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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注定要死在前头

韦灵菳是用惯了好东西的人,他的卧房比寻常人家一个宅子都要宽阔,出入车马成群,就连当初今上为天子挑选伴读,韦家大哥都生怕他受气,一口回绝了。在离家前,他全然不知道什么是受苦,就算是后来在军营里,他也宁可被罚,也绝不低头改改自己的臭脾气。

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当初在学堂里,他就是这样笑嘻嘻地捧着茶,翘脚躺在长榻上,对着哭笑不得的夫子如此说的。而纵观他这短暂的,混不吝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认认真真地谋划自己的未来,却是在得知昆祢要“修仙”后的不久。

人是一种有惰性的生物,即便是最聪明的奇才,也很少会在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去规划太过久远之后的事情。

譬如生死,譬如寿命。

可同样的,有些事情即便是不说,对于自小一起长大,熟悉得如同半身的两个人而言,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好像昆祢。

虽然在他绞尽脑汁,抱着那本小册子生啃了半年后,依旧是一窍不通,可就算是在最觉得自己没天赋,连符文都看不懂的时候,他还是敢面不改色,将“炼制延寿丹药”和“促进凡人修仙”两个旷古难题,理所当然地列在自己必定完成项目的首页。

就好像韦灵菳。

在证实了昆祢得到的是货真价实的仙法后,他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大半宿,而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在抓耳挠腮地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提起笔向大哥写信讨教。

如何置办宅子土地,如何培养自己的实力,如何隐藏身份,如何人际交往,还有最重要的,如何经商做生意,好保证自己和昆祢在百年千年之后,至少不至于沦落街头行乞。

他们当然要一起的,就好像钥匙和锁天生就应该一起出现一样。他们一起吃一起睡,等到老了儿孙满堂时也活该比邻而居,每到节庆席宴,就一人拄着条拐棍缓缓踱步去旁边韦府,在韦大哥一脸的嫌弃中乐呵呵地蹭饭。

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是他在死人堆里将昆祢扒拉出来,又把那个脏不拉叽的小野人,一点一点教育成了现在英姿飒爽的模样,这么劳心劳力,怎么也该配得上一个“父亲”的勋位!

韦灵菳如此想着,随即毫不吝惜地将原本的“计划”抛在脑后。他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高悬的外国地图,脑中不断地思索。

该去哪儿呢?

是遍访名山大川,还是先去古迹名胜?是江南雨,还是塞外雪?又或者干脆买下一艘大船,往从未有过记载的海外去?

他的人生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缓缓拉扯,由短短的一百年无限向外延伸,成了千年,又或者数万年那么长。天地广阔,大有所为,无限想象,无限希望……

直到那一天。

安南的寒风不及西南刺骨,却是夹带湿气,宛如密密麻麻的毫针,刺得人忍不住缩起脖子,大步往家里走去。

溪水潺潺,竹影橦橦,透过一望无际的葱绿林海,隐约能看见不远处木屋门外挂着的一盏通红的灯笼。

在看到那一抹艳色的瞬间,韦灵菳自己没意识到,他的脸上不由挂上了一丝笑意。

常梨这小子重色轻友,早在几个月前就包袱款款,跟着李釉诚外出行商去也。原本总是热闹非凡的小院霎时静了下来,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从前。两个无所事事的人终日窝在院内,一个在外面练枪习武,一个在屋里捣鼓他那些千奇百怪的“发明”。

此时正值秋收农忙,连军队操练都要为民生让步,昆祢作为文职更是闲得冒泡,正好一头扎进了那“新世界”的怀抱。

精怪神异,符咒法宝,他如饥似渴地消化着常梨讲解的一切,尤其是在终于搞懂了那本“天书”上的文字后,他更是欣喜若狂。

常梨告诉他,他们得到的这本《解阵百法》其实不是什么稀罕货色,要是用凡人来比喻,最多相当于一本《三字经》的水平。毕竟精怪的传承史就是一本失传史,如果想要得到真正的典籍书藏,最好还是去修者,去那些宗门大派里寻摸。

他一面咔嚓咔嚓地用门牙在果子上刨花,一面抱怨:“那些修者最会藏私了,老是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了我们这些有跟脚的精怪,恨不得鼻孔朝天,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让我们看一眼!不过你就不一样了,只有你一开窍,就是正统的凡人出身,是可以进宗门傍靠的!”

