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表情皆不对劲起来。
程蓝看见他紧绷的腮角就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就好像那潭淤泥很快就要没过方净的头顶。
连带着旁观者的她也会有片刻的窒息。
程蓝唇角半开半合,甫一开口声音显得嘶哑晦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就当作.....没听见那句话。”
毫无防备的,方净被这一句对不起砸了个头晕脑胀,或许是灵魂的伤痛已成为定局,这种认知让他不再吝惜自己的身体。
只有他越疼,才能点燃全身血液令他的情绪高涨,从而将所有降临的苦难悉数发泄出来,刻意的在殴打中找到一点点救赎。
原本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殊“死”相博,像一头饿极了的狼,并非他打不过,而是他不想。
直到某日一位陌生女生闯进他的世界,方净知道他没法眼睁睁看着她牵涉其中,哪怕她只是一位毫不相干的路人。
摊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前一后地顺着小路只为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行人不曾注意到他们静默的对视代表着什么,就连身为主角的程蓝也没能摸透一丝一毫。
不知过去多久面前的少年才启声:“你不用道歉,这本就与你无关,至于其他的....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毕竟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好,”程蓝捏着衣角,“但我还是想说不要把自己困得太紧了,人总是要走出那道窄小的门。”
“咚”的一下,方净觉得胸腔让一把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周身带来一阵颤栗。
目光吸附在女生的面容上,方净定定地观了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说。
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飘来:“大哥哥,今天谢谢你了!”李成咛又小跑着上前拉过程蓝的手,“也谢谢姐姐!”
经李成咛这么一打岔,二人纷纷别过头去,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李成咛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地上捧起蔬菜:“我不知道送你们什么,要不拿一些蔬菜回去吧,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程蓝腼腆一笑,她回握起那双手蹲下身来:“不会嫌弃的,刚才的事你有没有吓到?你不用说谢谢,”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向为她们遮挡太阳的方净,“这都是哥哥姐姐应该做的。”
“他们不会找你们麻烦吧?”李成咛担忧的问道。
程蓝摸着她的头发:“哥哥姐姐都是大人了,他们不敢对我们如何。反倒是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我记住了。”
盯着地面那道高大的黑影,程蓝若有所思:“成咛你先去摊位那,我和哥哥说几句话就过来。”
方净耳尖,待李成咛离开他抱着双臂目不转睛的问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
程蓝没想到她随口一说竟让对方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当即便有些窘迫,说什么她自然没想好。
“我.....”程蓝正想找些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余光却瞥见一抹不容忽视的痕迹。
伤患处的红色,像是在干净的画布上泼洒了鲜艳的颜料,成为受伤者永远也抹不去的伤害。
程蓝面色凝重的点点自己的脖颈:“方净,你这里还是红的,上次回去你....没涂药吗?”
铁皮三轮车在水泥路压出不小的声响,市场的过道不算宽敞,他们站的位置又太过显眼,耽搁的这几分钟方净已经侧身让了三次路。
听闻这话方净眼皮颤了颤,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件事,指腹抚上患处边缘,最先抵达的是细密的刺痛。
“忘了,就没涂。”他简洁的吐出几个字。
轻飘飘的语气表明主人的不甚在意,程蓝的目光在伤处停滞两秒:“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的,我家里有药你等我回去拿一下。”
在程蓝欲要转身之时方净却叫住她,他吸了吸鼻子将那句“没几天就自己好了”咽回去。
“你不用回去了,我家里...有。”
“真的?”程蓝有些不信。
“嗯,没骗你。”
方净这句话倒没有作伪,家里的伤药都是建guo叔买的,只不过药品包装盒都是塑封的。
程蓝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忙让他回家涂药:“这次回去就不要忘了,成咛这边有我你不用担心。”
方净没有因为她下的“逐客令”不虞,反而有那么一丝乐在其中,他抛下告别的话后踅身离开。
一些属于夏日的层层叠叠的绿色,互相攀附着向上延伸。
方净走后程蓝只听见沙沙响过的风,还有被吹的涌动的叶子。
李成咛的小摊前复又热闹起来,人流交错着向前而走,他们举止间眉角弯弯似是在讨论谁家的蔬菜更好价。
程蓝的思绪在李成咛的叫喊声中恢复清明,视线重新调转回来:“这就来!”
