密室虽不见天日,却布置得同暖阁如出一辙。云锦堆叠的软榻,触手生温的暖玉枕,甚至角落里还点着安神香。那根冰冷沉重的寒铁锁链,将她牢牢拴在床榻方圆三尺之内。
锁链不长不短,刚好够她在这方寸之地活动筋骨,却绝无可能触及那扇唯一能打开的石门。
“哗啦——哗啦——”
锁链的声音在狭小的密室里空洞地回响,像是对她无能的嘲笑。每一次挣动,都伴随着妖力被强行抽离的剧痛,冷汗浸透了衣裳。琼阿措大口喘息,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
密室中没有一丝风,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禁锢。
琼阿措瘫倒在床上,指尖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和屈辱。
她现在,连这方寸之地都挣脱不了。
卫昭每日只来一次,总是在琼阿措被黑暗和死寂折磨得快要发疯的边缘。他带来食物和水,从头到尾不会看她一眼。
琼阿措起初还试图跟他讲道理,谈条件,甚至试着骂他。
卫昭的反应永远是平静无波,偶尔在她骂得太过分时,会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看她,看得她心底发憷,自动消音。
睡觉时,他也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除去外袍,躺下,然后不容抗拒地将琼阿措拖进怀里。他的体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琼阿措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带来的压迫。那怀抱带着一种令她心惊肉跳的,病态的执拗。这执拗让她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徒劳,甚至可笑。
黑暗里,只有他沉稳的心跳和她自己急促的呼吸交织。她不明白,他囚禁她,难道就是为了每晚抱着她睡觉?
一次,两次……不知道多少次。从抗拒到勉强再到熟悉,就在她以为这酷刑会持续到地老天荒时,一股熟悉的,微弱的灼热感,猝不及防地从手腕内侧传来。
琼阿措猛地睁开眼,心脏漏跳了一拍。
黑暗中,她艰难地抬起被禁锢在他怀里的那只手,凑到眼前。原本已消失的红线像一条沉睡的毒蛇,在卫昭与她肌肤相贴的温暖中,蜿蜒缠绕于她的腕间。
琼阿措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她的耐心和理智在这日复一日的禁锢和夜复一夜的强迫同眠中,几乎要被消磨殆尽。
自由。她需要自由。她必须逃离这个牢笼,去抓住那线渺茫的生机。
那扇沉重的石门再次开启时,带来一股浓烈酒气。
琼阿措猛地从床上坐起,锁链发出刺耳的响动。
卫昭的手中持着一盏灯,径直走向她。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被酒香彻底覆盖,隐隐透出一丝颓靡的征兆。
琼阿措心脏狂跳。手腕上的红线猛地灼烫起来,传递过来的情绪不再是冰冷压抑,而是一股……近乎暴戾的,被强行压抑的燥怒。
“卫昭……你喝酒了?”
“为什么……” 卫昭的声音低沉,裹挟着浓重酒气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困惑。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高脸,靠近他灼热的呼吸。
“为什么……”他重复着 “你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琼阿措:“………………你有病吗?”
