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句“有礼物给你”，叶初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快一点才睡着。她也不好意思追问到底是什么礼物，好像……和他也没有那么熟，该不会是听到了楚女士说的那些话，决定给自己的书迷送他的绝版书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叶初会想要吐槽他自恋，但是心里又忍不住窃喜。
第二天醒来，叶初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但是精神出奇得好。第一次去现场，可不能搞砸了。叶初这样想着，牛饮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叶初赶到酒店的时候，工长已经带着工人开工了，叶初介绍了自己是设计师。可能是看她脸上还有股学生气，工长鼻子出气“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工人也是各忙各的，叶初插不上话，就这样被晾着了。在叶初跟在工长后面想要向他请教，但是第三次挡到工人的路的时候，她被工长杨师傅请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来监工还是来捣乱的？在这耽误干活了算谁的。”杨师傅非常不耐烦。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当设计师，想说来跟进一下现场，增加点经验……”叶初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有空教你？还站在这挡路，就你这还大学生呢？”正在拌水泥的工人听了都在笑，叶初感觉自己耳根子都臊得慌。简白说好了会来，结果早上一通电话说他家里有事，让叶初自己来。
“杨师傅，我们老板说……”
“大小姐，我们都很忙，快点做完你这家好去下一家。你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好吧。”杨师傅已经开始赶人了，“回去吧，回去吧，图纸我又不是看不懂。真不知道你们老板叫一个小丫头来干什么。”
叶初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杨师傅就叼着烟转身回去干活了。杨师傅身高不高，甚至比叶初还矮一点，但是教训叶初的气势倒是一点没受影响，反而是叶初低着头攥着图纸不知所措。
她没回去，她就站在店面门口看着里面的工人干活，怎么找平怎么刮大白的，叶初是完完全全的新人，即使学校里有实习过，但终究不懂这些工人们的弯弯绕。哪家装修公司不是急急忙忙地装完这家，就风风火火地赶去下一家，等你发现出问题了，一切也都晚了。难道还能都拆了重装不成？大部分都会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来之前简白和叶初交代过，杨师傅他们干活很认真，手艺还是可以的，他让叶初好好跟在后面学，以后要是接了住宅室内装修的项目，也可以对客户负责。叶初也是这么想的，她其实不太喜欢设计店面，她没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灵感。但是她想给别人设计一个温暖的家，叶初知道一个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上学的时候，叶初分数最高的一门平时作业，就是老师让大家画出“家”的图纸。叶初拿了最高分，她其实也没特意去设计什么，只是复原了自己的家，里面的每一样摆放都是楚女士打理了二十多年摸索出的，最合理的动线。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这里应该有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杨师傅！不好意思来晚了。”有个清亮的声音越过了叶初的头顶，打断了叶初的低气压，“我想了下还是得来看看，这次的装修是我特意委托人设计的，我这要开店做生意的，你可不能给我出纰漏。”
温以墨的声音虽然温和，但是叶初听得发怵，明明是叮嘱，叶初却听出了“要是影响我赚钱，我就弄你们”的意思。
“哎呀，哪能呢。我这不是全程跟着呢嘛。你看这小设计师一早就来了，也看着呢，不能有问题，是吧？”杨师傅看向叶初，完全没有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陪着笑脸看叶初，叶初木讷地点点头。
温以墨就这样站在叶初身后，好一个狐假虎威。
“这是叶初设计师，J大的高材生，这个图纸就是她设计的。但是年轻，没什么现场经验，麻烦你没事多教教她。”温以墨说着递上一支烟，“带一下年轻人嘛。”
