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主任!林主任让您尽快去心脏科一趟。”小护士急切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许主任眉头微皱。她和老公早有约定,工作上的事从不带回家,彼此的工作状况也不会轻易打扰对方,除非是极为紧急的情况。所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护士低声道:“是小希……他又自闭了!林主任担心他会情绪失控,影响心脏的状况。”
听到“小希”这个名字,许主任心头猛地一沉。她顿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跟着小护士快步朝心脏科病房走去。一路上,她思绪纷杂,叶希这个名字带着太多回忆——那个十五岁就被诊断出重度忧郁症的少年,那个从未真正被治愈、只能靠伪装支撑到今天的男孩。
到了病房门口,许主任稍稍缓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叶希。他安静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毫无生气,整个人像是隔绝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孩,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许主任心头一动,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和叶希关系匪浅,也许……她是喜欢叶希的。
她再次看向叶希,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涩。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十五岁的孩子,七年未见,他的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但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中。
林主任站在病床旁,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深深的忧虑与无奈。他见许主任进来,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小希的情况,好像比以前更糟。他刚刚只说出了一句话,就是让他死。”他低声说道,语气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心疼。
许主任没有急着回应,她走到病床前,缓缓坐下,将叶希的手握着,温柔地说道,“小希,还记得我吗?我是许主任,我们七年前见过。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叶希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没有焦距,仿佛她的声音是空气般从他耳边飘过。
许主任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林主任低声道,“他这是彻底自我封闭了。我去拿些心理干预的工具。但如果他的身体状况没问题,建议尽快转到精神科观察,这样更方便随时对他进行情绪监控。他现在这种情况,拖得越久恢复越难。”
林主任微微皱眉,目光依旧紧锁在叶希身上,缓缓说道,“他这次本来是因为冬天身体受不了才住院的。每年冬天这个时候他的身体都会出现状况,通常住上两三天就能好转。可今年情况复杂了些,换了人工心脏,适应得并不算好,吃什么吐什么,还引发了轻度炎症。”
许主任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暂时先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
“是的,”林主任叹了一口气,神情中带着几分担忧,“再观察几天吧,看看他身体能否稍微稳定一些,再考虑转科。到时候,我会让护士将必要的监测仪器都搬过去,确保随时能跟踪他身体的关键指标。”
许主任微微一笑,点头回应道:“可以,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病房。不久后,当她带着一些心理干预的工具回来时,星辰也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朝许主任微微鞠躬,“老师。”
“星辰啊,好久不见了。”许主任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温和的欣慰。星辰曾是她班里的顶尖学生,理论知识和实操能力都极为出色。然而,家里的经济状况让他不得不在两个学期后退学,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那时星辰的母亲病重,急需用钱,而他家中实在负担不起治疗费用。尽管心中不舍,但星辰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学,成为了一名护理师。
也正因他的出色成绩和扎实的基础,叶家特意将他选中,高薪聘请让他成为叶希的私人护工。那年叶希刚满十五岁,正经历人生中第三次心力衰竭。他不仅身体极度虚弱,心态也因病情而陷入深深的抑郁和抗拒之中。
那时的叶希几乎处于崩溃边缘。因为病痛、药物的副作用,和生活质量的急剧下降,他在病床上忍受着孤独和无力。许主任诊断出他有重度抑郁症,家人也因此对他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他会走极端。然而,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却让叶希倍感窒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健康日渐恶化,即使再小心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他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在他看来,这种生存不过是一种延长的煎熬。既然自己终将无力逃避命运,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
这种负面情绪最终积压成了对生命的厌弃。叶希开始抗拒服药,因为他不再相信药物能够真正改变什么。有一次,他甚至将药丸藏在嘴里,趁护士不注意时悄悄吐掉。星辰发现后,曾耐心地劝导他:“小希,你只有服药,才能让身体好一些,生活也会轻松些,不会总是这么痛苦。”
