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军营。
孟倾猛地勒马,看向灯火通明的营地。
从者随着他的动作,纷纷勒停马匹。
张十六奔得快了些,调拨马头回来,疑惑道:“孟侍郎,时间紧迫,为何不直接前往求援?”
曲落笙驱马走到孟倾身旁,示意张十六去看营地前的兵卒:“有人比我们先来了。”
张十六道:“也不知是敌是友。”
孟倾观察着营地里的动静,微微摇头:“无论情形如何,都要亲自去走一趟。”
他拨转马头,从随行的人中点出几个年长稳妥的:“劳几位随我去营中求援,剩余人手在此等候,按兵不动。”
众人得令,依次驱马去向营地,留下的三四人见马匹饥劳,赶着马去一旁喂食歇息。
四周一时空寂,孟倾下了马,走向曲落笙:“曲姑娘。”
“从树林以西出去是回城的路,若我没能回来,你可从小道离开此地。若你不愿回去,从此地出去,前方便是军营。”
曲落笙看着他。
片刻,她笑了:“两炷香,若你没回来,我便去找你。”
孟倾像是料定她会这般回答,点头道:“好。”
曲落笙道:“万事小心。”
*
营地,主帅大帐。
驻军总领李广权搓一搓手,往炭盆里添些火炭。
他一面拨着炭火,一面同下座的人闲聊。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火炭的价钱比往常高了数倍不止,照这样下去,营地里该派人去山林砍柴火取暖了。”
燕春熙坐在下首,强压戾气,勉强答道:“今年是比往常冷些,火炭卖得紧俏,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说的是,说的是。”李广权嘿嘿笑两声,白胖的脸抖了抖,“燕大人到底是梁王手下的人,比我们武夫有见识。”
燕春熙冷冷附和一句,心中更是烦躁。
这李广权与梁王早有走动,私下不知收了多少银两,原本说定共举大业,待城中发出讯号便率人攻城接应。
谁知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得到消息,说舒启元逃出了宫城,生死未明,当即脚底抹油,又带人缩回营地。
他忧心梁王兵败牵连自己,任凭燕春熙怎么催促也不出兵,只一味装疯卖傻,死守营地不动。
燕春熙冷眼觑着李广权身侧两排精壮卫兵,脸色又冷一层。
李广权只当没看见燕春熙难看至极的神情,自顾自和他算着营地里的大小账目:“昨儿小兵又送来一筐陈炭,眼下这……”
燕春熙心不在焉地附和,一手摸向身后匕首。
“将军!”
门外忽然有小兵通传,打断帐中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吏部孟侍郎来见!”
“快请!”李广权长出一口气。
老天有眼,总算来了个由头,让他请走帐子里那尊大佛。
他站起身,装模作样地要去迎人,一面向燕春熙拱手:“燕大人,招待不周,莫怪莫怪。”
他嘴里假意客气,脚下迈开步子便走,忽然眼前人影晃动,脖颈间骤然贴上一把匕首。
李广权动作一僵,哆哆嗦嗦住了脚:“燕大人,你这是何意?”
“让你的人现在就去城中支援。”燕春熙手下用力,语气冰冷道,“耽搁一刻,我就割你一片肉。”
谁也没看清燕春熙的动作,两排卫兵连刀都来不及拔,便让燕春熙劫走了主帅。
一群人直愣愣地看着李广权,不敢轻举妄动,一时进退不得。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眼看手下救他不得,李广权只得开口,讪笑道:“我这便调拨人手,随燕班主一同进城。”
外头小兵尚不知帐内情形,又来通传:“将军!”
“叫什么!这驴脑子。”
李广权恼火地回一句,转而放缓神色,小心翼翼同燕春熙商量:“燕大人稍候片刻,待我应付了来使,再去调配兵马。”
“不必见了。”燕春熙冷笑,“区区来使,杀了就是。”
李广权还指望来使救他一命,岂愿轻易放过生机。
他咳一声,强行争辩道:“燕大人此言差矣,万一城中情形有变,留下来使,还能借他骗开城门,岂不比攻城省时省力?”
