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削落皮肉，鲜血四溅，窗外的毒箭长了眼射向蔺昭，她立刻竖起剑身挡去箭头。
二皇子握着长剑静静地坐在地上，头颅低垂，毫无生息。
“叮——”箭头的冲击力震得手中剑不稳，蔺昭只是平静地看着梦境里数不清的敌人，心中血液翻涌。
杀光他们。
橙色的光芒自她的灵核向外飘出，不断逃离，丝丝缕缕的光芒像是祝福又像是诅咒。
每杀一人，鲜血都会覆上蔺昭的脸庞，一层一层像是将她浇筑成仇恨的兵器。
是国恨家仇，是背叛，是爱人生命垂危的哀叹，屋内尸首越来越多，慢慢盖过了门，宫殿外的敌人早已停下了脚步，在门外踌躇不前。
蔺昭提剑向外冲，长剑直指门外。
“昭昭，这是梦！”
周烔的喊声像是一场及时雨，熄灭蔺昭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怒火。
她停下脚步，眨眨疼痛的眼睛转身看向二皇子，他的华服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血手静静地垂在地上，他染满血的长剑不知何时折断了，手中只剩剑柄。
对，这是一场关于前世记忆的梦，她不是来肆意杀戮的。
可是，淬金乌羽为什么被她弄丢了。
蔺昭抱起不再动弹的二皇子，慢慢转动沾染血泪的眼珠看向天空。
“周烔。”她的眼睛哭得生疼，甚至看不清周烔在哪儿。
“我还在。”
“我的爱人死了，死了好久，”蔺昭低下头擦拭二皇子脸上的污渍，他漂亮的脸蛋沾满血，怎么也擦不掉，“可是我隔了几千年，才第一次抱到他的尸体。”
“我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生前的记忆是缺失的，”蔺昭喃喃道，泪水汹涌不止，“是我自己选择遗忘关于他的一切吗？”
“我好没用，为什么不能改变这一切，”蔺昭用力抱紧怀中的尸体，感受那尚未消散的余温，“我们甚至没有互诉心意。”
泪水慢慢滴落在二皇子的脸上，似乎将他脸上的血迹晕开了一些，蔺昭吸着鼻子望着天空哽咽。
“周烔，这里到底是我的执念，还是他的噩梦？我分不清了。”她太自私了，她自私得想要所有对她好的人都幸福，她爱的人都活着。
静悄悄的，周烔没有回答她，这里似乎只剩蔺昭的啜泣声。
“你，说错了。”怀中的二皇子动了动身体。
蔺昭惊诧地顿住，猫叫声不见了，她居然能听到尸体说话？
怀里的二皇子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她才意识到他活了。
蔺昭顺着他的掌心低下头，对上饱含无限深情的眼睛，二皇子睫毛轻颤，努力扯动受伤的唇角露出微笑。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蔺昭哽咽地说道，迫切地看着二皇子美丽的眼睛，想要将他眼底的爱意刻进心里。
“怎么会呢？”
二皇子轻轻抚摸蔺昭的脸庞，紧接着，他撑起身将她推倒，一个炙热并且带着血腥气的吻重重地落在她的唇上。
“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温柔唇齿间零碎的话，像是要抚平她全部的心伤，他的大手紧紧护着她的眼角，每一滴涌出的泪水还来不及沾染发丝，就被他的指腹抹去，蔺昭呜咽的哭声被他夺去了，相爱的脸紧贴着彼此，
她想要再抱紧他一点，可她向前只能摸到他后背血淋淋的伤口，蔺昭摩挲着指尖的血，颤抖地收回手搂着他的脖子，泪流不止。
“不哭，我不想让你流泪。”
他的吻细密而温柔，嘴里一遍遍念着安抚的话，眼里柔情溢满。
“以后都要幸福，不要活在过去里——”
一语惊醒。
蔺昭猛然睁开泪眼看着面前的周烔，二人的嘴唇甚至还贴在一起余热残留，床上的曲贺舟和小猫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啪！”蔺昭飞快打落周烔拉着的手，牙关打颤。
尴尬难过羞愧，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无措的周烔轻轻咽了一下嗓子，眼睛通红地看着她：“昭昭，我……”
蔺昭察觉方才的一切都是周烔进入梦中说的，脸色惨白地逃出房间。
“蔺昭！”
二人追逐着来到大街上，周烔从身后抱住逃跑的蔺昭，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我只是……”
“周烔，你以为你进入我前世记忆里的梦，替代二皇子说出那番话，我会感谢你吗？”蔺昭尖叫一声推开身后的周烔，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要你感谢我。”周烔脸色黯然地看着蔺昭，呼吸虚弱。
“可你越界了！”
蔺昭怒不可遏地喊道，她直视周烔的绿眸，泪光闪烁：“我不要你代替他说爱我，什么不要活在过去，那根本不是我要听的话，你为什么要附身他。”
“你明明也看到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释怀，我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他——”蔺昭缓缓扶着一旁的围墙，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胸口起伏。
哭不够，哭不尽，那些话都是假的。
“我心里有刺，永远都去不掉了。”
原来她这上千年的执念，都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爱人，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又为她而死。