然而,叶希那时冷淡地回答他:“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这样罢了。我不想让他们难过,可我……真的看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星辰记得那天,叶希那双平时温柔的眼眸中带着一种他难以描述的冷淡和绝望。那一刻的叶希,就像被剥夺了希望的光芒,完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冰冷的壳里。他不仅在情绪上将自己与周围人隔绝开来,甚至几度陷入自闭状态,拒绝与人交流。
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叶希几乎每天都在星辰的帮助下进行护理,然而他对星辰的关心几乎没有回应。他在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中反复挣扎。
星辰回忆起,叶希许多次情绪失控,忍受不住药物的副作用,试图自残。
他会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将针头划开自己的大腿,用锐利的痛感来压制内心的空洞。每一划下去,他都能感受到一阵刺痛,却也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有时,胸口剧烈的压抑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情绪失控时便会抬起手,狠狠地打向自己的胸口,一次次用力,直到胸前泛起瘀青。仿佛只有这种钝痛,才能稍微抹去心底那无法言说的绝望。
在情绪低谷的日子里,他会不由自主地捏紧自己的左臂,指节嵌入皮肤,逐渐形成大片的淤青。他不会呼喊、不会宣泄,只是默默承受着这种疼痛,仿佛这能带走些许心头的沉重。
有些夜晚,他会将每天服下的药片一粒粒含在口中,不肯咽下,而是咬碎任由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那苦味渗入唇舌,渐渐泛起一股酸涩,宛如他此刻的心境。
最极端的时候,叶希会在病房里躺着,自闭般地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毫无波澜,甚至拒绝对外界的任何回应。任凭星辰怎么唤他、劝他,他都毫无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
也许是因为星辰的悉心陪伴,也许是因为叶希心底那一丝对家人的牵挂,最终他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可自那以后,叶希学会了伪装。他不再表露内心的痛苦,反而表现得温和而懂事。微笑成了他日常的面具,仿佛一切阴霾都已远去。他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无害,带着温柔的笑容应对周围的一切,像是已经走出深渊,重新拥抱生活。
但星辰知道,叶希从未真正痊愈,心底的黑暗始终像一个阴影,紧紧缠绕着他。叶希并没有停止那些隐秘的自残行为,甚至将它们隐藏得更加深不可测。他学会了在身上最不显眼的地方捏出一道道青紫的痕迹,掌心与指尖掐得泛青,只为了感觉到一点可以掌控的痛感。每当情绪无法宣泄时,他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重新找到一种存在感。
而星辰是唯一偶尔能察觉出这些痕迹的人,但他没办法确认。当他替叶希做护理时,偶然会在他手臂、肩膀或大腿处发现一些深深的淤青。每次星辰提到淤青时,叶希总会平静地解释说是意外,“不小心摔倒了”或“撞到了什么东西”。
叶希很聪明,他会在几周里小心翼翼地避免任何新的伤痕,不让任何人察觉一丝异常。也不留痕迹的把一切解释的有条有理。
星辰看了病房内躺着无动于衷的叶希一眼,眼中透出深深的无奈与痛心。他知道,叶希的自我封闭不过是大脑的自我保护。叶希是听得见大家在说什么的。他走到许主任身边,轻声说道:“老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主任点点头,二人一同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稍稍停下。星辰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与坦诚说道:“老师,我怀疑……叶希一直都有自残的行为,只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其实七年前就没有好转,那时候医生判断他已经痊愈,他的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我也不好再去质疑什么。后来我曾试着鼓励他再去看心理医生,但他始终很抗拒。”
许主任默默点头,眼中透出一种复杂的理解与心疼,轻轻拍了拍星辰的肩膀,“我明白了。你现在还好吗?”
星辰勉强笑了笑,随后回答道:“老师,这些年我过得还算不错。我结婚了,家里今年还添了个宝宝,妈妈的病情也控制得挺好。”
许主任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欣慰,“那真是太好了。星辰,要不要考虑回来完成学业?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
星辰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坚定,“不了,老师。现在所有的经济安稳都来自叶家,我真的离不开这份工作。妈妈的药费高,再加上现在也有了家庭,回去读书的开销我负担不起。”
许主任眼中闪过一丝理解与宽慰,“我明白,星辰。”
许主任和星辰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时,便看到林清岚正坐在叶希的床旁,轻声自言自语地说着,仿佛对方是全神贯注在听她讲话一般。
“我告诉你啊,最多帮你瞒到春节。到时候你要是还不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倔强的坚持,“到时候我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会告诉全天下的人,你就是我的爱人!听见了吗!”
她停了一下,凝视着叶希毫无反应的脸庞,眼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无奈,“我每天都这么巴巴地跟你说话,是不是觉得烦了吧?哼,下周我就得回去上班了。至于我回到家后会不会洗澡,呵呵,你管得了吗?谁让你决定躺在这里呢?”
