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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进来。”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重新关上窗。

我在原地怔愣了片刻,转头去看自己刚刚扔在一边的书简。

它躺在树下,沉默地回视。

轻吸一口气,我认命一般站起来,顾不上拍自己身上的草屑,拿起书简推门走了进去。

陈熹文此时正站在书案后,他没正眼瞧我,正低头整理着散乱的案面,动作间有些慌乱。

帛纸竹简轻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显得无比清晰,这更加深了我的不安。

终于,他开口了。

“你是哪个院的?”

哪个院?

他这么问,明显是不记得我了。

身后的双手不由得收紧,竹片夹住了手心上的肉。我回答道。

“回公子的话,我是庄期。”

“庄期?”

我只得再次提醒。

“一月前,你的生辰。”

他眉心微蹙,像是想到些什么,脸上的不快收起了些。

“原来是你。”他开口,声音放得平缓,把一支笔悬在笔架上,“书馆离这儿十万八千里,你专门过来,是有何事?”

我喉咙发干,声音里带着说不明的颤抖。

“我,我是来向二公子请教功课的。”

说着我把竹简从背后拿了出来,莫名期待着他的反应。

“请教功课?”他重复了一遍,手上动作依旧,并不打算抬头,“书馆之中,自有授书先生。为你解惑授业乃是师长的职责。”

“先生他不得空。”

“那也并非我分内之事,你寻错人了。”

我听着他语气里的拒绝,仍不死心地问道。

“同窗皆说有不懂的可以来请教陈二公子,我这才来的。”

陈熹文听出我话里毫不掩饰的意思,冷笑一声抬起头。

“呵,同窗……”

视线扫过我手上的竹简,他继续道。

“我倒要好好问问书馆先生,是哪位同窗连《仓颉篇》都学不会?才让庄小公子跑来我这里解惑。”

他的话在我听来刺耳无比,一股混着委屈和不甘的火气顶了上来,我脱口而出。

“公子对旁人也是这般‘循循善诱’么?”

听到我的话,陈熹文脸上紧绷的线条反而柔和了些许,他甚至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试图营造一种温和的假象,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庄小公子,若学问上有不通之事,还请回家多问询家中长辈,现下天色已晚,陈某便不送了。”

他说完就朝院外喊去,打定主意要把我‘请’出去。

看着他现在这样,我也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情,轻哼一声,仰头看向他。

“二公子现在……倒很会装模作样。”

我往前踏了一小步,好欣赏他脸上的伪装一片片崩裂的模样。

“刚才气成那般样子,扔了瓷瓶,砸了笔墨,却还要在我面前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凝固,我满意地继续讲下去。

“也不知旁人知不知道?若我说出去……”

“所以呢?”

他打断我,随即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十六岁的少年身量比我高出不少,阴影笼罩下来。

“你觉得说出去会有人信吗?一个连字都认不出的人,庄家没人管的所谓庄公子,说的话能有几分重量?”

他靠得太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眼底的压抑的怒气,和再明显不过的一丝慌乱。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但是要有人议论,二公子的名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完美无瑕了。”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陈熹文不再假装从容,他别开脸呼出一口气,面上满是烦躁,扔下了一句话。

“明日下学后。”

院外的小厮此时候在门口。

我轻声回道:“谢二公子。”

第二天,我趁着同窗不注意,抱着书跑到他的院子,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回来得晚,毕竟他只说了下学后,但随着日落西山,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心里那点因抓住他把柄而生的得意,慢慢被冷风吹散,但它不会熄灭,只会燃成一股更大的斗志。

他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我偏不如他愿。

第一日,院门紧闭。我在门口等到夜色四合,露水浸湿了一点鞋尖。

第二日,有个前来洒扫的小厮瞥见我,含糊地说着二公子今日访友不回来。

第三日,我坐在院门口,将手中的竹简摊开,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用手指描摹着一些扭曲的字符。我不知道它们念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固执地一遍遍重复。

第四日、第五日……。

第六日,黄昏的风带着凉意,我正低头与一个结构古怪的字较劲,一只靴子突然闯进视野。

我顺着声音抬头。

陈熹文站在那里,故意挡住了一部分光亮,不多,但足够笼罩我。

他的表情在夕阳衬托下模糊不清。

“你倒是会挑地方。”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挡在门口,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惹了个麻烦?”