“你倒是聪明。”燕春熙哂道。
人马到底在李广权手中,他能威胁李广权出兵,却不能真在兵马出征前取他性命。
左右不过是见个来使,他不信李广权能掀出风浪,索性答应道:“那就见,不许耽搁太久。”
一众卫兵被赶到大帐之外,燕春熙拎着李广权的领子,把人扔到椅子上,扯来绳子绑了,自去布帘后藏身。
“叫他进来。”
李广权清一清嗓子,忙唤小兵领人进帐。
小兵打起两片帘,外头传来一句有劳,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文官:“李将军。”
李广权看清来人,心中暗暗叫苦。
朝廷派谁来不好,偏派这么个小白脸来。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莫说救他一命,小白脸自己能活着出去便谢天谢地了。
他心灰意冷,脑子里给大虞先祖和李家列祖列宗哐哐磕头。
不是他有心叛乱,实在是情势所迫,由不得他不反。
他咳一声,有气无力道:“孟侍郎来此有何贵干。”
孟倾看一眼李广权身后布帘,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宫中贼人作乱,请李将军速速带人支援。”
李广权敷衍道:“圣上有难,我等自该救援,请侍郎在此稍候片刻,随后与援军一同入城。”
交谈已毕,他叫小兵来请孟倾出帐,孟倾身形不动,忽道:“李将军何不与我一同出帐清点人马。”
砰一声巨响,李广权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燕春熙面色阴沉地奔出布帘之后,拔出李广权腰间长刀,猛力掷向孟倾。
孟倾撤步避向一旁,反手取下帐边长弓,搭弓射箭。
羽箭呼啸而出,直直向燕春熙射去,燕春熙反手撑地,翻身避过羽箭:“我早说了,还是杀了干净。”
李广权哭丧着脸,拼命向一旁挣扎:“二位不如出去再打,营帐里地方狭小,施展不开身手。”
燕春熙充耳不闻,一脚踹翻长桌,脚踏桌沿翻身而出,挥出手中匕首。
营帐逼仄,孟倾退无可退,举弓格下一刀,木铁相击,铿然而鸣。
燕春熙手上用力,抬头看向孟倾,忽地动作一顿。
他嗤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我徒弟的那位小情郎。你不去宫里救你的心上人,在这与我纠缠什么?”
“不劳费心。”孟倾抬眼对上他讥讽的目光,淡淡道。
“高门里出来的人,果然瞧不上我们这些下贱命。”燕春熙哼笑。
话音未落,手下对抗力度骤然增强,燕春熙措手不及,脚下失了平衡,忙撑地翻身。
避过一箭,他堪堪稳住身形,正对上孟倾平静无波的双眼。
二人分立大帐两旁,对峙之间,帐外又有人到。
那人在帐子外高声道:“我奉新君之命前来求援,你好端端阻拦什么?不怕新君怪罪下来,治你重罪么?”
一个没走,又来一个,李广权在地上徒劳地蹬着腿,哭丧脸道:“我的亲娘,今夜这是什么热闹?又是哪一方人马来求援了?”
他费力转过庞大的身子,挣扎着看向燕春熙:“燕大人,您不如解开我身上束缚,咱们早些调拨人马进城,不然再有人来求援,我可应付不来了。”
燕春熙却像是被人抽了魂。
他死死盯着挥开小兵走进大帐的人,眼底迸发出怨毒的光。
那双狭长的眼活了过来,长久不变的阴沉冷漠忽而变成鲜活深刻的怨恨。
燕春熙望着来人:“钱大人。”
“燕班主。”钱明德将一地狼藉收入眼底。
蛮人援兵被梁止戈牵制,迟迟未至。
他受梁王之命来城南求援,见了大帐中混乱不已的情形,皱眉道:“圣上正急用兵,你为何……”
话音戛然而止。
匕首深深没入钱明德心口。
热血迸射而出,剧痛之下,钱明德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春熙,面色灰白:“你……”
燕春熙双目赤红,狠命按下匕首:“钱大人,别来无恙。”
钱明德口溢鲜血,断续道:“你……分明是……手下,为何……”
“你以为我为何要投靠梁王?”
