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若嘴角轻颤，结巴道：“她，她啊……”
这一天一夜里，铃若的心思一直在昏迷的奚照岚身上，竟将伏敏的事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小春也看向铃若，好奇地问：“对啊，两天没见小敏姐了，她跟着堂主出外勤去啦？”
在铃若心中，伏敏不是个爱玩的人。她平日做事一丝不苟，竟也会偷偷溜出去，还一走就是两天，到底是有何大事要处理？
铃若也不知晓她不请假就出远门的行为，于是反问惜玟夫人：“她没有跟您讲去了哪里吗？”
惜玟夫人摇头：“你们都大了，怎么会什么事都告诉我？”
铃若彻底犯了难，这该如何圆过去呢？他对钰荏使眼色，到了穷途末路，竟向她这个毫不圆滑的闷葫芦求助！
钰荏眼睛微微转动，不知是真是假地苦想一番，说：“我记得小敏姐前些日子说过，想吃五羊台的点心，估计是趁着巡夜，去那边买点心了。”
“这孩子，”惜玟夫人无奈地说，“不回家也不说一声。”
果然，家里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只要一张口，就是最可信的话。惜玟夫人没再问，只留下一句“等她回来我可要好好说说她。”便躺回摇椅上。
不知是不是她动作太大，才躺下去，小锦芙就揉着眼睛，咿咿呀呀地醒了。
惜玟夫人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摇晃、拍打着她，可是于事无补，她已彻底清醒。
锦芙的眼睛睁得溜圆，幻视周围一圈，发现有很多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几人看她一笑，也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小春用手指去戳她的小脸蛋，边戳边逗她：“小可爱，这么快就睡好啦？”
每被小春戳一下，锦芙都会故作害羞地将脸躲到一边，然后又迅速恢复原位。就这样重复数次，一屋人都被她逗笑了。
铃若蹲到摇椅旁，双手张开冲她做托举状：“要不要哥哥抱？”
边问边看向惜玟夫人的眼神。
不知为何，自锦芙出生以来，惜玟夫人严格禁止铃若他们这群哥哥姐姐私下里抱锦芙，想抱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惜玟夫人没有拒绝的意思，锦芙也张开双臂，扑向铃若怀里。
铃若将她抱在怀中，手臂托着她的小屁股颠了颠，笑道：“又沉了。”
铃若抱着她站起身来，锦芙的视野变得开阔，静静地环视四周，最后，将眼神定在她哥哥身后那位她从没见过的人身上。
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看照岚，又看看铃若。铃若抱着她靠近照岚，对她说：“这是小奚哥哥，来，认识认识。”
起初，锦芙还有些怕生，可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的友善，便放下防备，对他咧开嘴角笑。
照岚也很拘谨，笑着向锦芙摆摆手：“你好。”
锦芙呵呵乐出了声，害羞地将半张脸埋在铃若肩头，露出两颗眼睛悄悄瞅他。
惜玟夫人笑着哄她：“这么喜欢这个哥哥呀？”
锦芙好像听懂了，羞涩更甚，整张脸都藏在铃若的胸前。
铃若开始抱着她大幅度地摇晃，锦芙喜欢这样玩儿，笑得更大声了。突然，锦芙笑声中断，拍着铃若的肩头说：“姐姐！”
铃若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抱着她走到钰荏的身边。钰荏眼神躲闪，锦芙也跟着变得内敛起来。
铃若有时觉得人与人的相处真是神奇，钰荏明明是最不爱说话的那个，在平日相处里，大家却总能看清钰荏的心思。因为性格内向的人，情感往往都藏在眼睛里，旁人一看便知。
钰荏从不会去主动亲热小孩子——钿荣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但家里人都很明白，她是非常喜欢锦芙的，只是有碍于性格，很少外露这份情感。锦芙此时想要姐姐抱她，铃若清楚，钰荏是不可能主动抱她的。
铃若将锦芙往她怀里送，边送边说：“唉，这个孩子，越来越重了，我才抱一会，胳膊就发酸。你帮我抱会儿。”
两周岁都不到的孩子能有多重？铃若随便找了个理由“强迫”钰荏罢了，这是一家人一直以为来的小默契。
钰荏没说话，默默接过小锦芙，抱在自己怀里。换了个怀抱，小锦芙仿佛变了个人，也随钰荏变得安静沉稳，靠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小孩子只是人小，心里什么都明白，虽然姐姐不苟言笑，但她仍然能感受到姐姐的爱。
铃若被她们俩的互动逗乐了，别过头去偷偷笑，视线一转，对上了照岚难以言说的眼神。
他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脸上却满是笑意。
铃若心道：“不会吧，还真是笑的时候也皱眉头？”
很快，照岚意识到铃若在看他，松开了眉头，一切如常。
锦芙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脸去碰钰荏的脸，如此亲昵的动作，弄得钰荏顷刻羞红了脸。
惜玟夫人和小春都被这一幕逗笑了，听见二人的笑声，铃若这才将眼神从奚照岚的身上挪开，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了？笑什么？”