我想站起来,腿脚却突然发软,因坐得太久身子一歪。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我,双手稳住我肩膀。

待我站定后,便很快撤开。

“进来吧。”他转身走向书房,抬手推开房门。“日后若来,直接在书房外间等候即可,不要在外面招摇。”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抱起竹简跟了上去。

书房已然收拾得整齐妥帖,仿佛那日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里间案角一方颜色更润的白玉镇纸默默提醒着过去。

他没走向里间书案,反而在外间的矮榻上坐下,姿态随意。

“有什么蒙童难题?”他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如此看来,他是懒得在我面前装君子了。

我没理会他话里的刺,指着竹简上的那句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露怯:“敢问二公子,此字何音,此句何意?”

他目光扫过那行诗,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抬眼看我:“哦?不问《仓颉篇》,倒直接跳到《诗经》了?几天不见,庄小公子进步神速。”

我不说话,只把竹简往他面前一推。

“跂,”他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意为踮起脚尖。”

他解释得极其简单,随即却话锋一转,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考校意味,“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你可知《斯干》讲的是什么?”

我怔住。这一篇先生之后才会讲到。

“我……”

他并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顾自陷进自己的思绪:“言宫室之壮美,喻家族之繁盛。‘兄及弟矣,式相好矣’,兄弟和睦,自是理想。”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的弧度,却不带半分笑意。

意识到自己脱离主旨,陈熹文很快调整好情绪,专注于我手指的那一行。

“‘如跂斯翼’,是说宫室高耸,如同人踮脚远望,姿态谨肃。”

看我不解,他便起身离开,从里间书架高处抽出一卷图册,拿来平摊在我面前。

“看清楚了,”他手指点向图上一处建筑的飞檐,“此谓‘斯翼’,此谓‘矢棘’。建筑如此,人亦当如是——各居其位,各守其形,方能稳固。”

顾不上体会他话里的意思,我的眼睛紧盯着图上的建筑,飞檐翘角由极细的狼毫勾勒着弧度,门拱交错重叠,精巧无比,最底下的台基画得周正,青灰墨色间点缀着一点绿意……

我伸出手,想抚上去,他却突然将图册合上,发出轻微一声响。

“今日便如此。将‘如跂斯翼’至‘如鸟斯革’几句抄写二十遍。宫室之美,在于规制严谨,一笔一画,不得逾矩。”

“是。”我按下心中悸动,拿起竹简走到小案前。

磨墨,铺纸。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笔尖落下,我写的仍是规整的宫室,心中却盘旋着刚刚那图册上建筑的尖尖角角。

我写得专注,以至于陈熹文何时走到我身后都未察觉。

“停!”

他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吓了我一跳,笔尖一抖,在纸上留下一道难看的墨痕。

他站在我身侧,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哪有这么握笔的?”

听着他的话,我不知所措起来,拿着笔的右手紧了紧。

“五指需协同,指实掌虚,运笔在腕。你这般死攥着,是打算把笔杆捏碎,还是把纸戳穿?”

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我试图照他说的做,却只觉得更加别扭。

见状,他俯身,隔着一段距离伸手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笔直,并未直接触碰我的手,只虚虚地在旁边比划了一下正确的姿势。

“拇指按此处,食指压这里,中指抵住,对,就这样,放松!你是握笔,不是擒贼。”

他的话并没有起作用,反而让我更加紧张,看着我的动作,他语气里的不耐也越来越明显。

“罢了。”他终于放弃了口头指导,覆上我僵硬的手。

他的掌心冰凉,与我因紧张而出汗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引导我的手,笔尖随着他的动作在草纸上划出一横。

声音也一同在耳边响起。

“此为一,‘勒’法,需逆锋起笔,缓行,收势回锋。”

他边动作边讲解,很快就领着我写完了一个“弄”字。

紧接着便松开手,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照着写。手腕动,不是整个胳膊在用力。写满一张纸,若还是这般……不堪入目,日后就不必来了。”

我低下头,看着这个“弄”字,又看了看旁边自己的字。

嗯。对比有点惨烈。

不过没关系!

重新握紧笔,我回忆着当时他的动作和力道,开始一遍遍地练习那个“弄”字。

几个字下去。

手腕依旧酸涩,但已经出现了正确的形状。

于是陈熹文不再看我,坐回矮榻拿起书,手指轻翻着书页……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簌簌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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