她似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叶希,“你看,我说中了吧?你啊,绝对会是把自己丧死的,不是心脏病。真是个笨蛋。”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猛地回头,见到许主任和星辰站在门口,脸一下子红了,显得有些尴尬。她迅速站起身,掩饰般地整了整包带,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额,我……朋友今天从美国飞来,我也该走了,就不打扰医生们给小希看病了。”
林清岚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抱起包低头快步离开,脚步略显急促,仿佛担心方才那毫无保留的告白被别人听去一般。门轻轻合上后,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
许主任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姑娘啊,很喜欢小希吧?”
星辰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他们两个嘛,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林小姐的工作忙得很,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家,通常我晚上离开时,她都还没回来。”
许主任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不会的,我看得出来,这姑娘喜欢小希,绝对的。你下次注意点看。”
她目光一转,忽然瞥见了床边放着的保温袋,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两碗清淡的粥,仍然温热。她轻笑着将保温袋放好,“你看,人家一大早过来给他送吃的,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再多言,许主任转身来到叶希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温和又带着些鼓励的意味,“小希,还记得我们以前做过的活动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球,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会把这个红球放到你手里。如果你听得见,能理解,就试着轻轻按一下。我知道现在说话可能很困难,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她将红球轻轻放在叶希的右手掌心,等候着一丝回应。然而,叶希的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红球却没能握稳,滑落到床单上,静静地躺在那里。
许主任毫不气馁,温柔地笑了笑,将红球再次拾起放回他手中,语气轻柔,“没关系,咱们再试一次,不着急。只要能握住它,哪怕一下都好。”
她的声音平稳温和,带着一种潜移默化的安慰,仿佛只是与他在日常谈心,让叶希不再感到压迫。
许主任没有急躁,重新拾起红球,将它轻轻地放回叶希的手心,声音柔和而温暖,“来,试着握住它。没关系,不用急。”
叶希的手指依旧微微颤抖,触碰到红球时,他的手只是轻轻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红球再次滚落到床单上。许主任微微一笑,仿佛对这结果毫不意外,将红球拾起,放在他的手里。
“就这样,放松一点,”她轻声说道,温和地引导着,“感受这个小球,它就在你的掌心里,温暖而柔软。慢慢来,不急。”
她的声音柔和而缓慢,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流过病房,带着微不可察的鼓励和坚定的力量。叶希的眼神依旧无焦,但许主任并不在意,她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让他注意力重新回到手心。
叶希的指尖再次微微收拢,手指触碰到红球的柔软表面。他的手指试图合拢,似乎意识到了这抹温度,但又像是半途而废,球又一次从他手心滑落。许主任始终没有退缩,温柔地捡起红球,将它重新放入他的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没关系,再来一次,慢慢来。”
叶希的手指在她的引导下微微收拢,这一次,他似乎感觉到球的真实存在,指尖稍稍用力,球终于停在了他的掌心,轻轻压在手心里,微微的重量似乎在唤回他的一丝意识。
一旁的星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看到叶希的手指终于收紧了一瞬,呼吸不由得一顿。许主任察觉到这一细微的进展,轻轻一笑,温柔地拍了拍叶希的手背,低声道:“很好,保持这个感觉,慢慢地,让它停留在手里就好。”
在许主任的引导下,叶希的手指渐渐收拢,虽然不算稳固,但手心的红球似乎成了一根细微的引线,带着他缓缓地朝现实靠拢。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依旧空洞,但那一刻,他的手掌终于稳稳地握住了红球。
“做得好,小希。你真棒!”许主任轻轻拍了拍叶希的手背,眼中带着欣慰的笑意。
一个小时悄然流逝。许主任转向星辰,嘱咐道:“我每天都有其他病人,不能天天过来。这段时间你每天陪他做这个活动,让他慢慢适应周围的世界。记得做好记录,观察每一个细节。”
星辰点了点头。这时,小护士正好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好几种药片,药瓶在她手中轻轻晃动。后面跟着秦泽明。小护士是新来的,所以比较不清楚状况,但是秦泽明对叶希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上前,几乎是哄着“小希,要吃药了哦。我们先从最小的开始吃好不好?”
如大家所料,叶希没有反应。秦泽明让小护士上前,然后拿起了第一杯药,里面有两个扁扁的白色药丸。
他拿起药杯和一杯水,把药杯放到叶希手上,叶希没有反应,他就把被子放到叶希嘴边,开始哄“来小希,不动没关系,我们开嘴巴,秦哥我喂你,好吗?”