看见大人们开心，锦芙也回归天性，笑咯咯地在钰荏的怀中撒娇。
“屋里这么热闹？”
方才的气氛让人放松，竟无一人意识到，有人进了门，已一步步走向内室。
铃若看向那人，心里一百个不自在，还不得不毕恭毕敬道：“爹，您回来了。”
引湘痛忧带着一身淡淡的尘土气，他如山般的背脊，立在屋内，宽敞的屋子被他衬得逼仄起来。他一进来便直奔惜玟夫人，与她亲密私语，仿佛一旁的几个小辈不存在一般。
惜玟夫人握着他的手推了推，小声道：“照岚。”
引湘痛忧顺着夫人的眼神望去，这才注意到身后的照岚。照岚从方才他进门时就起身了，此时规矩地站在一旁。他脸上病色未退，人也显得精瘦，看得引湘痛忧一阵心疼。
“好久不见，小奚。”引湘痛忧的手掌落在照岚的肩头，其中的份量，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
“堂主好。”照岚微微低头，规矩地向他问好。
引湘痛忧目光一沉，眼睛犹如幽深的湖水。
“太生疏了，小奚。”
他想起来许多往事来，沉默片刻，又对照岚说：“我还是叫你照岚吧。你也不要叫什么堂主，就叫……叫师叔好了。”
铃若很清楚原因，他爹叫“小奚”时，会想起另一位小奚。
引湘痛忧险些脱口而出“就叫伯父吧”，可简单算算年纪就能想到，若燕岚还活着，如今都二十六七岁大了，他们的父母，怎么可能晚生于引湘痛忧？于是，临时改口，想出了“师叔”这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称呼。
“好，师叔。”
“把这当自己家，别拘束。”引湘痛忧像对自家孩子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后，也没有继续更亲近的动作。他清楚，过分的关心，只会让他更难过。
引湘痛忧将视线落在别处，看到锦芙正乖乖地窝在钰荏的怀里盯着他看，也过去争夺锦芙的“抱抱权”。
“来，给爹抱抱。”
锦芙依依不舍地离开姐姐的怀抱，来到他爹的怀里。
“钰荏，又长高了？”引湘痛忧浅浅扫过钰荏的头顶，问道。
“这样，你们几个站到一起，我看看。”
铃若早习惯了他爹行事风格，二话不说一手拽照岚，一手拽钰荏，将二人拽到自己左右两侧，昂首挺胸地给他爹报告：“看吧。最高的还是我。”
“净长个子，有什么用？”引湘铃若板着脸训到。
而下一刻面对照岚，脸上的坚冰消融，又是一副祥和面孔。
“小奚，据我所知，你收过的地级妖，已有**只了吧，看来，马上要成真正的天师了。”
“师叔，您言重了，我尚只是玄师。”
“怎么会？”
铃若腹诽：“还能因为什么？不过被捧到了自己触摸不到了高度罢了。”
“我目前只有七十九只玄妖登记在册，离地级的水平尚差一些，离天级亦有些距离。”
这个数字，让铃若目瞪口呆。感情他爹在他耳边左夸来右夸去的天才少年，捉过的玄级妖怪还不如他的多！
铃若不免骄傲起来，看奚照岚此时谦虚的面孔，与方才面对小春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原来他也是会在长辈面前伪装的人。想到这，铃若觉得赢了他一次，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小奚啊，你就是太谦虚了……”引湘痛忧对他爱不释眼，怎么看也看不够，可目光转向铃若身上是，笑容就收了起来。
“不像我家这个，有点能耐就傻乐。”
铃若：“……”
他立即打断引湘痛忧的话：“我好歹还捉过八十二只玄级妖呢！”
言下之意——比奚照岚多了整整三只，那不就是比他强？
引湘痛忧恨铁不成钢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你怎么不跟人家照岚比比地级妖的数量？”
铃若哑口无言。
地级妖，他只收过三只，但据他所知，奚照岚收过四只以上，他是绝对比不过的。
此番败下阵来，铃若明显蔫了。引湘痛忧还想说什么，却被惜玟夫人叫住。
“都是好孩子，比什么？”她走近来，对铃若和照岚二人道：“你们两个在我心里一样优秀，日后相师相长，同进携行，好吗？”
铃若眼前一黑。谁要和他同进携行！
但面对母亲大人慈爱的注视，他是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引湘痛忧向来不和夫人吵架，见惜玟夫人不愿意听，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扭过头招呼角落中的小春站过来。
小春很抗拒比高矮这个环节：“堂主，我永远都是最矮的那个，我不比。”
小春不过十三四岁，个子跟一般同龄人比也说得过去，奈何铃若、钰荏长得太快，小春每次和他们站在一起时，都会觉得自己很像一颗豆芽菜立在大白菜脚下。
引湘痛忧站到照岚身旁，要单独与照岚比比。他身高八尺，伟岸如松，照岚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处。
钰荏和照岚差不多高，一左一右站在比他们茂盛一些的铃若身边，组合起来，像一个“凸”字。引湘痛忧抱着锦芙，一一走过他们身旁，最后站在钰荏面前，逗着锦芙道：“锦芙快点长，将来长得和姐姐的一般高。”
锦芙像真的听懂了似的，狠狠冲他爹点了几个头，又把大家都逗笑了。