腕间的红线骤然灼烫,清晰地传来卫昭此刻的混乱心绪。
这些情绪如同利刃,一寸寸切割着琼阿措的心脏。痛楚弥漫,她捂着心口,看着眼前这张被酒意和偏执扭曲的脸,一个荒谬又绝望的念头,骤然闯入了她混乱的思绪。
解开……得解开红线。
琼阿措指尖冰凉,抖得不成样子。她摸索到自己腰间的衣带。
轻轻一扯。
她身上的外袍松散开来,露出里面单薄的素白中衣,莹白的肌肤暴露在微弱的灯火摇曳下。
卫昭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层冰冷的平静彻底碎裂,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混乱与……渴望。
琼阿措抬起手,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像是被献上祭坛的祭品,带着毁灭性的自暴自弃。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撕成了两半。一半魂魄承受着陌生又汹涌,被强行唤醒的战栗。
另一半魂魄则悬浮在冰冷的黑暗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具被锁链禁锢的躯体。
她看着自己,……强烈的自我厌弃几乎要将她吞噬。
“秦淮……” 她模糊想到了卫昭燥怒的原因,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混乱中不由得下意识地唤了出来。
心口处瞬间带来更尖锐的痛楚。腕间的红线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清晰地传来卫昭的滔天妒火。这情绪如同淬毒的匕首,骤然刺入身体,痛得她几乎痉挛。
“不……不是……这样的。” 她意识模糊,低声辩解,试图平息那几乎要撕裂她的剧痛。
时间失去了意义。琼阿措的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反复拉扯。卫昭的唇狠狠咬在她纤细的锁骨上,留下一个深刻见血的印记。
痛楚又让琼阿措瞬间清醒。
卫昭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手臂依旧紧紧箍着她。密室里只剩下两人未止的喘息,和锁链偶尔发出的轻微晃动声。
琼阿措一动不动地躺着,锁骨处的伤口仍然在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发,消失不见。
腕间的红线再次消散。
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可是……
没有改变。
什么都没有改变。
琼阿措累极了,仿佛全身骨头都被拆散重组。浓重的黑暗裹挟着她下沉,下沉,直到坠入一片混沌的梦境浓雾中。
浓雾散开些许,而后,她看见了自己。
梦境中的琼阿措,一身狼狈,衣衫染血,拖着重伤的身体,跌跌撞撞爬上一处山坡。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神却透着一种即使濒死也要找个好地方埋的倔强。
她停下来环顾四周,选了个泥土最松软的地方,然后……开始刨坑,双手扒拉着松软的泥土,一点点把自己埋进了地里。
琼阿措:“……………………哦吼。”
这个情境……似乎有些眼熟。
“太好了,这次又没死……” 埋在土里的琼阿措喃喃自语,长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泥土的气息似乎真的在滋养她,周身泛起极其微弱的浅青柔光。
琼阿措陷入了沉默。
难不成……卫昭是对的,把她种土里疗伤是什么不外传的秘方?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影踏出浓雾,出现在土坑旁。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身姿挺拔如修竹。他背着剑匣,腰间悬着铃铛和符咒袋。面容……却隐在浓雾中,一片空白。他微微歪头,似乎用眼神轻扫过埋在坑里的那只……人。
琼阿措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坑里那只气息微弱,沾满泥土的妖物,修长的手指掐了个诀,一道温和的灵力探入坑中。
“木瓜妖?”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不是疑问,是陈述。
土坑里的琼阿措费力地睁开眼,看清来人那身道袍,默默往土里缩了缩,老实答道:“昂。”
捉妖师没说话,弯下腰,揪住琼阿措的衣领,把她从土坑里提溜了出来。
“你干嘛?放开我!” 她手脚并用,费力挣扎。
捉妖师对此置若罔闻,用符咒将她拘回原形,拎着转身就走。
浓雾再起,画面一转,琼阿措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简陋的竹屋里。屋里弥漫着清苦的药香和淡淡的冷冽气息。
梦中的琼阿措被安置在木床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看起来气色比埋在土里时好了不少。
捉妖师坐在不远处,面前放着一个炭火小炉,正用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炉子上煎着药,咕嘟咕嘟冒出苦涩的香气。
琼阿措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道长?你把我抓来,究竟是想干嘛?”
捉妖师沉默着将漆黑的药汁倒进一个粗陶碗里,端到床边,递过去。
琼阿措看着那碗药汁,眉头紧皱,试图讨价还价:“这个……一定要喝吗?”
“不喝就死。”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琼阿措:“…………”
这个说话风格,似曾相识。
浓雾又起。
这次,是草木园。
琼阿措看见自己蹲在一株暗红植株前,小声嘀咕着什么。
“喏,给你喝点,偷偷的,别告诉那个偏心眼的道长。他太凶了,水都不给浇。” 她向它的根部注入几滴水,小声对那株植株说,试图跟它交流。
捉妖师从屋中走了出来,目光精准落在植株根部,又看向琼阿措那张写满“不关我事”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旁观的琼阿措忍不住扶额:“对不起,可是…………好蠢。”
捉妖师显然也这么认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琼阿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后冷冷丢下一句:“再碰我的药,就把你和它种在一起。”
琼阿措乖觉道:“昂。”
……水都不会浇,活该你那些草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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