秦泽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耐心和无奈,试图用柔和的语气让叶希配合,“小希,来,再试一次,好吗?”
可叶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呆滞,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秦泽明将药杯轻轻地靠近他的嘴唇,想要尝试将药片送进去,但叶希的唇紧紧抿着,完全不配合。
无奈之下,秦泽明与小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叹息中透出无力,“小希,如果不吃药,我们只能插胃管了。你以前有多讨厌那个,自己应该还记得吧?真的很难受,不如咱们最后试一次,好不好?”
叶希依旧没有反应,目光依然游离。秦泽明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药杯,对护士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准备鼻胃管。
小护士取来设备,开始插入鼻胃管。叶希的眼中闪过一丝抗拒的神色,身体却无力地瘫在床上,任由鼻胃管的冷硬导管穿过鼻腔,滑入咽喉。他的胃部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干呕不止,可由于前一日便吃不下任何食物,吐出的只有些微酸涩的液体,混杂着他淡淡的苦涩。
星辰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抚,“小希,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忍一下……”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一点点渗出额头。尽管身体极度不适,叶希却始终沉默着,仿佛对所有人视而不见,甚至连一声抗议都未发出。
星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担忧,“小希,难受就告诉我们,好吗?”
叶希眼神依旧空洞,仿佛耳边的声音是遥远的回响。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眼神游离在病房的某处,任凭身体因强烈的胃部反应而微微颤抖,却始终沉默不语。
秦泽明看在眼里,心头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对小护士无奈地说道,“先将管拔出吧。他的身体状态实在太差,这样下去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小护士小心翼翼地将鼻胃管缓缓拔出,叶希的喉咙微微抽动,脸上依旧苍白而倦怠。听到秦泽明的安排,她有些不安地问道:“那药怎么办?不吃的话,他身体会撑不住的。”
秦泽明紧抿着唇,终于沉声道:“只能将药打碎,融在水里让他吞下去。”
叶希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动,像是被某种压抑的不甘瞬间撩拨起来。他抬头,目光冷冷地掠过秦泽明,带着一丝明显的抗拒。那冰冷的目光仅仅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如潮水般退去,他的视线再次空洞地游离,整个人仿佛被封闭在无声的深渊中。
秦泽明叹了口气,似乎看见了些许希望,轻轻拍了拍叶希的肩膀,带着一丝温和的劝慰,“臭小子,瞪我了是吧?那就听话,把药吃了,咱们再试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然而,叶希的短暂反应如昙花一现,他的眼神再度涣散,陷入更深的沉寂。秦泽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药片将它们碾碎,与水混合,轻轻端到叶希唇边,耐心地哄道,“小希,来,喝药了。”
他将药杯靠近叶希的唇边,等待着哪怕是一点点的反应,但叶希始终面无表情,毫无回应。无奈之下,秦泽明轻轻扶起他,将药液一点点喂入口中。苦涩的液体触碰到叶希的唇,他喉咙微微一动,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强烈的干呕反应。
药液顺着嘴角滑下,几乎没有一点被吞进去。
秦泽明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转头对小护士吩咐道,“小林,在病历上备注一下,让鼻咽喉科和胃科的医生过来看一看。他这样,可能是胃部出了问题。”
“好的秦哥。”护士小林乖乖的回复。
小林点头应声离开后,秦泽明看着被叶希吐出的药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恳切,对着仿佛游离于世的叶希说道,“小希,快点好起来吧。你现在这样,我们只能用强心药通过静脉给你……这种药的副作用你是知道的,折腾人得很,你也不喜欢,对吧?”
说完,秦泽明轻轻拍了拍叶希的头,仿佛安抚一个陷入沉寂的孩子。
这强心药,叶希在十五岁那年用过半年,那时每次用药都伴随着刺骨的难受,全身酸痛,四肢仿佛被掏空了力气。他清楚地知道那药物带来的痛苦,却别无选择。
秦泽明轻轻摇头,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病房,走去向林主任报告情况,再去药房去准备那瓶让叶希痛恨的药。
而此时终于接到Anne的林清岚如释负重,一接到人就往家里奔去。
Anne在车上看到林清岚眼下的两个深深黑眼圈,忍不住调侃道:“没想到我们高高在上的岚岚大小姐,居然会为了男人失眠啊!”
