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入冬了。
临走前她与婢子嘱咐，照看好小迟屋内的炭火，那丫头还在睡着，半张脸窝在被子里，双颊粉嫩，乖巧得很。
蓄着笑意饮下苦茶，蓝若烟淡淡皱起眉，突然听见一阵婴孩的笑声，由远及近，见轩辕情率先从大门进来，手扯开帘子，随后姬叶抱着个孩儿微一弯腰走入。
那幼儿头戴虎皮帽，脖子间围了毛茸茸的一团白色兽毛，整个小身子被包得鼓鼓囊囊，手里攥着一颗象牙，脸贴着姬叶的脸，“呵呵”笑着。
“足、祖……”
孩儿不知道叫着什么，引得姬叶连连点头，竟面露慈爱，轻声细语道：“锦儿真聪明，继续说，孤是谁啊。嗯？”
蓝若烟暗自咋舌，瞥见轩辕情默默掩好帘子，神色黯黯，与她对视上又立刻将目光移到别处。
从她回到王宫，轩辕情就是如此，没有再和她有私交，或是旁的交流，但蓝若烟对她守口如瓶——自己的长生不死之事，已是心存感激，再无他求。
不过轩辕情对小迟“下毒”一事，另说。
“祖母！”
小孩终于脆生生叫了出来。
“诶！”姬叶脸上写着欢喜，大笑三声，随后看见等候多时的蓝若烟，才恍然回神，收了些许笑意，但眼尾的喜色根本藏不住。
“让若烟久等了，孤和轩辕去接这孩儿去了。”
蓝若烟对这孩儿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刚要拱手道“祖孙团圆”之喜，那孩儿却身子一直，往她这儿伸手，嘴里咿咿呀呀，手里原来紧紧攥着的象牙都松开了，靠红绳系在她的腕上。
姬叶有过两位丈夫，曾妊娠诞下骨肉，但她嫌弃唯一的儿子资质平庸，性格木讷，将他送去柳国封地后就不再管。眼下这玉雪可爱、挥舞手臂求抱的，就是她儿子的嫡女，姬叶的亲孙。
孩儿还是管不住口水的年岁，被蓝若烟接过去时就一嘴就糊了她的肩膀，却不知愧疚，仍旧兴奋得手舞足蹈，在她身上抻了两下，蓝若烟险些没抱住。
“要是摔了锦儿可饶不了你。”姬叶玩笑一句。
这孩儿还不会言语，看着不足三岁，却已经被取名为“锦”，可见姬叶对其喜爱之深。
蓝若烟含笑，连道岂敢岂敢。
小孩儿下手没轻没重，两只小手往她脸上招呼，不是很疼。蓝若烟故作严肃瞪她，小孩儿就不动了，转而扯住她耳边的头发，嘴巴亲到她脸上，然后叽里咕噜了一堆，不知道是些什么话。
自小就识得美人，懂得主动，未尝不是一种天赋。看着美人无奈擦去脸上的口水，姬叶心里连连点头，不禁对孩儿更加满意。
一阵寒暄过后，又来了季伯游、虎黑等几位重臣，见了小锦儿皆是满口称赞。落座后，姬叶刚要起话头，就听人言：
“臣前些年拜访过公子，依稀记得他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虽是庶子，但也是您的亲孙，今年该七岁了。”季伯游道，“怎不把小公子也接过来教养？”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季伯游的话在场都听得懂暗示，无外乎，虽为庶出，但为男子。
姬叶眉毛都不皱一下，打发道：“孤也见过他，太肖他老子，孤不喜。”
这话题淡淡一掀过去，而后又论起今年的大雪、明年的农事……众人高谈阔论，怀里的孩儿却已经昏昏欲睡。
奶娘要把她抱走，她仍揪着蓝若烟的头发不放，蓝若烟就要剪了去，奶娘连说“使不得”。
“丫头正是长牙的年纪，什么都爱往嘴里塞，要是您头发被她吃进去了，可就大不好了。”
姬叶让她们去后堂解决。
“姐姐，这是哪儿来的奶娃娃？”早会时间过去许久，小迟都已经梳妆打扮好，来后堂等着蓝若烟了。
一瞧见她，小迟就快步凑过来，但听蓝若烟道，只是来奶孩儿还没下早会。她大失所望。
奶娘解开腰带、敞开衣襟，露出白花花的团团肤色，对小锦儿开放怀抱，小迟扫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蓝若烟面不改色，把精神一振的小锦儿递过去，跟小迟解释道：“她是主子的嫡孙女。”
到了奶娘的怀里，小锦儿眼巴巴凑上去，但急急吮了几口就松开了，嘴边上沾了白色的乳汁，又往蓝若烟那里伸手。
小迟嘻嘻道：“这小孩可喜欢你呀，姐姐。”
不等蓝若烟回应，就听奶娘掺了方言，嗔道：“这女子又没奶水，你瞧她伸手做什么呢？”她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两位小女子红了脸，她憨实一乐，道，“您回去吧，丫头我照看就好。”
蓝若烟压下局促，点点头，跟小迟说“你再等等我”。
小迟听也没听，也只是点头，再一抬头，自家姐姐都只能望个背影了。
入冬以来，小迟便缠着蓝若烟，与她同卧一榻。蓝若烟素来不避讳她，无论夜间脱衣，还是早起换衣，小迟只要想，就都能见那抹雪白。
只是她从来不敢多瞧。
小锦儿年岁小，在蓝若烟怀里怎么蹭都好。小迟羡慕地看着喝奶的孩儿。她却不行，开春后，她也算是十八了。搁普通人家，早结亲生娃了，少说都生了两个了。
眼皮一跳，她皱起眉头，突然想起好久之前轩辕情同她说的，王姬叶要给蓝若烟找男宠。
“不能再拖了……”小迟咬唇，暗下决心。
倏地，犹如惊雷乍起，前厅传来姬叶怒气冲天的声音：“轩辕！你是要反吗！”
