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出,曲落笙与颜澜俱是一愣。
曲落笙循声看去,见钱灵繁站在泰平署门前,皱眉不悦道:“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过来?”
那队叛军发现异样,调转步子朝泰平署走来。
曲落笙看一眼叛军,顾不上多想,急忙拉着颜澜低头行礼:“小姐恕罪。”
钱灵繁点一点头,配合着把戏演下去:“快进去罢,老夫人和夫人催了几回,该等急了。”
“站住。”领头叛军走来,横刀拦在曲落笙身前,“你们是从何处过来的?”
钱灵繁冷冷道:“军爷没有听见么?她们是我的侍女,受命出去找水给老夫人喝,方才从外头回来。”
领头的神情狐疑,上下打量曲落笙与颜澜,目光在曲落笙肩头干涸的血迹上停留许久:“她们当真是你的侍女?”
“怎么?”钱灵繁抬起眼,冷笑道,“军爷是觉得我钱家的小姐不配有两个侍女,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么?”
钱家声名在外,眼下又与梁王关系紧密,领头的自然不敢再问,只道:“钱小姐哪的话,我不过看这二人形迹可疑,随口问一句罢了。”
钱灵繁面色不善,咄咄逼人道:“我的侍女为何浑身是伤,军爷应当比我清楚。”
领头的窘迫不已,胡乱说几句告罪的话,草草看一眼曲落笙与颜澜,见她们手无寸铁,便放下戒心,吆喝着带手下人去别处巡视。
眼见叛军走得远了,曲落笙转向钱灵繁,道谢的话尚未出口,钱灵繁冰冰凉凉的手便已拉住了她。
曲落笙握上她的手,发现她竟在颤抖。
“他的刀还沾着血。”钱灵繁面色苍白,“他……他是不是才杀过人?”
“别怕。”曲落笙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钱灵繁点着头,深吸一口气,尽力镇定下来:“你们……要到哪去?”
颜澜看向曲落笙,用眼神询问她钱灵繁是否可信。
曲落笙轻轻点头,转向钱灵繁道:“我们方才从叛军手下逃出来,眼下正想法子出宫。”
钱灵繁惊道:“叛军还在追你们么?”
“是。”
“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追来。”
钱灵繁推开泰平署大门,催促曲落笙与颜澜进去。
“你二人快换上我侍女的衣裳,从崇宁门出去,就说老夫人身子不适,派你们去外头找大夫。”
隔壁小院传来人声,细听还有哀哀的哭泣。
钱灵繁带曲落笙从角门旁走过,低声解释道:“叛军在外抄官员权贵的家,外头乱成一片,哥哥便把家中女眷安置在外宫城,避一避风头。”
想到她的父兄亦是叛军,也在作乱之列,钱灵繁声音慢慢低了,抿了抿嘴,道:“不说这些,进来罢。”
她随手推开一间空屋的门,唤侍女凑了两套衣裳来,让曲落笙与颜澜更换。
曲落笙道一声谢,与颜澜各自取了衣裳换上。
颜澜理着乱糟糟的束带,对曲落笙道:“就算出宫也消停不了,只要东西在我们手上,他们就一定会来追。”
曲落笙道:“那就去城西,进了城西,谁追谁可就不一定了。”
钱灵繁远远站在门边,听到两人计划,有些局促地低头。
“钱小姐。”
曲落笙忽道。
她笑了笑,安静地看向钱灵繁:“自己人,没什么好避开的。”
钱灵繁愣了愣,眼眶一热。
“曲掌事。”她轻声道,“我本以为我父兄荒唐,私受旁人贿赂,想借你与孟大人之力清查家中贿银,叫他们及时清醒,莫要再犯下更大的错。”
她苦涩地笑了笑,道:“不想他们所做之事竟比我猜想的还要荒唐百倍。”
“钱小姐……”
“曲掌事不必出言安慰。”钱灵繁极快地一笑,“正如你所言,在何处生,便有在何处的活法。”
她看向曲落笙:“我亦会好好走完我的路。”
她推开泰平署的大门,往日庄重精巧的朱红门扇被叛军刀剑砍凿,如今只剩下残破的一角,向外散发着浓郁的血气。
“时辰紧迫,曲掌事快些出去罢。”
曲落笙走入黑暗的后巷,忽然想起一事。
她转身,借即将消失的光亮寻到钱灵繁的身影:“钱小姐,珍重。”
钱灵繁轻轻点头:“珍重。”
曲落笙收回目光,最后的视线里,钱灵繁站在飘飞的衣摆中央,没有束缚的裙裾肆意飞舞。
飘动着,像一朵自由自在的云。
*
羽箭倏倏破空,尖鸣着没入宫墙。
坚硬的砖石应声破裂,延伸出深深浅浅的裂痕。
又是一支羽箭飞过,孟倾拦下正要前行的赵博符,将老尚书险之又险地挡在流箭之外。
赵博符看着深深刺入宫墙的羽箭,惊魂未定地拭去冷汗:“叛军在乾宁殿四周守得这般严,东西南北密不透风,这该如何过去?”