林清岚白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些不耐,“闭嘴吧你。”
Anne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啦,别那么冷冰冰的。老实说,怎么回事?你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失恋?我还以为你老公跑人了,所以你失恋了,结果是住院了?他情况到底怎么样?”
林清岚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唇,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声音低低的,带着掩不住的疲惫,“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糟透了。刚刚护工给我打电话说他把药全都吐了,医生已经准备要用强心药维持他的状态了。他昨天开始就吃不下东西,只能靠静脉营养。下午还得安排眼鼻喉和胃部的医生来检查。”
Anne皱紧了眉头,心底的担忧更深,“等一下,我以为你说的病得很重,是指他发烧之类的……他到底什么情况啊?这听起来真的很严重,宝贝。”
林清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发抖,像是强忍着不让情绪流露出来,“是很严重……比我第一次见他还严重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就是从医院逃出来的。我挺窝囊的吧。”
“怎么会呢?这也是你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不是吗?我老公要是住院我肯定跟你一样慌。”Anne 安慰到,但是林清岚似乎不愿意再说什么,一路安安静静地到了他们的家。
Anne忍不住感叹“有钱就是不一样啊,这环境真好。”
“是挺不错,有湖景,看着舒服,楼下有个花园,周末我们两个喜欢去那里走走。” 林清岚介绍,但身边少了叶希,也少了当初搬新家的欣喜。
Anne一走进林清岚和叶希的家,便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这是整个顶楼的宽敞空间,室内装潢极富格调,带着沉稳而雅致的自然气息。大面积的落地窗从客厅延展到卧室,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直接眺望窗外的湖景,湖面在日光下微微荡漾,给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宁静的气息。
室内的布置讲究而不浮夸。家具多为温润的木色和质朴的自然材质,宽大的沙发以柔和的米色为主调,靠垫则点缀着沉稳的深绿色,仿佛把大自然的一角搬进了室内。书架上摆放着精挑细选的艺术书籍与古典小摆件,透露出一种低调的文化底蕴。几个精致的绿植角落点缀其间,巧妙地带来了一丝生机,仿佛在平静之中赋予一丝温暖的活力。
从入口到客厅、再到卧室,每一处都空间开阔,过道的设计让人感到丝毫没有局促,光线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室内。地板是温暖的橡木色,透出自然的纹理,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与室内的气质完美契合。顶楼特有的高挑天花板上吊挂着设计感十足的吊灯,光线柔和而不刺眼,夜晚时仿佛星光洒落,更显浪漫与温馨。
在靠近客厅的一侧,隔着一个独特的室内花园,里面点缀着几棵小型的观赏树和层层叠叠的绿色植物,仿佛在都市之中找到了一方私密的自然角落。穿过花园便是一个观景平台,是林清岚和叶希常常喜欢在周末放松的地方。Anne站在落地窗前,目光不由得随着湖光山色而延展,心中暗自赞叹,只有拥有高雅品味与底蕴的人,才能将生活装点得如此大气而自然。
“你们这品味真不赖啊,岚岚,”Anne赞叹道,眼神中满是欣赏。
林清岚却淡淡地“哦”了一声,情绪低落得仿佛刚失了恋,提起Anne的行李就往主卧走去。Anne跟上去,连忙阻止道:“等等,我睡客房吧?怎么能占了你们的主卧呢。”
“我们家没什么主卧之分,”林清岚的声音有些无力,“我一间,他一间。跟我睡不影响什么。”
Anne愣了愣,皱起眉头,“你们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还分开睡啊?”