“当然当然。哎，小姑娘我跟你说，这装修的水深着呢，你可有的学。”杨师傅接过烟夹在耳后，一改刚才的态度，整个一个老大哥的样子，“这么年轻就能设计出这样的图纸，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温以墨露面交代过就走了，杨师傅的嘴角瞬间就降了下来。毕竟刚刚才点头哈腰地答应过，他也不好放着叶初不管，象征性地教她一些常识和注意事项。叶初早已没了早上那会积极上进的心思，她强行逼着自己的脑子去学去记杨师傅的话，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却咬着牙，只想着三个字：
凭什么。
杨师傅是工长，本来就相当于监工，活都是工人在做，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抽着烟指挥调度，捎带手教叶初是费不了多大心思的，更何况叶初也是专业的，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懂。他肯定是认识简白和温以墨的，也知道自己是诡世的人。凭什么。
温以墨交代了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教。如果今天叶初是简白带着来的，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坐冷板凳。凭什么。
温以墨是甲方，她代表诡世来的同样也是甲方。她甚至还和对方和和气气的。凭什么。
叶初带着怨气捱到工人们收工。其实她不需要一直在这里，但她就是赌气地在这里吃了一天的灰，想看这个杨师傅到底能教她点什么。简白一条消息也没有给她发，叶初都要怀疑简白是故意不来的。收工的时候杨师傅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了点无奈，他搞不懂这个小姑娘是来干嘛了，教反正是简单教了一点，学了又能干嘛，她一个大学生还能亲自上手刮大白咋的，不理解。
看着杨师傅落锁，叶初背着包也准备离开。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拨弄了一下头发，全是水泥灰。叶初正往公交站走去，手机震动了一下。
【所以，今晚有空吗？】叶初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一中不用看晚自习的老师可以下班了。她这才想起昨晚和秦则约晚饭的事，今天碰了一鼻子灰，她把秦则和礼物完全抛到了脑后。
【要不…改天吧。今天有点累。】叶初想了想，让他这样等了一天的消息又拒绝，属实是不太礼貌，补了一句：【秦老师哪天没有晚自习？或者周末？】
【那就改天吧。】
没有更多的回复，像是对面的人失了望。叶初的心情比刚刚更糟了，她把手机放回包里，上了公交。
公交很颠簸，但是叶初睡得很香。在脑袋第四次磕到车壁的时候，她突然惊醒，这是哪一站。
刚巧，公交车机械地报站：阳光家园。
不仅坐过了站，还坐到了秦则家门口。叶初急急忙忙地下了车，然后站在路口发呆。她其实有点庆幸坐过站了，不用回家强行装作没事一样面对楚女士。叶初之前也盘算过，等工作稳定一点就出去租房子住，她需要一个人安静补充能量的时候，但是从小时候起楚女士就觉得自己闷在屋里的小孩一定憋着坏，叶初几乎没有什么紧闭房门的机会。
脚步顿了顿，叶初撤回了过马路往回坐公交的路线，转身进了上次坐过的便利店。
“您好，我要萝卜、鸡脆骨还有鱼丸，加点汤，再来根烤肠。”
叶初一手端着麻辣烫，一手拿着烤肠，来到上一次坐着的位置，巨大落地玻璃的单人吧台位，还能看到往来的行人。比如，秦则。
叶初和他隔着玻璃对视了五秒，这五秒里已经在想怎么才能速成隐身术或者遁地术，再不济催眠术也行。
秦则坐在她身边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了，叶初的尴尬已经褪去了，现在只剩下无语。
“你就笑出来吧，秦老师。别憋死了。”叶初没好气地说。
“简白让你来的吗？”秦则笑了一会，收了收情绪问她，语气里还是带着笑。
叶初咬了一大口烤肠，热乎乎的烤肠滋出的油汁让她手忙脚乱地擦拭，“就这么好笑吗？”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在网吧里和我对上视线的学生。”秦则顿了顿，“而且，坐在那里打游戏的是我。”
“我和他对视了三十秒，外面冲进来教导主任来抓人。我们三个又对视了三十秒。”
那个时候，秦则的学生也是这么笑的，笑的比他可大声多了。被教导主任骂着也止不住的笑。
叶初也没放过他，笑的肆无忌惮，果然人的快乐还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补刀：“那你写检讨了吗？”
“写了。还扣了一个月的奖金，被挂在教师大会上当反面典型。”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叶初吃完最后一口关东煮，把纸杯里的汤也喝完了，舒心地长呼出鼻息。转头看向秦则，那人正托腮望着自己，叶初再一次读懂了秦则的目光：
“我说完了，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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