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三分,我站在作曲室门外,手心攥着的门禁卡还残留着李知勋的体温。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扁,像株在风里乱晃的向日葵。
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划开屏幕,权顺荣的消息赫然在目:“听说你见知勋了?”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不知如何回复。消息气泡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闪烁又隐去,最终只等来一句简短的“明天见”。
回到宿舍时,屋里漆黑一片。朴雪英的床铺空着,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她总说月末考核前必定通宵练习。我轻手轻脚爬上上铺,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全家福。照片里安德先生搂着恩左先生的肩膀,两人站在圣诞树前微笑,我被他们圈在中间,怀里捧着刚收到的吉他。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安德先生又发来消息:“恩左今天问起你的韩语水平”,后面跟着个眨眼的emoji。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着恩左先生态度软化了。我摩挲着照片上安德先生微微泛白的鬓角,忽然发现窗外的首尔塔不知何时已经熄了灯。
早晨七点十五分,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把我惊醒。公司大群里炸开了锅,十几条未读消息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确认了!A组解散重组」
「听说要加入新女练习生」
「疯了吧女练习生进男团?」
最后这条消息来自陌生号码,后面跟着三个惊恐的表情。我猛地坐起,额头撞上上铺床板,痛得眼前发黑。手机又震了震,崔胜澈的名字跳出来:“别信谣言,九点半准时到。”
宿舍门被推开,朴雪英带着一身汗味和薄荷膏气息冲进来。她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灌满房间。“起床了,历史性的一天!”她掀开我的被子,眼睛亮得惊人,“知道吗?公司大门外已经蹲了七个站姐。”
我眯着眼适应光线:“什么站姐?”
“当然是拍权顺荣的啊。”她扔给我一套崭新练习服,袖口还挂着标签,“快换衣服,林小雨在楼下等我们。”
新练习服出奇地合身,纯黑色面料上没有任何logo。朴雪英转着圈打量我:“果然,B组的人说昨晚看到服装组在改尺寸。”她突然凑近,在我领口嗅了嗅,“你见李知勋了?他工作室的泡面味简直腌进骨头里。”
三号会议室门口挤满练习生。我攥着门禁卡跟在朴雪英身后,听见此起彼伏的“前辈好”——A组成员站在最前排,权顺荣银灰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转头看见我,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扫过我的新练习服时却突然僵住。
“安静!”韩社长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炸开,人群立刻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列。我这才发现会议室已布置成选拔现场,五位评审坐在长桌后,金老师正翻阅一沓厚厚的资料。
“经过综合评估,”韩社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公司决定对出道组进行重组。”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人群,“以下念到名字的练习生,请站到前面来。”
第一个名字是权顺荣。他迈步时A组成员集体倒吸一口气——这意味着原队长位置将被重置。接着是崔胜澈和其他几位A组主舞,然后是B组的三个vocal。第十四个名字念完时,会议室里已弥漫着压抑的啜泣声。
“最后一个,”韩社长突然看向C组方向,“莉西娅。”
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我身上,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朴雪英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机械地迈出脚步。经过权顺荣身边时,听见他极轻地说:“呼吸。”
“这就是新出道组的十五人名单。”韩社长的话引发一阵骚动,“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接受为期三个月的特训。最终出道名单由粉丝投票决定。”
金老师站起来分发新日程表。我接过那张纸时,注意到她的指甲油换成了暗红色。“别高兴太早,”她压低声音,“你只是备用选项。”
日程表上的训练量几乎是之前的三倍,最下方用红笔圈着一行小字:每日22:00-24:00 个人技特训(李知勋作曲室)。
散会时人群自动分成两拨——入选者与被淘汰者。我站在原地,看着朴雪英被B组女孩们拉走,她回头对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权顺荣和崔胜澈被经纪人叫住,其他落选的A组成员红着眼快步离开。
“莉西娅。”韩社长在门口叫住我,“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带上你的吉他。”
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我低头看着新日程表,发现背面印着一行烫金小字:“PLEDIS 2014新企划”。手机这时震动起来,是安德先生发来的佛罗伦萨日落照片,暖金色的阳光洒在阿诺河上。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张全家福塞进练习服内侧口袋,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韩社长的办公室比想象中朴素,没有夸张的落地窗,也没有镀金装饰品,只有一整面墙的唱片架和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我抱着吉他站在门口,闻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沉香木气息。
“进来。”韩社长头也不抬地说,他正在翻阅一沓曲谱,“把门关上。”
门锁咔哒一声扣上的瞬间,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韩社长终于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X光般扫过全身,最后定格在我怀里的吉他上。
“弹点什么。”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除了你视频里那首。”
吉他弦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镇定。我拨动琴弦,一段佛罗伦萨民谣的旋律流淌而出——这是安德先生常在家里放的曲子。弹到第三小节时,我鬼使神差地加入即兴变奏,让原本忧伤的调子变得轻快起来。
韩社长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琴弦在指尖微微震颤。我想起金老师说我是“备用选项”,想起B组练习生讥讽的眼神,喉咙突然发紧。
“因为你的眼睛。”韩社长从抽屉里取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我初选时的视频,“当你说‘音乐应该像托斯卡纳的阳光’时,这个表情——”他按下暂停键,“观众会为这个买单。”
平板被推到我面前,画面定格在我仰头微笑的瞬间,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我几乎认不出那个眼神明亮的女孩——现在的我眼底只有淤青和血丝。
“从今天起,你每天加两小时镜头训练。”韩社长收回平板,“李知勋说你有创作天赋?”