“他要求的,他东西多。”林清岚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略显飘忽。
Anne拍拍她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慰的笑意,“行了,别失落了。我可快臭死了,你先让我洗个澡,清醒清醒,等会儿我们慢慢聊。”
林清岚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你快去洗吧,浴室备着你喜欢的香薰。”她把行李推到床边,看着Anne转身进了浴室,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Anne的浴室门刚一关上,林清岚就靠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心底那股沉闷的情绪忽然放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走出房间,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却猛然发现叶希的书房门半掩着,静静地敞在那里。平日里,他一向细致到有些强迫,每次用完都会将房间的门仔细关好。
林清岚愣了片刻,缓步走过去,手轻轻搭上门把,正欲将门带上,却在视线落到地板上的那一刻停住了——她看到那条熟悉的毛毯,柔软的织物被随意地丢在地板上。
她愣住了,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那条毛毯上。这个冬天,他的双腿常常因为寒冷而发疼,于是便日日盖着它,用来挡住寒意。现在却安静地留在书房里,像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她那个总是微笑的身影,此刻却正孤独地躺在医院里。
胸口骤然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她缓缓蹲下,指尖微微颤抖着,将毛毯的一角轻轻拢在手心,触碰到那熟悉的柔软时,眼眶一热,泪水瞬间涌出。她咬着唇,忍着哽咽,泪水却无声地滑落,洇湿了毛毯的边缘,仿佛所有深埋心底的酸楚和无助都被一并唤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小希,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也不知林清岚蹲了多久,等到Anne出来时找不到人便到处乱走,终于在叶希的书房里找到了林清岚。
Anne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空间——比起书房,这里更像是叶希的私人画作坊。房间四壁悬挂着他的油画,每一幅都蕴含着浓郁的情感和细腻的色彩:有静谧的湖泊,倒映着微光的山峰;有落日余晖下的田野,温柔而辽远;甚至还有几幅抽象的色彩交织,带着一丝无声的哀伤,仿佛是他无法诉说的情绪在画布上肆意流淌。
林清岚依然蹲在地上,眼神恍惚地抱着毛毯,泪水滑落。Anne轻轻走上前,却不禁被房间里的氛围深深吸引住了。画架上尚未完成的油画,色彩和笔触都极为精准,每一道笔划都透出他对艺术的热爱和沉浸。桌面上散落着几张设计图纸,上面是叶希标注的细密而精确的切割线条,像是对每一颗宝石独有的解读。
图纸旁边放着一个放大镜,边缘已经被使用过无数次。每张图纸上,宝石的轮廓都清晰地勾勒着,而他用细致的线条标记出切割的步骤,角度、深度,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那些线条勾画出宝石切割的精确方向,仿佛叶希的意图早已将它们雕琢成形。
Anne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桌上的图纸,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哇,没想到你老公竟然是叶希的粉丝啊?”
“你说什么?”林清岚诧异地问。
Anne指着图纸上的细致线条,语气带着赞叹,“你看这种切割工艺,标记得这么精细,是一个叫叶希的人创作出的风格。我老公是珠宝设计师,他对这个叶希推崇备至,说他是珠宝界的奇才。叶希提出了很多革新理念,对宝石的光线折射和内部结构有着极其精准的把控,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林清岚微微一怔,脱口而出,“我的老公……就叫叶希。”
Anne一脸错愕,几乎语无伦次,“什……什么?!”
林清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有些复杂,“他家,是中国的珠宝世家,叶家。”
Anne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震惊,她捂住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不……大姐,叶氏可不是普通的珠宝世家!叶氏可是国际级的啊,堪比Cartier、Van Cleef、Graff这样的殿堂级珠宝品牌,甚至更具传奇!你知道吗?你老公居然就是那位叶希?”
林清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精美的切割图纸上,心中难以抑制地涌起一种复杂的自豪感,夹杂着对叶希的心疼与不解。“我老公是个天才?”她低声自言自语,语气里带着些许恼怒,“那家伙还成天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死鬼!气死人了!”
她轻轻抚摸着毛毯,仿佛这毛茸茸的织物可以代替她触碰到叶希,触碰到他隐藏在自卑下的那份才华和孤独。
Anne满脸震惊,深吸一口气,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中透着不可思议,“宝贝,我是过来安慰你的,但我现在真快疯了!你的老公是叶希!珠宝界的传奇疯子叶希!我老公要是知道,肯定会比我还激动。Oh my god!”
Anne拿出手机,找了一张图片给林清岚看,几乎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地说道,“岚岚,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他最出名的作品之一,Persephone's Tear! 这颗石头简直就是神作!半绿半红,是一颗极其罕见的碧玺。而且……天哪!你知道这颗石头的故事吗?”
林清岚疑惑地摇了摇头,看向Anne,神色有些迷茫。
“这颗石头曾在佳士得拍卖会上以惊人天价成交,买家是某位神秘亿万富翁。可他买下后很快就觉得放在家里自己收藏简直是浪费,于是将它借给大英博物馆展览,成为了一代传奇的收藏。”Anne指了指那流畅的水滴切割,眼中带着些激动,“而叶希对它的切割,颠覆了传统。通常碧玺会被切割成长方形,以展示它颜色的渐变,但叶希偏偏将它切成水滴形!”