燕春熙看着手中鲜血,快意道:“我苦心谋划,就是为有机会得入京城,寻到你的踪迹。”
钱明德瞪大了眼:“你……到底……是……”
燕春熙俯视着他:“想必钱尚书贵人多忘事,早已不记得二十年前那位枉死的淮明知府了。”
燕,晏。熙,阳。
孟倾从忽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不由目光一震。
昔日老丈量官的话语在耳旁浮现。
他说:“当年淮明知府监守自盗,贪占朝廷派下的赈灾粮,后来事情败露,地方上方、陈、梁三家人又日日去府衙闹事,晏知府打熬不住,几月后畏罪自尽。”
“事上朝廷,圣上震怒,将晏适真一家男女老少流放边境,家中最大的儿子不过十六岁,叫晏阳。”
淮明知府晏适真,子晏阳,年十六,因父罪流放边境。
晏家随之式微,随后方、陈、梁三家势起,联合上书朝廷,推举淮明同知钱明德出任知府。
陈年往事穿过迷雾,串连成清晰的真相,鲜血冲刷出尘封二十年的旧恨,死去的人又一次回到了人间。
“清正为官的家破人亡,贪赃枉法的却能步步高升。”
燕春熙紧盯着钱明德逐渐灰白的脸,笑着开口:“钱大人,您见多识广,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钱明德震骇不已。
“为了杀你,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燕春熙俯身靠近钱明德耳边:“在流放地看守我的士卒,杂耍班欺侮我的老班主,就连苏宜……”
他蓦地止了话音,冷笑:“钱大人,你的命真是值钱。”
钱明德嗬嗬喘气,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瞧着状若恶鬼的人:“你是晏,晏……”
“你不配提这个字。”燕春熙恨道。
“梁王……”钱明德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不会放过……你……”
“我没想活着出去。”
燕春熙猛然推翻灯盏。
泼洒的灯油把大帐干燥的地面划出界限分明的两方,忽明忽暗的火烛被他挑起。
他跪立在界限中央,一身狼狈的油污,毫不犹豫地松开双手。
火光骤明,他漠然看向气息渐弱的钱明德,吃吃笑道:“可见上天有眼,让你独自一人落到我手里。”
“他这是……”李广权愣了愣,忽地反应过来,“他要和钱明德同归于尽!”
火焰在身后燃起,顷刻吞没了营帐,临时搭建的木架子摇摇欲坠,带着火落向地面。
孟倾拉起李广权,避开掉落的碎木,迅速朝营帐外冲去。
冬夜干燥,大火瞬间冲向相隔不远的营帐,士卒惊呼着救火,带人冲向李广权:“将军!”
李广权痛骂:“一群蠢货,现在过来有什么用!刚才一个个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火熊熊燃起,一声巨响,随即轰然崩塌。
李广权眼睁睁看营帐被火烧去一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多谢孟侍郎出手相救。”
他一抹额头冷汗,向孟倾拱手。
孟倾淡淡看他一眼:“李将军,援军何时能行?”
“这便走!这便走!”李广权见风使舵,当即叫来小兵,“我这就去叫人,要多少有多少!”
话音未落,几步外马蹄急响,李广权以为是钱明德手下人过来寻仇,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卫兵!卫兵何在?”
孟倾站直了身,警惕地摸上长弓。
他微微眯眼,看清了不远处的人,忽然神情一松:“怎么过来了?”
曲落笙勒住马:“我远远瞧见大帐火起,担心生了变故,等也等不住,不如过来找你。”
她上下打量孟倾,见他安好无事,方才松一口气。
说着跃下马背,看向熊熊燃烧的营帐:“这是……”
孟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庞。
“燕春熙突然发难,在营帐里杀了钱明德,放一把大火,与钱明德同归于尽。”
曲落笙一愣:“燕春熙与钱明德同为梁王手下,怎会自相残杀?”
这时火光一亮,她目光微顿,看见地上落着的一方绣帕。
那颜色绣样莫名眼熟,她不由上前,拾起来仔细打量:“这帕子好像在哪见过。”
她蹙眉想了半晌,脑海中灵光一闪:“是苏宜主事常常带着的手帕,怎么……会落在这?”
帐中惟有钱明德与燕春熙二人,钱明德与苏宜素无往来,如此算来,这方帕子只能是燕春熙的。
曲落笙愣了愣,想起苏宜曾与泰平署的人提过,她儿时有一位邻家哥哥,对杂耍技艺最是精通,最爱用各种把戏逗她开心。
她的许多身法,都是在玩闹时向他学来的。
曲落笙慢慢握紧帕子,苏宜提起的邻家哥哥,会是燕春熙么?
她似是突然窥见了隐秘爱恨的一角,可故事中的人都已不在,再多的猜想,也只能是猜想罢了。
孟倾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问:“怎么了?”
曲落笙摇一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她松开手,让那方帕子被风卷入滔天的火,连同隐秘纠缠的爱恨一同销声匿迹。
*
宫城前。
梁止戈打退了蛮人援军,在后半夜带一支兵前来勤王。
僵持良久,城头守军死伤大半,双方人马暂时休战,城下的小兵忙忙碌碌,将伤兵抬到一旁救治。
舒启元坐在一众伤兵身旁,由大夫包扎起他腿间的伤。
方才流矢密集,不知何处射下的箭伤了他的左腿,他看着大夫熟练地裹起伤,低声道谢。
在他身后,赵博符望一眼城头三三两两聚集的守军,心焦道:“也不知还余下多少叛军,若叛贼再得援手,我们的人只怕抵挡不住。”
舒启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一摇头:“依舒明立狂傲的性子,若他胜券在握,怎会龟缩城中?定会速战速决,直接派人前来对阵。”
他看向城头:“谁能先等来援军,谁便能胜。”
“一群废物!”
