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
日暮时分终是飘了雪,满天纷飞的雪不一会就给寂静的小村庄穿上了崭新的冬衣。
雪遮盖了路面,让本就泥泞难行的小道更加凶险。
嗯?
什么东西?
人么?
穿着破旧冬衣的少女将路边一个异常隆起的鼓包刨开,露出了雪层下身着单衣被冻昏过去的人。
是活的,有着微弱的呼吸。
冻昏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身着一身红色衣裙,看起来价值不菲,但脏兮兮的,也忒单薄了些。
脸上倒是肉呼呼的,不过都冻紫了,嘴唇也有些干裂。
乱世,如此装扮,许是哪家落难的小姐。
陆疏秉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将冻昏的小姑娘抱起,往家赶,一路上尽量帮其挡住风雪。
小姑娘脸看着胖胖的,原来也就剩个脸胖了。
陆疏家在村最西的小河边,是几间勉强能遮风蔽雨的茅草屋。
回到家,陆疏不管人小姑娘听没听见,反正先说了句“冒犯”才心无旁骛得将人脱光,用件干燥的衣服裹住,塞进了被子里,并严严实实得裹好。
随后用干布巾擦了擦小姑娘滴水的长发,并用布裹住小姑娘脑袋。
做完这一切,又马不停蹄得烧水,做饭,顺带煎了份药。
那小姑娘这幅样子,救回来了,也得大病一场,药得准备着。
药是上回感染风寒剩下的,希望能派上用场吧。
陆疏用热水浸湿布巾给小姑娘擦洗了一翻,并将小姑娘冻裂的伤口,用自配的药膏细细的抹好。
饭是稀粥,冬天了野菜少,世道又乱得很,有得吃便不错了。
陆疏不挑,昏迷中的小姑娘连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硬灌了半碗粥一碗药。
米不多,粥稀,且只有一碗,陆疏吃掉了剩下的半碗粥,收拾好碗筷,洗漱一翻,更衣上睡。
陆疏是习武之人,体温蛮高的,还有内力,于是自觉得当起了小姑娘的人形暖宝宝。
果不其然小姑娘半夜高热,或许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退的挺快。
陆疏再三确认小姑娘高热退后,才重新睡下。
睡下不多时的陆疏又醒了。
卯时二刻了(五点半),该起了,但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在努力拍打门窗,陆疏便放纵了一回,又躺下了。
但是,最终没能睡着的陆疏在卯时三刻(五点四十五)起了床,穿上有些薄,也有些破旧的冬衣,去生火做了饭,这次没强行给捡来的小姑娘灌,而是留在了灶上,准备等小姑娘醒后再热给小姑娘吃。
午时,小姑娘总算是醒了。
陆疏放下手中的史书,去给小姑娘弄了碗热粥。
小姑娘很乖,吃粥时也慢条斯理,安安静静的。
很有教养,也没嫌弃吃食的简陋。
小姑娘眼睛很大,很水灵,雪亮亮的,加上肉乎乎的小脸,简直不要太惹人喜欢。
等陆疏将碗筷收拾好后回到屋内,小姑娘又睡了,睡的时候也乖巧极了。
陆疏又看起了史书,不过没有过分投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一眼小姑娘的状态。
情况挺好,小姑娘没有再发热,睡得也很安稳。
就是,陆疏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姑娘有些发愁。
愁她该让这小姑娘何去何从。
自己养吧,有点不合适。
她所在的梁余朝还是很开放的,女子之间也能成亲。
很明显,她跟那小姑娘都属于未成亲的适龄女子。
并且由于长年征战,人口锐减,朝庭与其说鼓励倒不如说强制性生育。
她都还在被官府催婚。
嫁给男人?
