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跑的也不只是他们,集市一改其乐融融,所有人几乎都是玩了命地往外跑,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儿都顾不上了,一顿鸡飞蛋打鸡飞狗跳,叫喊声此起彼伏。
钟离音不明所以,瞿商攥着他的手腕,攥得好紧好疼,错开一看,上面已经有了红手印。他被瞿商带着跑得很快,跑到呼吸不上劲儿,腿酸脚痛想停下来,环顾四周都是奔跑逃命的人,也就强撑着继续跑了。
瞿商带着他跑过丛林,终于穿过乡野小路和芦苇丛来到城门前,就这样,一群人大约跑了三里地,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拉着簸箕和家伙什儿,把那些值钱的玩意儿都背在身上。钟离音有些抓瞎,他压根不知道为什么跑,为什么要跑这么远,两手空空因此后悔莫及。
可是他说不出话了,又在瞿商带领下,来到一处空无人烟的院子,杂草丛生,看样子是荒废很久。他们踏过密集野草,终于在破门之后找到藏身之地,而后瞿商熟练地拾起门闩,把门反关上,就回过神挟着钟离音的肩膀往墙根竖放草席处一推。
然后又把草席卷了起来,钟离音忍不住咳嗽,在瞿商嘘的两声后只能闭嘴。
瞿商的动作很奇怪,一手撑着快要平摊开的草席,一手捂着钟离音的嘴,逐步逼近钟离音,“长汀寨下山来抢了,我们不要被人发现。”
钟离音想说其实门外那些个草丛也可以躲的,芦苇丛也行,不是必须要来这种地方,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推开瞿商的胳膊,“其实……其实不用……”
不用离这么近。
这句话根本没说出口,瞿商干脆就靠了上来,两个人严丝合缝,连一张纸都塞不进去。
瞿商压着他,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又腾出那只捂嘴的手,揽了他的腰。
好细,也好软。
钟离音警铃大作,他推开瞿商,小声道,“你不要……”
“嘘。”瞿商煞有介事,“我们不要被人发现。”
说着,瞿商趁机往下看了看,因为跑了够远,钟离音身上已经沁出汗,皓白肌肤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又有些泛红,犹如沾了水的蜜桃,只不过衣领合心靠近心脏的位置还有一颗痣,算是这颗桃子上美中不足的一点。
因为劳累,钟离音不得不剧烈喘息,好久都没有平复下来,只是这一声声的喘息太过靡丽,在有心人耳朵里听起来,就没那么单纯了。
这张脸,这副躯体,竟然让瞿商无法挪开眼睛。
瞿商不是没见过美人,很多人知道自己美在何处,也会恰到好处利用这点本钱谋些什么,所以一开始,瞿商以为钟离音之所以被陆预用到,就是因为这张脸。但随着接触他才意识到,好像并不如他所想,钟离音在此事上极其迟钝,从不刻意展现这些,就像武士,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手里有着多厉害的武器,只是对着空气胡乱挥砍。
钟离音眼睫上下扑簌,刚想说话,瞿商就凑近他耳根和脖颈嗅了嗅,“好香,你戴了什么香囊?”
“香个锤子……”钟离音撇嘴,还惦记着被自己丢下的钱和即将到手的生意,“跑了一路,本来就三天没洗澡,现在发汗,臭都臭死了。”
钟离音想推开瞿商,“山贼要是来了咱们抱这么紧也没用哈。”说着就开始推面前的人,谁知如此缠弄片刻,等他抬头一看,瞿商那副玩味的眼神,不对,很是不对。
钟离音咬紧了唇,“放开。”
“徽声。”瞿商欣赏着钟离音隐忍的表情,脑海里无数绮丽的影像掠过,本来跑了一路心惊胆战跳如擂鼓,如今更甚,周围热气潮闷,竟然撩拨起瞿商多年沉静无波的**来。瞿商忍不住去幻想,若是钟离音求饶,该是怎样的场景?这种脾气倔的烈马,折磨、驯服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我说,放开。”钟离音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不放开,我就喊了,到时候一起死。”
“好啊。”瞿商微笑,“你和我,我们一起死。”
“你……”钟离音不解,瞿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的今天就发起疯来,本想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知道这瞿商是个棉花,毫发无伤。
正当钟离音还想说什么,窗外忽然有了动静。
“呜呜呜你竟然骂我……”
“不许哭!把山贼都哭来了!”
“呜呜呜我就要哭……”
“你再哭,我把你从背上扔下去!”
李识器和谢秾!谢天谢地,钟离音直呼遇见了大救星,他管不得那么多了,双手用尽全力把瞿商推开,草席掉在地上,掀起一片灰,直奔外面去找熟人了。
原地,瞿商咂摸着下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窗外又冒出一个头,“你真是有意思,什么时候改喜欢男人了?”
瞿商翻了个白眼,“阮遗风是活腻歪了?今天赶会,竟然下山来抢,知不知道李识器就在里面?仇舒,我给阮遗风下的命令,你是不是没传过去?”
仇舒冷笑,“太傅的命令,是杀掉钟离音,你又搅黄了。”
瞿商面容严峻,陆预竟然还没打算放过钟离音,为什么,钟离音已经没有威胁了,再者说,为陆预效力的人,父母都会控制在陆预手中,难不成桓纵长了心眼子,已经偷摸把钟离音的父母转移?
瞿商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一定要杀钟离音?”