后堂几人俱被吓了一跳，小锦儿更是直打嗝，哭闹起来，奶娘和婢子一下子忙活了。剩下惊疑不定的小迟，听着低下去的声音，心里像被抓挠了两下，往前面走去，恍惚又听见蓝若烟的名字，她便直接小跑几步，探出耳朵偷听。
姬叶的声音收敛了怒气：“你不用护着她，若烟。轩辕虽是武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私下却总如此，意气用事！预谋大事者，当不顾私情。况且她为公主，和亲，就该她去！”
“可现下时机……”这是蓝若烟的声音，依旧冷静，如溪流淙淙。轩辕情却冲出来，搅了浑水：
“她是公主就该去异国和亲？你为公主，就该称王？轩辕倒要替她问问，凭什么？”
“你替她问？”姬叶声量再度拔高，“你是她什么身份？她为汝主，孤亦然！退一步讲，孤是她姐姐，她的婚姻大事自该由孤做主，你有什么资格掺和！”
气氛愈演愈烈，蓝若烟声音也大起来：
“二位莫急！！！”
一声罢，满堂寂静。
听她叹息道：“大周近日频繁送来锦书，催促岁贡，此时操办喜事，远嫁公主，怕是声张。再者，轩辕将军在宫里抓的那些间谍和探子，幕后之人尚且还需拷问，如果还有同伙没有抓到，我们想要和亲结盟的消息告破……就不妙了。”
她拱手，微微俯下身，上位的姬叶冷哼一声，甩脸而去。待她走后，厅中的人声才渐起。
“轩辕竟敢这样顶撞王上！”
“仗着军功越发放肆了……难怪近日王上有意提拔虎黑将军。”
“现在惹了盛怒……”
“哼。”蓝若烟听见身后的虎黑与季伯游私语，“女人朝堂…泼妇骂街，胡闹得很。”
她转过身，掷地有声道：“前朝男将与商王争执兵权，在朝堂上公然斗殴至头破血流，男人朝堂如此失礼血腥，不也犹如市井小民，胡闹得很吗？”
虎黑自知失言，躲在季伯游身后，由季伯游扯着胡子替他打哈。
蓝若烟不欲争执过多，与脸色苍白的轩辕情一对视，后者嘴唇紧抿，蓝若烟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感激。而后，轩辕情抬头挺胸，从大门踏出去。
今日蓝若烟的小院子甚是热闹，午时姬叶抱着小锦儿来访，一是交代往后锦儿交由她亲自教导，二是商议备战事宜，三是姬云和亲之事。
“你猜到了吧，姬云她并非是孤的庶妹。”
二人对坐，姬叶用手支着脑袋，瞥见散落下来的一缕白发，她心烦意乱，语气沉闷：“孤那个庶妹大她至少八岁。她早就死了。”
姬叶二十岁时，先王驾崩，现今三十有八，而姬云才豆蔻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先王的孩子。
“臣猜到了，只是未曾想过，主子要让她和亲去。万一她被人发现不是周王室的血脉，怕是要出大事。”
“不会被发现的。”姬叶道，“孤早早就谋划好了，云儿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些苦头，致使身子不好，显小几岁。找回来后，又不常出门，她几年前的孩童模样无人知晓，如今把她嫁出去，捏个……二九的年纪。你看如何？”
蓝若烟点头。
“你竟然赞同她吗？”轩辕情摇头不止。
晚间，轩辕情独自来访，空着肚子来的，蓝若烟自然招待她。但她一听蓝若烟提及午时姬叶与她的交代，就放下了碗筷，先是沉默，而后吐气：
“姬云是我抱回来的。”
她比划了一个小小的长度，眼神如春水般化开，就如同蓝若烟第一次见她与姬云相处那般。
“她同我说，她需要一个妹妹，哪怕庶出。我曾以为王室内血亲相残，寒了她的心，所以她想要寻一份纯粹的姐妹亲情。结果那人已经死了……姬云是我返程时，在一处山下捡的。那山叫云山……她的名字是我起的。回去之后，我如实禀报，她让姬云接了庶妹的名分，养在柳国。”
“小云主知道这些吗？”
轩辕情点头，道：“八岁时，她就知晓了。”
她的脸色又黯下来，低语着：“我早该知道，她不做无缘无故的事……这么多年了，那孩子那么敬爱她，她却无一丝仁慈。”
当年，轩辕情抱着襁褓中的云儿，与姬叶亲昵地挨在一处。
“她真小一个。你看我俩的手。”轩辕情牵着姬叶的手，虚虚搭在云儿身上，“可占了她半个身子了。”
姬叶笑了，道：“这孩子的年岁，不像我妹妹，倒像我女儿。”她含情一望轩辕情，“要是我们能生，一定就是云儿这样的乖女儿。”
感觉已经走出失恋的阴霾了，又可以提笔了（开心）
关于签约，如果我今年可以写完小迟篇，可能会申请，因为我是小语种专业，毕业后可能出国工作，所以小说梦可能无疾而终了。这学期还要准备专业考试，存稿会很慢。
不过我保证，关于《若烟》，我第一个发表出来这么长的作品，不管往后怎么样，断断续续，总要努力写完的。
谢谢那些收藏的朋友，还是半路走掉的朋友，也谢谢你们的光临[奶茶][奶茶][奶茶]
2025的新年愿望，现在可以许了——希望《若烟》能够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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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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