她继续解释道,眼神中透着激赏,“而且这颗石头独特的地方在于,正面是绿色,背面则是深红。他的灵感来源于冥后珀耳塞福涅,Hades的妻子、掌管丰收与生命的女神。绿色代表丰收与生机,是她在人间时的温暖;而红色在背后,象征着她对冥界的爱与宿命中深藏的绝望。Persephone’s Tear,前方是生,后方是死;前方是丰收,后方是爱、也是惩罚。每一个看到这颗石头的人都会被它深深打动!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都差点哭了!”
“最厉害的是!通常这样子石头会看起来很肮脏,绿色和红色混在一起,不好看!可这颗不会!他完美地利用了通常会被切割掉的inclusions,呈现出了这个完美的作品!inclusions 也变成了宝石的一部分!3克拉的半红半绿碧玺,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颗了!”
然后Anne又在手机里翻到了另外一颗名为“浩瀚”的宝石。
“你看这个,这颗宝石叫做‘浩瀚’,是叶希设计的一颗蓝宝石,足足有4克拉。这颗宝石在业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正常的光线下,它是一颗蓝色极致的蓝宝石,颜色深邃而浓郁,仿佛你能看到无尽的夜空。但最令人惊叹的,是在聚光灯下,它竟然会折射出微弱的白光,就像星辰在夜空中闪烁的银色光点!”
Anne找到一个视频,满脸兴奋地递给林清岚,“你看,在这个视频里,浩瀚在灯光下,那蓝色的层次几乎在每一个角度都能展现出不同的深度。突然间……你看!那一闪而过的白光!随着光线的移动,那白光在宝石中若隐若现,像银河在夜空中闪烁。这效果都是通过精密的切割和研磨来实现的。连我老公都说,叶希把这颗宝石切出了夜空的灵魂,简直就是给它赋予了一个宇宙!业内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切割的,竟然可以折射出白光!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补充道,“而且,浩瀚不对外出售,只有在全球重要的展览会上展出一小段时间,这颗蓝宝石,简直就是个传奇!”
林清岚望着屏幕上的宝石,那抹微弱却纯粹的白光在深蓝的宝石中微微闪烁,仿佛星光洒满了夜空,触手可及而又遥远。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眶渐渐湿润,胸口不由得泛起酸涩,那种说不出的情绪一点点汇聚成泪水,默默地滑落。
Anne察觉到她的情绪,连忙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对不起,岚岚,我不该说这些了。咱们换个地方,大客厅聊吧。”
林清岚失神地握着毛毯,跟着Anne走出房间,把门轻轻带上。她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恍惚,胸口隐隐作痛,忍不住轻声喃喃道,“我好像真的有心脏病了,Anne。心里好疼,喘不过气来。”
Anne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来,宝贝岚岚,告诉我你们的故事,从头开始,好吗?”
林清岚轻轻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跟我说要退婚。我当时气坏了,心想凭什么是他说了算?所以我就跟他说,我偏不离婚。叶希看着我,叹了口气,说自己快要死了,不退婚我迟早会成一个未过门的寡妇。可你知道我这脾气,这种事得我来提,我绝不让他先说了。于是我就告诉他,他死了正好,这样我就不算是个不孝子。”
Anne无奈地笑着摇头,带着几分调侃,“岚岚,你真是个神人。”
“我记得那天,走出病房时,就后悔了。”林清岚轻轻闭上眼,苦笑着继续,“回去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就把门摔得震天响,结果他被吓了一跳,当场心脏就疼了起来。”
“啊?被吓一跳就心脏疼?”Anne惊讶地问,“他这是有心脏病?”
“他从小就有。”林清岚的声音带着隐隐的苦涩,“他说他是早产儿,一出生就差点活不下来,人生的第一个生日都是在医院里过的。后来,九岁时一个亲戚的孩子丢了个玩具炸弹,吓得他心脏衰竭。那次手术救了命,可是他从那之后心脏只能靠起搏器维持,而手术中他左手的神经受损,几乎瘫痪了。凭着努力,他的手指和手腕还能动些,但整只手抬都抬不起来……慢慢的,他连走路都不能了,医生说走路会加重心脏负担,从九岁起,他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Anne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天哪,这简直……这真的太残忍了。”
林清岚苦笑着,继续说道,“Anne,这还不是全部。当时我让他跟我结婚,他拒绝了,说自己不合适。我气不过,说他简直再合适不过。他告诉我,因为身体原因,他从来没有上过学,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每天生活的世界都在不断缩小。而我,美国双学士归来,是大家眼中的白富美,我的世界只会一天比一天辽阔。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可我那时候满脑子只想着结婚交差,让我中风的爷爷赶紧同意去手术。我根本没想到这些话背后,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Anne听着,眼眶有些泛红,低声道,“天哪,岚岚,他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啊。明明病得那么严重,却还是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从头到尾似乎都在为你着想。换做别人,怎么可能做到这样?”