“这不是你我该过问的。”
“太傅假借山贼名义欲除钟离音,也大可不必,他活着反倒更有趣味。仇舒,为太傅一人效力多没意思,你看看楚天慵,现在已经在府衙挂了名,他之前在鹰扬卫可不及你啊,现如今已上手一部分军务……”
“你想说什么?”仇舒问。
“太傅要杀钟离音,桓纵要保钟离音,你杀了钟离音,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后果?你能活着走出江州么?既然这任务横竖完不成,而太傅走前又只带了杜随这种亲信。咱们这种不算亲信的,不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仇舒有些动摇,“那你说怎么办?”
瞿商轻笑,“想不想主宰自个儿的命,把他们这些人当猴耍?他们天天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不如,也让他们被耍一回。”
院子里,谢秾坐在廊下嚎啕大哭,“你凭什么凶我?我……我阿爷……都没有这样……”
李识器全然不在意,指着坐在石头上的谢秾,哪怕对方因为逃命头发已经彻底乱掉,钗环更是掉了好几只,“哭,还哭,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还哭,我就走了!”
“你……你……等罗缨来,我让她……”
“哼,你要是再哭,等罗缨还没来,你就已经被抓走了!”李识器抱着双臂,嘴上说得难听,到底没有挪动脚步。
钟离音循声一看,谢秾的脚已经红肿,看来是刚刚逃走的时候扭伤的。
估计李识器背着谢秾跑了一路,好就好在李识器本就是战场上的武将,这点儿路连急行军都比不上,所以没什么大碍。也幸亏是李识器,要是钟离音,自身都难保。
谢秾顾不得那些男女大防,脱掉鞋,手搓着自己渐渐肿胀的脚脖子,“都成这样了,我怎么走啊!”
钟离音刚想劝李识器别光顾着斗嘴了,这会儿能救则救,殊不知李识器很有眼力见儿,径直往草丛里走,扒拉了半天,最终找到一些可以医治伤口的药草,放嘴里嚼了嚼,握紧谢秾的脚踝就是一吐。
“你干嘛!”
“闭嘴!”李识器难掩烦躁,开始按揉起来,动作很熟稔,很明显是治跌打损伤习惯了,在军营这种活儿没少干,“你再吵,我就走了!”
谢秾噘着嘴,抬头看见钟离音,“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受伤吗!”
钟离音总觉得谢秾像是带刺的蔷薇,表面上看起来娇憨可爱,实际上一靠近才知道,原来都是刺,这姑奶奶也不在乎刺儿会扎到别人,反正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也就是钟离音这种性子,无所谓了,让让她呗,还能咋的。“那个谢姑娘,你说要买我的糕点,这次被山匪搅和了,下次我做好送你住处怎样?”
“你为什么要来我住处?”谢秾反问。
“那总不能你来我住处吧。”钟离音回怼了过去。
谢秾果然不说话了,钟离音目前和桓纵一起住着呢,傻子才想青天白日被桓纵说教一顿。“那好,你来找我,等下我会让罗缨给你单子,你照着单子上的做就好。”
眼看生意照旧成,钟离音喜形于色,“那这样说好啦,我这儿还有几个口味的,一并给姑娘送去,不要钱,姑娘觉得好吃,下次也可以跟我说。”
李识器反复品味着钟离音的这席话。这钟离音可真是,横竖是个没脾气的,别人说他不好,全然不在乎,只要能赚到钱,骂成筛子也无所谓,可谓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能忽略一切无关的东西。为啥他就必须跟谢秾吵呢,他何苦呢?
谢秾神色缓和些许,过了会儿,罗缨小跑着来到院子里,“姑娘,外面没事了,山匪扯呼,官兵已到,我们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兵甲声,谢秾往前伸出双手,对李识器道,“背我起来吧。”
李识器自认倒霉,只能背着谢秾又走了出去。钟离音留在原地也没事可做,就想着回到集市看有什么东西留下了,尾随在大部队之后。
“钟离!”罗缨追上前来,“刚刚,姑娘是不是多有不逊?”
钟离音心想你家姑娘岂止是刚刚多有不逊?然而出于礼貌,还是和颜悦色,“还好啦,谢姑娘一直都是这个脾气,我们也都适应了。”
罗缨懊恼道:“其实我没想到会这样,姑娘在建康城,虽说脾气古怪,却也不至于大吵大闹。这些也是没办法的事,姑娘本来父母俱在,而后谢公殉国,谢夫人病逝,她数年之内没了依靠,寄人篱下,偶尔和贵女们小聚,免不得因为这些被人轻视。建康城里看人下菜碟的不少,久而久之,姑娘害怕被欺负,有时候就会这样。”
“所以是先欺负别人,让别人不敢欺负?”钟离音解释。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想解释,如果下次姑娘再这样,钟离参军不要放在心上,她心眼不坏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她……”
“呃,我看你做得挺好的。”钟离音尴尬一笑,“谢姑娘一被欺负,就要说找你,其实她挺信赖你,也是你给了她底气,让她觉得,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有任何人欺负她。”
罗缨被钟离音的大度折服,“钟离参军竟然不记仇。”
“童言趣语,我为什么要纠结呢?”钟离音摆摆手,“小孩心性,谢姑娘要强,这挺好的,不过矫枉过正就不好了。”
罗缨点头,“是。这些,参军收着,听说参军今日来有些难以应付,这点就聊表心意,希望早日渡过难关。”
钟离音看见钱袋子,眼睛都快蹦出来了,不过还是坚决推辞,“这怎么行,谢姑娘已经给了我那么多了,而我又什么都没做,要是拿了东西,跟什么人似的。不行,你必须收回去,我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府君长脸。”
罗缨被他这话逗笑,“说起来还真是匪夷所思,没想到钟离参军,竟能和桓府君和睦相处。”
钟离音疑惑,“这怎么了,很稀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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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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