还未到散场的时间,李成咛带来的蔬果就全部卖光了,平时她都是自己吆喝着,所以什么时间卖完的她也不清楚了,而今天却比先前快了不止一个度。
她望了一眼还在搬运塑料筐的程蓝,整颗心都被填满了,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热度。
程蓝和李成咛推着三轮车从市场里出来已是正午。
日头高悬,没有了菜棚的支撑,二人的脸上像是舞台下聚焦的灯光似的,白得发亮。
摊贩们的吆喝声在她们身后影影绰绰地响着,直至二人的离开才淹没在风中。
新修的这条小路并不像原先那样弯弯曲曲,它穿过矮房,刻意避开个人家的小菜园,像一条条浅色的带子攀附在砖瓦之下。
李成咛顶着烈日咽下了滑在喉间的口水,却觉得喉咙干涩的快要冒火,连吸进肺腔的空气都变得黏腻。
“程蓝姐姐你不热吗?”李成咛终于忍不住看向身边面色如常的人。
程蓝的脚步微缓,放在车旁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其实还好,”她偏过头,“你现在正长身体,被太阳晒晒好长高!”
“像程蓝姐姐这么高吗!”李成咛的眼神骤然发亮。
程蓝的唇角弯起,她莫名地被戳中了笑点。
“是呀,或许还要比程蓝姐姐更高哦!”
“那我每天都要晒太阳!”
“还要记得营养搭配和多做运动。”
李成咛一一应下,心情舒畅了之后,连头顶的太阳都变的渺小起来。
看着小姑娘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一样蹦蹦跳跳的,程蓝的心头忽地涌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心跳猝然快了几拍。
小女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少时的自己也是这样。
那年程蓝约莫六七岁,老人们常说晒了太阳促进钙吸收可以长高,因此每当日头最足的时候程蓝就会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
后来觉得效果不够明显,竟蹦出了想要追逐太阳的念头,听的柳红霞哈哈一笑,说她莫不是要学夸父逐日。
那个时候程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奶奶告诉她只要心中有信仰,自己就是那轮圆日。
二人就这么一路闲聊到家门口,熟悉的身影倚在栅栏旁,李成咛礼貌地打了招呼又和程蓝告别,随后推着自家小车进了院子。
贺莹已然在门口等待多时了,她欣慰地望着从不远处跑过来又站定的程蓝。
“都到家了还这么着急。”
贺莹将程蓝紧贴在脸颊的碎发拨弄开,“洗手的时候顺便洗把脸,看你都出汗了。”
贺莹掀开防蚊帘抬腿进了屋,又转过身把下方的空隙合拢,前方程蓝正从塑料桶里舀水。
“跟小米说了吗?”
“一会她进来再说吧。”
程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说什么呀?”
甩完手进屋的时候,正好迎上两个大人的话头。
墙上挂着自动摆头的电风扇,螺丝处的松动令这个巨大的家伙频频卡顿,只要它不啪嗒掉下来就勉强还能用。
程蓝夹了一块红烧肉进碗里,恰逢程明易按开遥控器播放起网络剧。
之前有观看记录,所以程明易打开到这个页面时,上方显示着继续播放那一栏,拇指移动到遥控器的中间地带,剧集开始自动播放。
是一档关于法医的悬疑破案剧。
程明易这几天看着上瘾,如今吃着饭也没有忘记。
夫妇俩属于胆大的那种,想当初程明易为了追贺莹,投其所好,一部恐怖片就将其拿下。
贺莹轻扫荧屏里跪在地上的死者,心里没什么波动。
日常聊天似的提起话头:“我听说过几天能在东山看见‘紫云之巅’。”
她的视线在空中和程明易相碰,若有所思地转向程蓝,“小米想不想去看看?”
“挺想去的。”程蓝的思绪很快就被引走,“我们是要爬山吗?”
“是啊,本来是有通向山顶的观光车的,但因为每年这个时候游客特别多,把观光车那一地带围的水泄不通.....”
话已到这程蓝就已经清楚其中意思了,坐观光车是行不通的,只能徒步上去。
对此程蓝没有任何意见,她也确实很久没去过东山了,晚饭后她照例去无尽海放松心情,换好运动鞋出来时,金色的夕阳慢慢坠落,一天的光景很快就要过去。
黑子从它的小窝里钻了出来,探出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程蓝端着它的食盆径直走来,在狗狗眼中熟悉的小碗便是开饭的信号,果不其然黑子在看见里面的食物时,前腿向前支起兴奋地摇着尾巴。
黄昏的暑气从白杨中穿过,最后一丝温度尚存挂在树枝上,程蓝抵达鹭海公园,偶尔会有几只麻雀驻足在她眼前。
啄啄木质长椅又瞧瞧周围的“庞然大物”,没过几分钟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公园深处人流如织,欢声笑语萦绕在耳畔,夕阳渐渐接近地平线,两侧的路灯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的亮起。
在足够平坦的地面上,临时夜市应声而立,摊贩们支起了小摊,轻车熟路地搬来烧烤架。
上肉串撒调料,空气里充斥着烧烤的香气。
程蓝试图用手掌扇风,耳边快速掠过一股凉风,稍加停止就又回转到热浪中,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亮光,程蓝像是被吸引了似的走了过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