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王佳芝突然问起：“张秘书真的死了吗？”
“是啊。”
“那有全尸吗？”
“没有吧。怎么问起他了。”
“没什么。”她枕着他的腿，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想起张秘书讲：“你一个女孩子，不该受这么多的苦的。”
虽然知道是骗她招供的话，可她还是很感激。就是这样的假话，老吴和邝裕民那群人渣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
不过又一想，他平时对老易不恭敬的样子，算了，活该他死无全尸。
那是怎样可怕的样子呢。
她起来小猫一样把他扑倒，伸出两只爪子贴着他两边的脸，大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和耳朵。
过去她也是这样，在香港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很好看。她之前也觉得邝裕民好看。不过那时候她还很害羞，对于好看的男生只停留在感觉，从来没有仔细注意过好看的细节。
和老易在一起后她对于他长相的细节和身体有了兴趣，并且仔细的观察研究。
他的眼睛亮亮的，嘴唇也漂亮，鼻子虽然有些普通，不过她觉得真的是那种完全符合审美的高高的鼻子反而没有韵味了。完全的完美就是缺陷，烟花一样，一下子所有的好都放出来，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缺乏回味，没有后劲儿。
他的脸型特别好看精致，她那时候把脸贴在他脸上，果然，自己的脸要比他大一圈。她总觉得他的脸型像什么，可是想不出来。有一天她终于恍然大悟，是江南春天将开未开，那种含苞待放的白兰花。小时候去外婆家里，外婆会采花回来穿成手链给她戴。
那时候她想起老曹，被捅得刺猬一样。当然她知道，这次有专门的枪手，不是那几个蠢货动手。可是她想起街上那些被杀掉的人，还是打的刺猬一样。她伸出手摩挲着他的额头，就是只打一下，头上还是要有个子弹孔的。那些人到时候也不会只开一枪啊。
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想过，枪手为什么不冲进来，把他们两个都打成刺猬，满身满床的血。那样大家都解脱了。
但那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冷静下来，想着怀里温热的人，有一天会被打成刺猬，血管里的血一点点流干，身体变得僵硬冰冷，现出一块块的青色的尸斑。
她几乎要叫出来，她不想那样，绝对不可以的。
回去看到那几个人渣的样子，她庆幸还好不是他们那样。不过想来，他一定不会是他们那个样子。
老吴有一次愤愤道：“那个老色鬼，就没有见过他那样难看的嘴和塌鼻子。”
王佳芝听了好像一只愠怒的小猫。
“你自己不照镜子吗！”王佳芝几乎要喊出来。
谁说他的嘴不好看，明明很好看，亲起来还特别的舒服。
因为仔细的观察了老易，她也开始观察其他人的长相。老吴那胖头肿脸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样，面目一点轮廓线条都没有。尤其那双金鱼眼，简直丑死了。他暴怒瞪眼的时候，简直要爆出来了。其实老吴长相是可以的，但相由心生，要人一言难尽了。
她觉得自己当初是被下了蛊，怎么会喜欢邝裕民的。越看邝裕民越觉得别扭恶心。尤其那张大长脸，之前没发现脸那样长啊，好像要拖地一样。一张长驴脸，可是王佳芝又觉得对驴不公平。她觉得驴是很可爱的动物，浅灰色，毛茸茸的，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尤其邝裕民那窝囊娘娘腔的德性，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苦瓜脸。没错的，就是苦瓜。
那时候一进屋子，大衣都没脱，老易就把她拥到床上，贴上嘴唇就吻起来。秋天好冷啊，好像一只温暖的大狐狸在身上蛄蛹，好……很快就暖和了。
前两次她还可以勉强忍住，以后再也不行了。她控制不住的哭和喊。
他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我害怕。”
“我在这儿，怕什么？”
她一下子安心下来，虚脱的全身再也没有一点儿力气。
他也很奇怪，**怎么会怕呢。
后来再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卑鄙。但那时候他想着他至少是可以保护她的，原来他根本保护不了她，最后还是要她来保全他。
王佳芝没恋爱过，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她也会想，他是和每一个女人都这样吗？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心血都要熬干了。但又一想，他怎么可能呢，也许只是表面上很在意，并没有那样过心的。
痴心作出诸般好，冷眼观时个个嫌。
邝裕民讲不会要她受伤害，她只觉得苍白的可笑。
“你还要怎样伤害我呢？”她心里道。
原来这个窝囊废真的没有任何作用，最后就这样一句可笑的话。
可是老易的话要她很安心，其实最后也是徒然。可是什么时候只要他讲，就是明知道不可能的，她也安心感激的。
没办法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王佳芝是个乖乖女，从小精力都放在学业和文学书画上。大学之前，美好爱情她只是幻想，追求她的人那样多，她都拒之千里。接触的男人只有爸爸和弟弟，他们又待她很坏。然后就是邝裕民那群伥鬼。以后的日子里，不只男人，接触的女人都是那样坏。
在她早已万念俱灰，一朵毫无感情经历的青涩小白花，上来就抛给她一只狐狸精，还是九条尾巴白茸茸的那种。她怎么招架得住。
光是和他一对视就要全身过电。她尝试过闭上眼睛不看他，可是时间稍微久一些，他就要让她睁开眼看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不可。根本就是他在勾引自己，从一开始，就攻守易型了。
其实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她在防备他，不喜欢他，所以才不许她不看他。
比狐狸精还要可怕的是，狐狸精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狐狸精。
老易年轻时候好多人喜欢他，他觉得是自己的才干和自信吸引人。老了还是好多人喜欢他，他和王佳芝一样，只是表面硬逞强，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是败絮其中，好的东西不剩什么了。那些人喜欢他是喜欢他有钱有势。
当然他觉得王佳芝是不同的，王佳芝喜欢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和他的权势无关。王佳芝当然心里也这样想的，虽然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但她就是要这样想，想想又不犯法。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觉得自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早配不上对方了。可是对方一定不会嫌弃自己的。爱情要人变得卑微。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非常好看，只是端正，更不觉得自己有勾魂摄魄的魔力。他想都没想过，狐狸精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王佳芝讲他像狐狸，他以为是说他老谋深算，心机深。
这种有基本的自信，但对自己的吸引力认识很浅的男人反而更勾人的可怕。
反之，只会要人觉得讨厌油腻。比如邝裕民有一分好，他会认为自己有一百分，这种人稍一相处，就会令人非常的失望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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