林清岚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和怜惜,“我当时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在意自己的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别人。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你知道,国内多少人习惯把别人的缺陷放大成焦点。他没有什么朋友,生活圈子又小,自然会因此自卑,觉得自己成了负担。”
她停顿了一下,低声继续道,“然后,他十五岁那年经历了很多。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年他的心脏又一次衰竭,住进了医院,足足治疗了一年。那时的他接受了最严苛的治疗,就为了勉强维持住心脏的功能。可是那时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等不到合适的供体。”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也就是从那时起,他陷入了深深的忧郁,甚至开始抗拒吃药,似乎已经对活下去彻底失去了希望。听说他那时候就有过自残的行为,可能是想让自己在疼痛中感受到一点实在的存在感吧。可最终,他看到了家人为他担惊受怕的样子,才勉强开始吃药,接受治疗……然后,他就开始装作一切都过去了,装作自己痊愈了。”
她闭了闭眼,仿佛回忆起叶希那平静又无波的眼神,心中一阵揪痛,“从那时起,他就这样默默演了七年,把所有的痛苦都埋得深深的。七年啊,Anne。他把自己封闭得那么好,甚至没人发现他有多绝望……他真的太惨了。”
Anne轻轻握住林清岚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敬意,低声道,“岚岚,我觉得他这样,不是惨。他很有勇气,也很伟大。这样的折磨,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而他,却默默一个人忍受了这么多年,这是多大的勇气啊?我根本无法想象。”
林清岚的眼眶微微泛红,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些哽咽,“他从来没让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总是笑着,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似的。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他一直在尽全力隐藏自己的脆弱,甚至不惜用谎言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
Anne抚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劝慰道,“这就是他的坚强,也是他的软肋。他宁愿自己沉在黑暗中,也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你能看穿他的伪装,说明他在你面前已经卸下了那堵墙。岚岚,现在的他,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林清岚问道。
Anne轻轻一笑,安抚地拍了拍林清岚的手,眼中带着坚定的鼓励,“你看,你都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可是林清岚啊,不要害怕,他是你的老公,又不是别人,你肯定能追到他。”
林清岚咬了咬唇,犹豫地低声问道,“那……我现在就去开始追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Anne,我从来没追过人。”
Anne忍不住笑出声来,“傻丫头,追求自己老公怕什么?不过我觉得,你这状态确实陷得有点深了,反而会让自己先崩溃。先别急着行动,我们这几天先调整心情,好好恢复一下,缓一缓。你需要些休息,也需要重新想清楚,到时候再去找他,好不好?”
“好。”林清岚答应。
就在这时,林清岚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上是星辰发来的消息。她打开一看,心一下子揪紧了。星辰大致说,叶希的胃部因长期服药和压力过大,导致胃壁严重发炎,几乎丧失了消化功能。这几天无法用鼻胃管进食,连药物也无法通过胃部吸收,只能依靠全静脉营养(TPN)来维持基本需求。
星辰继续说明,由于无法口服心脏病药物,他们已经转为使用强心药的静脉治疗,但这种药物会使叶希的身体极度虚弱,连基本的交流都会困难。如果她前去探视,叶希大约也无法有任何反应。
林清岚盯着屏幕,愣住了,手指微微颤抖。Anne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立刻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他胃部出问题了。”林清岚的声音有些沙哑,“药吃不下去,医生只能给他打强心药维持……就是那个,他们都说堪比化疗的药…… ”
林清岚的眼眶泛红,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低头紧紧攥着手机,仿佛手里的屏幕是唯一能将她与叶希相连的线索,“他要承受那种药物的折磨,他身体那么差,怎么扛得住……小希……”
Anne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充满坚定,“岚岚,别怕,你要先让自己保持强大,才能陪在他身边。身体要好,精神也要撑住,才能好好追你的老公,懂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