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抵达韩国首尔机场。
待我意识清醒时，机舱里几乎没人了，空荡荡的座位让我有些恍惚。这就到了吗？我攥紧背包带，踉跄着朝出口挪去。
意大利登机时的昏沉与韩国落地后的清新反差强烈，清冽空气入肺，我才彻底摆脱眩晕。
“得赶紧回复恩左先生”——这个念头在踏出机舱时就攥住了我。在背包拉链只拉开十公分时，我的动作就僵住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我小心取出，发现信封里除了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落款是安德先生。
安德先生是我名义上的养父，恩左先生是他的伴侣，而我是这个同性伴侣家庭中成长的孩子。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孩子，
我会暂时替你保守这个秘密，芙拉太太那边我会去沟通，别担心。这张卡的密码是你到家的日期，里面的钱应该能帮你度过这段时间。如果不够了，一定要告诉我们，别总是一个人硬撑，好吗？
另外，别告诉恩左，他会怪我太惯着你。
——爱你的安德先生
信很短，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我盯着最后一行，指尖微微发颤。
最初，恩左先生和安德先生并不同意我去韩国当练习生的决定。
我从未想过，那支偷偷上传的弹唱视频，会以这样一封邮件的方式，**裸地暴露在安德先生面前。
“莉莉，你能解释一下这个吗？”那天晚餐后，安德先生将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正是我在YouTube上传的自弹自唱视频，点击量已经超过五十万。
我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恩左先生从报纸上抬起头，皱眉看向我们。
“什么视频？”他放下报纸，接过平板。我看着他严肃的面容逐渐变得更加阴沉。
“这是什么？”恩左先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的？”
“只是……随便唱唱……”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随便唱唱？”恩左先生指着屏幕，“这里写着韩国PLEDIS娱乐公司星探联系方式，这叫随便唱唱？”
安德先生轻轻按住恩左先生的手臂：“冷静点，我们听听孩子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恩左先生站起身，他的身影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我不会同意你去什么韩国当练习生。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那里有多少陷阱和危险吗？”
“可是——”
“没有可是！”恩左先生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如果你执意要去，就别再回这个家。”
那晚的争吵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划开一道口子。安德先生后来告诉我，恩左先生年轻时曾在米兰做过模特，见识过娱乐圈最黑暗的一面。
“他不是不爱你，莉莉，”安德先生摸着我的头发说，“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而现在，我站在仁川机场的到达大厅，手里攥着安德先生偷偷塞给我的银行卡和信，喉咙发紧。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拨通了安德先生的电话。
“莉莉？你到了？”电话那头，安德先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
“嗯，刚到。”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切都好，别担心。”
“恩左他……今早发现你不在家，很生气。”安德先生压低声音，“不过现在去上班了。你那边安排好了吗？有人接你吗？”
“公司说会派人来接。”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举着各式接机牌的人群，突然定格在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身上，他正低头对照手机，又抬头环视，当视线与我相遇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我看到他了，得挂了……安德先生……谢谢你……”
“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安德先生顿了顿，“我会想办法让恩左消气的。”
手机屏幕还未完全暗下去，帆布鞋尖就闯入了我的视线。抬头看见他正把耳机线绕成乱麻，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憋出：“Are...are you Lissia? Italy?”
我点点头：“是的，我是莉西娅，叫我莉莉就好。”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你会韩语？”
“我考了TOPIK。”接着我解释，想起在赴韩的前一年，自己曾在网上订购韩语教材的情景，那时安德先生还好奇地问我学习韩语的缘由。
“原来是这样。”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反戴的棒球帽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我是PLEDIS的练习生崔胜澈，目前在练习生里年纪最大。”
他挑眉望向我，目光中暗含疑惑，显然是想知道我的年龄。
“99年。”
他接过我的行李箱时，我闻到他袖口飘来淡淡的柑橘香。这气息莫名让我想起佛罗伦萨老宅后院的柠檬树，安德先生总喜欢在树下午睡，而恩左先生会轻手轻脚给他盖上毛毯。
崔胜澈推着行李箱的动作突然顿住，转头看我：“公司给你安排了宿舍，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新来的练习生都要先住混合宿舍，等通过评估才能调整。”
我攥紧背包带，指节发白。混合宿舍？安德先生和恩左先生从不知道这个安排。如果他们知道我要和陌生男生同住一个屋檐下……
“有问题吗？”崔胜澈敏锐地察觉到我的迟疑。
“不，只是……”我咽了口唾沫，“我以为会是女生宿舍。”
崔胜澈突然笑出声，眼尾微微上扬：“想什么呢！公司再缺德也不会那么安排。”他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喏，这是宿舍照片，女生住二楼，男生住一楼，有独立门禁和监控。”
照片里是一栋普通的楼房，门口挂着“PLEDIS练习生宿舍”的牌子。我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却听见胜澈压低声音：“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竞争。”他收起笑容时，下颌线显得格外锋利，“上周刚有个日本练习生哭着回国了。”他的目光扫过我单薄的身板，“你……抗压能力怎么样？”
机场广播突然响起，淹没了我未说出口的回答。崔胜澈看了眼手表：“走吧，经纪人哥在停车场等。”
仁川机场的玻璃幕墙外，首尔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蓝，像是被水洗过的牛仔布。
崔胜澈推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棒球帽下的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七月的韩国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的T恤后背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
“车在B2。”他按下电梯按钮，突然转身，“你行李就这么点？”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唯一的行李箱，那是安德先生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带多了不方便。”我没告诉他，那晚离开佛罗伦萨时，我只用了十分钟收拾行李——两件换洗衣物、一本韩语词典、全家福，还有那把陪伴我六年的旧吉他。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停车场里，一辆黑色保姆车旁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不耐烦地看表。崔胜澈小跑几步上前鞠躬：“经纪人nim，人接到了。”
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全身，像在评估一件商品。“意大利来的？”他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视频里看着更高。”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三个月前上传的那支弹唱视频里，我穿着恩左先生送的红色高跟鞋。“视频有角度问题。”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上车吧。”他拉开车门，“公司安排了体检，结束后直接去宿舍。”
车厢里弥漫着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崔胜澈悄悄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指尖相触的瞬间，我发现他的拇指关节处缠着创可贴。“练舞磨的。”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缩回手。
首尔的高楼群从车窗外飞速掠过，无数LED屏闪烁着我不认识的韩流明星。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安德先生的信息：「恩左今晚有应酬，你安顿好了吗？」
我盯着屏幕，喉咙发紧。回复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终只发出一个简短的「到了，别担心。」
“第一次来韩国？”崔胜澈突然问。我点点头，他笑了笑，“明天开始你会恨死泡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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