不可能,陆疏接受不了。
那就只能娶一位女子。
不过,女子之间生育的可能性嘛,等于零。
但是成亲后一年内必须有孕。
陆疏:……
这不是劝同性夫妻二人之中必有一人给另一人戴顶绿帽。
若是二人都是女子,要真绿了伴侣,或许可能真的能完成此项任务,至于两位男子,要么离,要么去参军。
你说这皇帝聪明吧,他能颁布这样的律法,你说这皇帝蠢吧,这条律法确实能同时解决人口问题和军队人少的问题。
大智若愚吧。
陆疏想入朝堂,而文官会比武官在国政上的权利更大,而国政更能影响百姓。
所以,若她真娶了女子,因为她的私心,那位女子只能上战场。
醉卧沙场君莫笑啊,古来征战几人回。
边境屡遭侵犯,有将才之人甚少,这般严冬,不知边境又该有多少人埋尸雪下了。
近几年,梁余朝数州郡爆发惨烈的天灾,干旱,洪水,地动,数不胜数。
各地流民都在增加,起义军四起,土匪占山为王,乱了,都乱了。
皇帝虽不昏庸,但治国才能与看人的眼光实属欠缺。
日暮,陆疏刚做好饭食,那小姑娘闻着味儿就起来了,一双雪亮亮的眼睛不错的盯着陆疏手中的粥。
有点可爱。
陆疏将粥递给小姑娘,小姑娘很自然得接了,并且全部吃掉。
陆疏:……
好咯,能吃是好事。
陆疏将空碗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贴心得用手帕给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粥渍。
小姑娘喝完粥又开始不错眼得盯着她看。
都给陆疏逗笑了。
“嗯?我就这么好看?”陆疏调侃一句便摆,“怎么?是没吃饱?”
小姑娘点头后又摇头。
好看,饱了。
有点可爱,还有点呆是怎么回事。
“敢问姑娘芳名?”
小姑娘有些疑惑的对着陆疏歪了歪头,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
“司…九,念。”
哦,司姑娘。
“司姑娘。”
小姑娘又疑惑的歪头。
“念。”
陆疏笑了下,妥协道:“念姑娘。”
这次小姑娘点了头。
“念姑娘,冷么?”
小姑娘摇头。
“想起来动动吗?”
小姑娘点头。
“好吧。”
“念姑娘,管在下叫陆姑娘便成。”
念姑娘点头。
陆疏帮小姑娘找了件冬衣,半新的,稍暖和一些。
陆疏比司九念的身形要高上不少,司九念穿上陆疏的冬衣明显显小。
鞋子也是。
司九念的脚小巧极了,也很精致,很好看。
陆疏:……
感觉自己有点流氓。
陆疏用弯曲的食指刮了刮鼻头,拿着空碗出了内室,朝厨房走去。
司九念就像个新出炉的小跟屁虫,陆疏去哪她去哪。
雪己经停了,厚厚的雪被遮住了世间一切的泥泞与肮脏,唯余雪白茫茫的一片。
晚上,小跟屁虫,很自觉得往陆疏怀里钻。
陆疏:……
她都换了张床了,结果这念姑娘丝毫不见外的爬上了她的床,钻进了她怀里。
感受着怀中软乎乎的小人,陆疏觉得自己旦凡禽兽一点,这小姑娘今晚就会很难受。
但小姑娘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还死死得抱着暖烘烘的陆疏入了梦,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被抱得浑身僵硬的陆疏:……
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最终陆疏无处安放的手举累了,无奈放下,对司九念成了揽抱的姿态。
陆疏:冒犯。
次日,卯时二刻(五点半),陆疏起床,司九念也一同起了床。
今日雪停,荒废了一日的陆疏又开始了练剑,司九念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害怕。
最后无事可做的司九念,去陆疏的武器库拿了把明显荒废了很久的剑,随手挽了几个剑花,最后因不敢兴趣而放了回去。
因为看见司九念往武器库走而害怕司九念误伤自己而跟来的陆疏,正巧看见了司九念随手挽剑花的一幕。
哇哦,念姑娘会武。
会武还怕冷。
还被冻晕过去。
陆疏有些好笑。
“念姑娘会使剑?”