昆祢没应声,似乎还在犹豫,可当他的眼神瞥到手边那个“阵”字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移开了。

晚风吹来阵阵夜露的清香,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分明是极轻,极淡,却是一瞬间让韦灵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院的房门大开着,而从吱呀作响的门缝里传来的,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是他大意了。

见惯了常梨,还有那些由常梨带来的,那些一无二致的呆傻副产品,他竟忘记了初见时精怪的狡诈和残忍。

门旁的人卧趴在地,背后从肩到腰一条硕大的贯通爪痕,一旁三彩瓷盏,连同瓜果糕饼一起翻倒在地。只一眼,韦灵菳却好像已经亲身目睹,“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外人看见昆祢的体格身量,总会下意识的认为他是更结实有力的那个,其实不是的。

摩沂族是真正的蛮夷之族,时至今日依旧在信奉巫蛊和活祭,对孩子也是管生不管养。昆祢从会走路起就跟在大人后面采集,搬扛,靠捡猎狗吃剩的艰难把自己养大。

韦灵菳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集市的杂耍摊上,那么长的一根细竹竿,随手架在二楼的屋檐上,底下是烧得滚烫冒泡的热油锅,可那个小孩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光着皴裂的脚,从这头一口气跑到那头,随后在一片鼓掌叫好声里,满不在乎地接过摊主扔来的凉胡饼,蹲在那里大口撕嚼起来。

很早以前韦灵菳就发现,昆祢并不是没有语言天赋,他只是从来没机会学习,就这么咿咿啊啊的,一年又一年,生生拖过了开口的最佳时间。

他的语言,就和他的忍饥挨饿的筋骨一样,都是还未绽放就被寒霜摧折的花苞,纵使后天再怎么精心培育,也不可能再现本应有的光彩。也正因如此,纵使再怎么不喜欢,昆祢也依旧学习长鞭,因为那是为数不多的,他的身体资质能勉强适应的武器。

八尺一的长鞭,用头等的牛皮革反复炮制精编制成,不能太粗,免得重量过重,内嵌到倒刺,顶带尖锋。韦大哥看到的第一眼便皱起眉,说这东西太阴毒了些,而如今这件被他嗤为“暗器”的东西,就这么明晃晃地束在主人腰后,看得出他在倒下的那一刻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来武器都没来得及出手。

围食的野兽嘶吼抢夺着,挂满血肉的长牙咬着他的胳膊猛一甩头,将那趴倒在地的人翻过一面。

大张的眼直直望着天空,瞪圆的瞳孔散开着,将那总是嬉笑着气人的脸变得狰狞陌生。半人半熊的巨爪慢悠悠地跨过大片血迹,随意地踩在他的前胸,将断裂的肋骨压插进内脏的同时,一股血流顺着气道从他的鼻腔喷涌而出。

太疼了,有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的余韵,他猛然弹动了一下,满是血沫的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只是一声几不可闻的气声,却仿佛在韦灵菳的耳旁炸起滔天惊雷,他浑身一震,下一秒长枪已是赫然在手!

杀,杀红了眼。恨,恨意滔天。

每一枪挥出都是淋淋鲜血,五脏的热气泼洒在地上,像是飘起道道白烟。数不清的哀嚎,数不清的求饶,仿佛是盛夏窗外的蝉鸣,入不了耳,更入不了心。

直到又是一声呻吟。

长枪“铮”的一声,正停在那只狗头的眼前,鲜血沿着枪身缓缓落下,又被顶上锋芒瞬间破成两半,持枪的人背过身傲然挺立,却是一动不动,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在这一刻,终于剧烈颤抖了起来。