杨世杰打量四周:“我原以为内城守卫森严,尚能支撑片刻,瞧乾宁殿前这叛军,内城守卫怕是连刀都未出鞘,便缴械投降了。”
赵博符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只能跺跺脚:“早知道就去考武举人,练个长枪,把这帮软骨头和反贼杀得干干净净!”
“赵尚书不必心急。”孟倾观察完四周情形,收回目光道,“不到最后关头,一切仍有转机。”
“赵尚书,子衡。”
杨世杰挥手招来正在交谈的两人,示意他们看乾宁殿:“那偏殿窗子旁是不是有条小道。”
身后忽起一声低喝,三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个瘦高叛军站在巷口,一手拖着装满珠宝衣衫的包裹,另一只手握着刀柄,瞪大了眼看他们,张嘴就要喊人。
孟倾大步上前,一拳正中叛军面中,那叛军身子晃了晃,无声地软到在地。
担心叛军半途醒转,他索性解下官袍的束带,把人双手反捆了扔去一旁。
赵博符看完孟倾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瞠目结舌道:“孟侍郎,你竟还有这等身手。”
杨世杰解下束带,在孟倾捆好的绳结上加固一道,闻言哼笑道:“他家里有个好师傅。”
孟倾想起曲落笙在客店里发狠扔出去的关公像,摇头道:“比不上她。”
沙沙两声响动,墙边的叛军身子抽搐,瞧着像是要醒。
赵博符见状,急忙提起官袍,上去颤颤巍巍补了两脚。
那叛军才睁开半只眼,面上又受了重重两击,当即抽搐着晕了回去。
三个文官费尽力气,终于解决了一个叛军,杨世杰喘着粗气,险些直不起身来。
“这人瞧着瘦,分量倒是不小。”
话音未落,墙后蓦地跳出一人,挥刀对着杨世杰便砍。
孟倾余光看见,厉声喝道:“悬名!”
杨世杰一惊,急急闪身后退,堪堪避开劈下的刀尖,狼狈地摔上宫墙。
那人又要挥刀,孟倾与赵博符正要上前相救,便听有人低喝:“住手!”
黑暗中冲出一人,夏瑜气喘吁吁,把衙差的刀推到一旁,急道:“看清楚了,这是常来刑部的杨御史,不是叛军。”
他满身血土,只剩一双眼睛能瞧出原来的模样,孟倾借声音艰难地认出了人:“怀瑾?”
夏瑜看一眼难得衣衫不整的孟倾,又看一眼满脸灰土的杨世杰,咧开嘴笑了。
“不怪衙差对你们动手,换了我,一眼也难认出来。”
杨世杰神情无奈:“前后都是追兵,谁能体面的了,瞧你这模样,刑部的状况也不好罢?”
墙后陆续走出七八衙差,夏瑜招呼众人查一查身上的伤,自己在两位师兄面前放松地坐下。
“好个屁。梁王带蛮人攻破刑部大牢,劫走燕春熙和钱明德趁乱逃了。我和衙差一路追来,进宫才知道外宫城已被贼人攻破,我带的这点人遇上叛军,转眼便死伤大半。”
孟倾沉吟片刻,问道:“怀瑾,你手下还有几个人?”
夏瑜粗略一数,叹道:“十一二。”
孟倾颔首:“足够。”
“什么够不够?”夏瑜问,“你要做什么?”
孟倾平静道:“我要用这十二个人,破了乾宁殿叛军。”
“你疯了?”夏瑜跳起来,“那是十二个人,不是千二百人。”
“稍安勿躁。”孟倾沉稳地按下师弟。
“眼下城外叛军迟迟不能攻入内城,城内叛军得不到消息,定会心中焦躁。不如略施小计,让看守叛军自乱阵脚,趁机救出陛下。”
这是个两头骗的法子,稍有破绽便满盘皆输。
孟倾并未即刻做下决定,只问众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杨世杰是个胆大的,想了想,觉得可行,看向赵博符:“赵尚书?”
赵博符一咬牙:“干就干,大不了豁出我这条命!”
只剩夏瑜没有出声,他注意到众人目光,抓一抓头,烦躁道:“我死便死了,只是这些衙差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叫他们白白上去送命。”
孟倾拍一拍师弟的肩:“他们无需与叛军对阵,只要帮我办一件事便好。”
夏瑜抬起眼:“当真?”
孟倾道:“当真。”
“成!”夏瑜拍去衣服上的灰,抖擞精神,“那便听孟侍郎吩咐!”
孟倾唤来余下的衙差,把自己的法子简要说了,几位衙差听罢,领命去小巷后准备。
这边杨世杰与赵博符把衣衫利落束好,沿着小道,避开叛军视线,悄悄向乾宁殿去了,众人各居其位,只等时机到来。
见众人准备妥当,孟倾脱下破损的官袍,去墙角叛军落下的包裹里挑出一件尚算干净的外袍换上,留下珠宝首饰收好了放去一旁,待来日物归原主。
他专心系着束带,忽见夏瑜凑到身旁。
夏瑜轻咳一声,吞吞吐吐地开口:“子衡,你,我有一事……”
孟倾听他说着,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衙差身后探头探脑。
他眼皮跳了跳,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夏瑜随他目光看过去,知道不能再瞒,索性破罐子破摔,挠一挠头道:“孟老二,别躲了,你哥瞧见你了,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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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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