司九念点头。
陆疏见司九念一脸无趣的将剑放回。
“念姑娘,不喜欢剑?”
司九念点头。
“那念姑娘喜欢使什么?”
“枪。”司九念回答,“你,没有。”
这小姑娘说话怎么一顿一顿的,有些呆,还有些可爱。
陆疏爽朗的笑了下。
“有,怎么会没有。”
陆疏从角落中取出一柄枪,拿给这小姑娘,小姑娘竟比枪矮上了不少。
“哈哈。”
“打一架?”
司九念握着枪点了点头。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来到院中,陆疏刚准备提醒司九念开打了,结果迎头就是一枪。
陆疏用剑接住,司九念直接往陆疏胸口踢。
陆疏见机松了手上的力道,向后仰去,并一把抓住了司九念的脚裸,司九念的枪往下压,陆疏的剑尖也指向司九念的心口。
雪花落于剑尖,瞬间融化,滴落于司九念的衣襟。
啪嗒!
冰凉的水珠混着冰碴滴在脸上,有点痛。
陆疏和司九念同时收了势。
陆疏抹了把脸。
“念姑娘不讲武德。”
“武,德?”司九念疑惑地开口,“兵法,诡也,出其,不意,方能,胜。”
兵法?
“念姑娘会用兵?”
“没,用过。”
看来是会了。
“念姑娘哪里人士?”
“不,知道。”
“有户籍么?”
“没有。”
“哦,黑户啊。”
司九念思考了会儿,对着陆疏点头。
“陆秀才――”
院外老远,一穿着破旧绵衣的老翁,远远得叫陆疏。
“哎,赵里正,有什么事?”
陆疏快步走到院外,朝那老翁吼道。
“还是那档事,官府说,看你是秀才,再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是秀才你解决不了,就得充军了。”
“知道了,多谢赵里正,疏影定在三日内解决。”
“你知道就好,我就先走了。”
“里正慢走。”
“疏影?”
走入院内,司九念对着陆疏说。
陆疏愣了下,疏展了下皱上的眉头,才笑道:“我的字,本名就一个字,疏。”
司九念点头,然后又说:“什么,事?”
“婚事。”
“你要,成婚,了?”
陆疏垂眸用衣抽擦了擦手中的剑,直到剑身映出自己的面庞。
坚毅,深遂。
“你,不,喜欢,对方?”
陆疏无奈笑了下。
“那倒不是。”
司九念疑惑的盯着愁眉若脸的陆疏。
“主要是,不知道娶谁。”
“娶?”
“是哦,我不喜男子。”
“哦。”司九念点头,“娶我,吗?”
陆疏:嗯……嗯?
我救你,你要我?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嫁给我,可是要去参军的,念姑娘。”
司九念竟还开心得点头。
“正好,我想,去。”
陆疏看着眼睛雪亮,并且还比自己矮了个头的小姑娘。
“你真想去参军?”
司九念重重点头。
“想啊。”
陆疏挑眉,“你是流民,按律法不能参军,所以想借我弄个身份?”
司九念很实诚得点头,还满含期待得看着陆疏。
“正好,你我,都,需要。”
陆疏深深地看了眼司九念,接过司九念手中的枪,连用自己的剑一同放回了武器库,然后带着跟屁虫司九念进了厨房。
陆疏做饭,小跟屁虫便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坐在灶旁取暖,目光一直跟随着忙碌的陆疏。
“念姑娘这般怕冷,还想去边疆?”
怕冷的念姑娘点头。
“边关,庸才,我,良才。”
差点冻死的良才。
陆疏笑了下,“好啦好啦,未来的念将军,吃饭。”
司九念接过承满热粥的碗,惊喜道:“你,同意,啦。”
“嗯。”陆疏应了声,“吃饭吧,念姑娘。”
司九念心满意足的开始喝粥。
陆疏则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安排。
吃罢,陆疏收拾完,出门一看,雪竟停了,趁雪停,陆疏带上一些物件,加上新出炉的未婚妻出了门。
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司九念乖乖跟在陆疏身后。
“我们,去哪?”