“咕噜咕噜”,这是血泡从喉咙内腔出的声响。

“嘎吱嘎吱”,这是挣扎起身指甲刮在地面的碎声。

风声像是另一双眼,将身后人的一举一动清晰烙在脑海中。熟悉的脚步声此刻轻浮又沉重,总是站得笔挺的身子摇摇欲坠,发出颤抖一样的悉索声。

又是一声沉闷的呻吟,却像是响石入湖,将原本死水一样的心炸起翻天波澜。

韦灵菳倏然回头,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人影。他双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轻轻一挑嘴角,眼泪瞬间沿着面颊滴落下来。

被常梨亲手栽下的那棵大梨树,又随着他的离开被亲手掘走,只在庭院里留下了一个瓮大的泥坑。昆祢早出晚归,三天被绊了四脚,终于忍无可忍,亲自到老乡家拉了一车砖石,连夜砌成了个莲花塘。

满池的红莲映着满池的血水,冷冷看着这满地的支离破碎。

无数的刀枪剑戟,法宝符咒,飞剑葫芦,甚至就连吐出的火焰,都在堪堪碰到他的瞬间偃旗息鼓,齐齐掉落在地。韦灵菳站在院子正中,鲜血碎肉遍布在四周,仿佛在周身炸开了一片绚丽的牡丹。他的衣襟沾血,低垂的面颊带泪,可浑身上下却是一点发丝,一根指甲都没有破损。

仅剩半颗头颅的黑熊瞪大了眼,惊恐地望着他,口中不住喃喃:“是个绝髓的人!他是个绝髓的人!”

一字一句响彻天空,随即猛然坠落下来,狠狠砸在地面。

常梨说这世上万物,一切的起源都是那一团髓气,不管天落还是天遗,这是亘古无垠,世间最基本的真理。

他说□□内和外界,一切髓气归根结底同属一源,就像两滴相同的血液,会不断相互吸引。□□内髓气越足,除了越有“本金”去吸引外界,更重要的是能够维持住你的一口气,好撑过那漫长的濒死期。

他说当然话是这么说啦,不过凡事总有些例外嘛。

在这条纵横千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总要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就像是河这岸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和对岸孤灯茕茕,孑然逆行的独影。

孙子曾云:陷之死地然后生。

而如今,正是在这一生一死的瞬间,昆祢终于踏过了那条界限,正式开窍。

也就在同一天,韦灵菳明白了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作为“后辈”,会被他的那些小花招欺负消遣。

这世上有人蠢笨如猪,就有人天资聪慧,同样的有人襁褓开窍,就有人满身凌迟刀伤蹉跎几十年,到死都是一具庸俗身。如果说时运有厚有薄,神明有青有白眼,那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正好是在一切论外的那个。

昆祢踉跄了一下,失血过多的眼前还在阵阵发蒙,他像是慢了半拍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那个”是什么。

多奇怪的感觉啊,好像世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空蒙漆黑的苍穹下,橙金色的风正缓缓飘过。脚下的石板和两侧的砖石应和着,发出絮絮叨叨的低语,又被夕阳染下了一层苦涩的腥气。一切都可以被感知,一切都可以被触碰,就连地上的残臂断肢都在散发着一股靛蓝色的闷响。

在髓气的沟通下,五感仿佛融为了一体,万事万物都变得分外鲜明。

只有那个人例外。

韦灵菳就站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视线里这副令人眩目的彩绘画卷中,正好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

他的长枪烁烁,闪着浓绿色的华光,蓝衣猎猎,蚕丝泛着点点死气,高靴,玉冠,匕首,扳指……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只有他的人,却像是泼墨卷上一点不起眼的留白,将一切髓气都隔绝在外。

那是一具天生没有髓气结余的□□。

没有任何法宝符咒能在他周围驱使,任何仙法妖术都不可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的眼能看破一切蜃景,耳朵能辨别一切幻音。他是神明大网下那条唯一的漏鱼,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片真空地——

也是任凭他再怎么计划,筹谋,都绝不可能有机会开窍的人。

那一刻,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仿佛尖针,瞬间插进对视着的两个人的脑海中:

他会死在我前头。

我会成为……抛下他先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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