城墙之上,梁王一脚踹翻传讯的小兵,气喘吁吁道:“平日里吹嘘自己有谋有略,现在却连援兵都找不来!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说话!”他暴怒,“都哑巴了么?”
一群谋士垂头丧气,束手立在一旁。
梁王气急,推出去几个劝谏今夜攻城的斩了,回头抓起抖着身子向外逃的传讯兵:“钱明德还没有消息么?”
“没,没有。”小兵惧怕道,“钱大人和燕班主,都,都没有消息。”
梁王扔开小兵,奔到城墙旁看向远处,
就差一步,只要援军及时赶到,这天下就是他舒明立的!
就差一步。
他狠力攥紧了拳。
二十八年,自他被先帝以大不敬之罪遣去边关,他没有一日不想夺回本属于他的皇位。
若非奸贼陷害,他岂会在祭典上乱了礼数,皇位又岂会落入他那平庸不堪的弟弟手中?
这天下本就应当属于他,他不过是夺回自己的东西,又有何错?
粮草,兵马,内应,他筹谋了二十八年,决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深黑天幕露出一线熹微晨光,他紧紧盯着远处,只要援军及时到来,他就仍有胜算。
天光下骤然出现一众军旗,梁王一愣,欣喜若狂:“来了!”
他一把抓过身旁的小兵,瞪着赤红的眼:“把人都叫过来!让他们出城应战,城下的人一个都别留。”
“陛,陛下。”小兵面无人色,嗫喏道,“可是那,那边来的,不像我们的人。”
梁王难以置信地转身,城下人马已经开始攻城,残破的宫门燃起熊熊大火,只差一线便要破开。
“不。”他踉跄着后退,看着轰然洞开的宫门,“不!”
城门已破,残余的守城士兵连片刻的抵抗都没有尝试,在大军攻势之下纷纷缴械投降。
梁王奔下城楼,发疯般朝新君受诏即位的太仪殿冲去。
皇位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能夺走。
他奔上玉阶。
龙椅在火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威严庄重,触手可及。
只差一步,他欣喜若狂地伸手,天下仍是他的!
弓弦声响。
梁王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凝固成扭曲的弧度。
心口一阵剧痛,他慢慢低头,锋利的箭贯穿了他的身躯,在离龙椅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皇叔。”
舒启元垂下长弓,看向龙椅旁挣扎不止的梁王,长叹一声。
“你输了。”
*
兵戈消止,天光熹微。
城头换上了新一批守卫,铜钟低鸣,守卫一声呼喝,朱红色的宫门轰鸣着推开,露出宫城内一线天光。
奔去各处逃生的达官贵人听闻召集钟声,以为梁王得位,大局已定,各自收拾了仪容,齐齐向宫城进发。
一路尸身狼藉,贵人们低低叹着,各怀心思,战战兢兢地进了宫城。
钱海平半生平庸,此时却被推着走在最前,一帮人凑在他身旁,说笑道:“以钱尚书的从龙之功,钱家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到时大公子可莫要忘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也该带上我们才是。”
有人歆羡道:“钱尚书到底是个有决断的,一开始便认准了陛下能成大业,若我有此等眼光,怎会蹉跎半生方入殿堂。”
“也不知尚书大人眼下在何处,莫不是伴在新君身旁,等待祭祀天地罢?”
“诸位谬赞。”钱海平勉强一笑,心里却在打鼓。
钱明德自后半夜去城外求援便没了消息,他派人多方打听,得来的只有寻不见三字。
他抬头看向城头守卫陌生的面孔,眉头一跳,心中愈加不安。
身旁人奇怪钱海平面色低落,推一推他,笑道:“钱公子这是被泼天富贵吓丢魂了?加官进爵还满面愁容的人,在下可是头一次见。”
钱海平道:“在下不过……”
他跨入宫城,迎面看见高高立于石阶之上的孟倾,如遭雷击,话音戛然而止。
方才还哄笑热闹的达官贵人们亦是瞠目结舌,一众盛装而来的人看着官袍狼狈的孟倾,像是被抽了线的偶人,滑稽地僵立原地。
漫天晨光破开一夜战火带来的阴霾,孟倾身形挺拔,满身风尘不掩岿然气势,一双星目清光似剑,如能破尽魑魅魍魉。
“诸位。”
他看向愕然的人群,神色疲惫,淡淡道:“随我一同拜见国君。”
好长,给我写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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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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