“县城。”
陆疏住的茅草屋在临桑城外十里的赵家村,走去县城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做,什么?”
“解决你的户籍问题。”
其实是去找媒婆,下婚书,然后去官府登记。
“哦。”
司九念点头,静静的跟着陆疏。
入城后,陆疏领着司九念进入了一条巷子,敲响了一座院子的大门。
“稍等。”
院内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和一道急跑的声音。
随后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从中露出一位妇女装扮的温婉女子。
女子看见陆疏有些惊讶。
“东家,您回来了。”
陆疏点头。
“有点事,今年冬天不过去了。”
女子错身让陆疏进入。
女子看了下陆疏身后的司九念,然后看陆疏。
“东家,这位姑娘是?”
“你们日后的夫人。”陆疏回身将司九念引进了门。
那女子关上门后,仔仔细细得打量了一翻司九念后,一脸震惊加气愤的看着陆疏。
“东家,你疯了吧,你让这小孩上战场。”
陆疏:……
“佘兰。”
“是东家,佘兰知错。”
佘兰不情不愿的认错,心疼的看着司九念。
“夫人唤什么?”
“司九,念。”
“好的,夫人,属下佘兰。”
“佘兰,青竹呢?”
“出门了。”
“嗯,青枫呢?”
“也出门了。”
“嗯,你帮念姑娘去置办衣物,手饰,再找人将城北那间院子打扫一下。”
“好的,东家。”
“等青竹,青枫回来后,让她们来找我。”
“好的,东家。”
陆疏拉起司九念的手,将其带入了主院。
“念姑娘可想好了?在下可不接受和离。”
“不,和离。”
“一会儿,佘兰会过来,念姑娘在这儿坐一会儿可好?”
“嗯,好。”
司九念点头。
陆疏便去了偏房沐浴,洗漱。
不多时换下破旧冬衣的陆疏便出现在了书房。
陆疏坐在椅子上,闭眼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叫了声“十二”。
一个人影瞬间出现在书房,单膝跪在陆疏身前。
“东家。”
“跟着她。”
“是。”
十二离开后,陆疏睁开了眼,决定去看司九念。
远远的看。
怕冷的小家伙将手揣进了衣袖,有点惨兮兮的。
陆疏就静静的看着,被司九念抓包了也没躲。
司九念疑惑的看着陆疏,最后起身朝陆疏走去。
不见外的小姑娘将自己冷冰冰的手塞进了陆疏暖烘烘的手心。
陆疏握住司九念冷冰冰的手,笑道:“念姑娘真把我当暖炉啊。”
司九念点头。
“你,暖和。”
“念姑娘还真是实诚。”
“嗯。”
陆疏拉着司九念往屋内走,还贴心的关上了门窗,不多时,佘画便送来了手炉。
陆疏将手炉塞进了司九念手里,本以为司九念的手终于能从自己的手里出去了,结果司九念老贪心了,两个都要。
于是乎司九念的手捧着手炉,陆疏的手覆在司九念的手上。
佘画是个活泼的性子,这会儿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佘画刚关上门,陆疏便听到了门外断断续续的窃笑声。
司九念:?
“她在,笑,什么?”
陆疏捧着司九念的手,道:“她突发恶疾,不必管她。”
陆疏抹黑完佘画,又向司九念再三确认。
“真嫁我?”
“嗯。”
“不怕成亲后我对你不好?”
司九念摇头。
“我们才认识一日,真嫁?”
司九念看向陆疏,清澈的眼晴使陆疏心头一颤。
“你,不要,了?”
司九念猛得挣开陆疏的手,转过身背对陆疏。
生气之意不要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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