铃若的余光一直观察着照岚，他清晰地感受到，照岚的笑容中满是无力，只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铃若明白，他这是触景生情了。他对奚照岚的身世有所了解——他父母是不隶属任何一家的江湖捉妖师，在他很小时就出意外身亡，留他和他哥哥相依为命。直到他们兄弟二人被彼时还不是红蝎卫首领的公玉升带回芜城，才结束了他们四海为家、颠沛流离的生活，得以成为正规的捉妖师。可好景不长，奚燕岚的英年早逝，让奚照岚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而如今，面对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又怎能不难过？
“娘，爹，”铃若没有犹豫，直接抓住照岚的手腕，向父母打报告，“我带他去给他家里人传个信。”
才想过不要和他“同进携行”，此刻就拉着他一起跑掉。
照岚还未从情绪中走出来，就带着茫然的神情被铃若拽出了惜玟夫人的房间。
“我爹回来就没意思了，他就会跟我娘腻歪。我怕你笑话他们。”
“怎么会？”照岚摇头道。
可他很快也明白了铃若的用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稍作犹豫后，还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铃若问：“什么？”
“家庭美满，是件再好不过的事。”照岚句句真心：“引湘公子，我真羡慕你。”
铃若知他不是恭维之言，却也心里发闷：“各人有各命，不用羡慕我。”
此话一出，铃若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拳！死嘴一张，怎么这么快，话不仔细想想就说出来！什么各人有各命，难道人家就是当孤儿的命？
“我是说……”
“我懂。”
铃若愣住，照岚依然道：“我懂。”
铃若觉得有股说不上的滋味萦绕心头。而后，两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并排走着。
“小敏是哪位？”照岚突然问道：“也是你家的姊妹？”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铃若答：“算是吧。”
照岚不满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铃若也没想他会对自己稍含敷衍的话反应如此之大，只能沉声哄道：“她从小长在我家，算是我娘我爹的义女了。我们虽同她无甚亲缘，但一直拿她当自家人。”
照岚没再说话，只自顾自地走路。铃若越来越搞不懂他，这又是闹什么脾气？等铃若回过神来，照岚已经在拉他一段距离了。
“那个，小……呃，照岚？”
铃若也学着引湘痛忧那样，直呼他的名字。不同于听见引湘痛忧这么叫时的反应，此时照岚的明显反应更剧烈。铃若很轻易地捕捉到他“虎躯一震”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好玩。
“怎么？”
铃若收起自己不靠谱的一面，正经八本地站在他面前，郑重其事道：“你放心，你哥哥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帮你彻查到底的。”
照岚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眼神中闪过一刻茫然，又很快恢复平静，而后，同样认真地回答他：“嗯，我信你。谢谢。”
见照岚依旧面色郁沉，铃若也不好受。他自诩不是个会逗人开心的人，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摸他痒处。此法果真立竿见影，铃若的手臂才伸过去，便被照岚捉住，听他笑着低声喊到：“我都说信你了，你还要怎样？”
话这样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地指责，铃若恃宠而骄，加重了力气，照岚也不得已将他抓得更紧，不让他碰。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躲，玩闹一番。照岚愁容褪去，嘴角扬起，无声而柔和，如流水般清畅。
“没事就多笑笑吧，”铃若用另一只手去触碰他的眉心，照岚不曾想他会这样做，没有设防，被他得手，“不要总是皱眉头，你笑着好看。”
铃若才不会承认，其实他皱着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
不知为何，奚照岚一笑，他是讨厌也忘了，比较也忘了。昔日里对他的千般瞧不起，万般看不上，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他这样一碰，照岚先是一愣，而后迅速躲过他的手，道：“信。”
铃若这才想起，方才他是以传信为由将他带了出来。他摸了摸鼻子，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说：“走，跟我来。”
随便一修就又这么多字……[可怜]昨晚申签了，但忘了是周六，这下有的等了……接下来的几天要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结果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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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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