为何会这样，她怎么会忘记关于二皇子的记忆，他是她的爱人啊。
听完这一切的周烔深呼吸了几下，脸色难看地拉起她的手，大手颤抖地被蔺昭甩开，他只能勉强抓着她的小手指。
“昭昭，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替代二皇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哭。”
他那勾着她小手指晃悠的卑微语气，是蔺昭从未听到过的。
蔺昭的目光落在他绷带消失的手背上，看着他那被丑陋活咒文遍布的手，她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太重了。
她不能伤害周烔，他没有恶意。
“走吧，去打碎镜子，”蔺昭背过身朝远处走，“我们要比梦魇魔先到第八面镜子。”
周烔惊讶地抬头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喜悦：“昭昭，你原谅我了吗？”
“是，我原谅你了，”蔺昭迟疑两秒，看着露出欣喜神色的周烔，语气转冷，“但我希望我们还是做回好朋友，像以前那样。”
她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释怀这段感情，她不能拖着周烔。
周烔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愣在原地像是被她的话石化了。
刚才二人入梦前的甜蜜仿佛只是一个玩笑。
-
蔺昭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一面普通的镜子，以血击碎，哗啦一声，她摔出刻有名字的欲镜，一个透明的水气泡慢慢包裹她的脚踝。
下一秒，镜子的边缘浮现耀眼的七彩光芒，似乎在庆祝她通过了七重梦欲镜的考核。
镜子里，依旧是二皇子陪她射箭的画面，蔺昭伸手轻抚镜面，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可惜她必须离开了。
想到这，蔺昭回头看向梦魇魔的镜子，却发现他的镜子早已碎了一地。
“梦魇魔竟然通关了，”蔺昭喃喃道，“难道他已经去到第八面镜子了？”
下一秒，刻有蔺昭名字的镜子破碎，周烔从中飞离，他看着对面气泡的蔺昭，眼神黯然：“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蔺昭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可怜的模样。
空气沉默，一阵水光闪烁，卷着蔺昭和周烔的气泡开始漂浮，朝着天空向上飞，水泡外无数面镜子掠过，蔺昭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镜子，忽然意识到这是哪里。
这是，浮生宫门口泼洒金粉的骷髅鲸鱼？
下一秒，蔺昭顺着激流飞向天空，一面巨大的发乌镜子出现在尽头。
这就是当时闵月楼大阵之外的第八面镜子，原本平静的镜子此刻尘埃褪去，内里暗流涌动，隐隐冒出紫色。
等等，紫丝？
“不好，快躲开！”蔺昭焦急大喊，想要推开同样随着气泡向上飞的周烔，可二人隔着气泡根本碰不到一块儿，只能一同冲进那发乌的第八面镜子。
第八面镜子里的空间暗淡无光，内里什么也没有，可迎接二人的不是平静，而是一个敞着紫色大口的巨型黑紫树桩。
梦魇魔狰狞地张着腐烂的嘴占据镜子的内部，脸上不停鼓动新鲜的人形，像是被他吞噬的灵体在做最后的挣扎，蔺昭定睛一看，那人形竟然是褚子梁。
“我的，都是我的，来——”
他全黑的眼睛在看见蔺昭的一瞬间亮起，紫丝在其中涌动，粗重的声音响彻天空：“是你，太好了蔺昭，我要你的力量，把你的力量给我——”
什么力量？蔺昭不解地皱起眉头，身上的水气泡消失了，她不受控制地下坠。
与此同时，梦魇魔深不见底的大嘴中，恐怖的紫丝汇聚成舌头，速度暴涨地向上飞。
蔺昭脚尖刚碰到紫丝，便用轻功逃开，可她在紫丝上跑出没几步，舌尖上又分裂出细细密密的紫丝，缠着她脚猛地向下拽。
周烔急忙扑上前，扯断蔺昭脚上的紫丝。
“住手。”
七重梦的第八面镜子突然折射出一道绿光，原本昏暗无光的镜子，生出一抹浓浓的自然生机，灿烂的花枝从镜外伸进来拉起周烔和蔺昭，照亮整个空间。
一上一下，一明一暗。
周烔急忙拉着蔺昭爬上花枝，远离如同深渊的梦魇魔。
“闵月楼你终于现身了，”梦魇魔尖啸一声，“是看到我即将成人，忍不住了吧，又想抢我的力量？”
“抢？你不配，你这个背叛者。”闵月楼冷冷说道。
密密麻麻的紫丝缠上满是绿意的树枝，将整根花枝拉下，高处的灿烂花枝和底部的腐烂的树根纠缠，画面格外诡异，二者的枝桠互相包裹吞噬，谁也不让谁。
“蔺昭，蔺昭！”梦魇魔张大嘴，一阵狂风刮起，连着花枝上坐着的蔺昭摇摇欲坠，周烔急忙将她挡在身后。
“我怎么把你忘了，应该先将你毁了。”
梦魇魔哈哈大笑，粗壮的紫丝刹那间化成铺天盖地的大网，飞扑而来。
“小心——”闵月楼大喊。
紫丝速度极快地洞穿灵体，橙色的光芒碎裂飞出，蔺昭急忙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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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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