我点点头,琴颈在掌心留下潮湿的痕迹。
“写首歌。”他递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PLEDIS制作部”的金色字样,“关于离家的向日葵。”
走出办公室时,衬衫后背已湿透。走廊拐角处,崔胜澈靠着窗台玩手机,看到我时挑了挑眉:“还活着?”
“勉强。”我把吉他换到另一侧肩膀,“你在等我?”
“全员会议。”他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后,三楼会议室。顺便说——”他突然压低声音,“别坐权顺荣旁边。”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体检中心还凝重。十五把椅子排成完美的弧形,每张椅背上都贴着名牌。我的位置在最边缘,左边是崔胜澈,右边是空位——名牌被刻意撕掉了,只留下一点胶水痕迹。
权顺荣坐在正中间,两侧是原A组成员。他今天把银灰色头发梳了上去,露出额头上的疤痕,看起来比平时成熟许多。我拖着椅子入座时,听见有人小声嘀咕:“关系户。”
“欢迎来到地狱。”崔胜澈递给我一瓶水,瓶身上贴着写满训练项目的标签,“第一周淘汰率30%。”
经纪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三个助理,推着挂满服装的移动衣架。“企划名暂定《SEVENTEEN》。”他扔下一沓资料,“不是十七个人,而是十三加三加一——十三名成员、三个小分队、一个整体。”
资料传到我手上时已经被翻得卷了边。我的照片贴在“Performance Team”列表最下方,旁边用红笔打了个问号。
“现在测量尺寸。”经纪人拍手示意,“下周拍宣传照。”
助理们拿着软尺围上来。冰凉的卷尺绕过腰围时,对面的原A组主舞突然冷笑:“量了也白量,反正会换人。”
会议室瞬间安静。权顺荣猛地合上笔记本,但在他开口前,金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莉西娅的定位是创作型主唱,不参与主舞竞争。”
她走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冷酷的节奏:“不服气的人,现在就可以退出。”
没人动弹。助理继续测量,但卷尺勒得更紧了,仿佛要把我的肋骨压断。金老师在我面前放下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PLEDIS的logo:“从今天起,记录你所有的创作灵感。”
“谢谢老师。”我接过本子,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
“别谢我。”她俯身在我耳边说,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如果三个月后粉丝不买账,你会比那些被淘汰的人摔得更惨。”
训练从当天下午就升级了。舞蹈室换到更大的1号厅,镜子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每个人的失误都无所遁形。新来的编舞老师姓姜,比金老师年轻,眼神却更锋利。
“SEVENTEEN主打歌编舞。”姜老师按下播放键,强劲的电子乐瞬间充满整个空间,“今天学前三十秒。”
音乐像有了实体,撞击着我的胸腔。我模仿着前排权顺荣的动作,四肢却像新安装的假肢般不听使唤。转到第三个八拍时,右脚突然绊到左脚,整个人向前栽去——
一只手稳稳扶住我的肩膀。权顺荣没有回头,但他的手在我臂弯处轻轻一捏,像是某种摩斯密码般的鼓励。姜老师的目光扫过来,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秒。
“再来。”音乐重新响起,“莉西娅,注意腰部线条。”
训练持续到深夜。我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宿舍时,朴雪英正坐在我的床上涂指甲油。“惊喜吗?”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被调来当你们的生活助理了。”
宿舍明显重新布置过,我的上铺换成了单人床,床头贴着全新的日程表。角落里堆着几个未拆的快递箱,上面贴着意大利邮政的标签。
“安德先生寄来的。”朴雪英扔给我一个包裹,“他说是柠檬糖和……橄榄油?”
包裹里除了食物,还有一本托斯卡纳风景画册。我翻开第一页,夹在里面的照片滑落出来——恩左先生和安德先生在老宅露台上喝茶,阳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跳跃。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别忘记你从哪里来。”
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上弹出李知勋的名字,消息只有简短几个字:“工作室,现在。”
李知勋的工作室比昨天更乱了,泡面碗堆成小山,键盘缝隙里塞着几张皱巴巴的乐谱。他蜷在电脑椅里,黑眼圈深得像淤青,耳机挂在脖子上,漏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
“听。”他扔给我一副耳机,“这段bridge。”
音乐涌入耳膜的瞬间,我仿佛回到了佛罗伦萨的黄昏。钟声、鸽群振翅声、远处街头艺人的手风琴,所有声音被巧妙编织进电子节拍里,既矛盾又和谐。
“缺少东西。”李知勋咬着指甲,“像蛋糕少了糖。”
我闭上眼睛,让旋律流淌过全身。某个瞬间,鬼使神差地哼起一段即兴旋律——那是安德先生煮柠檬茶时常哼的小调。
李知勋猛地坐直,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屏幕上跳动的音轨像心电图般突然有了活力。“再来。”他的眼睛在显示器蓝光下闪闪发亮,“这次升高半音。”
我们工作到凌晨三点。最终的混音版本导出时,李知勋破天荒地笑了:“腐烂的草莓加上托斯卡纳阳光……有意思。”他递给我一个U盘,“明天给韩社长。”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投下长长的影子。转过拐角时,我突然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权顺荣抱着舞蹈鞋站在楼梯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
“加练?”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沐浴露气息。
“睡不着。”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U盘上,“知勋又压榨你了?”
夜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权顺荣突然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布料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听说韩社长让你写歌?”他轻声问,“关于什么的?”
“向日葵。”我裹紧外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柑橘香,“和……离家。”
权顺荣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画面里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向日葵田里,笑得眼睛眯成缝。
“我家在南扬州。”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每年夏天,整个山坡都是向日葵。”照片切换到下一张,同样的背景,但向日葵全都耷拉着脑袋,“离开的那天暴雨倾盆,它们看起来……像在哭。”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在我指尖下跳动,急促而有力。
“写真实的歌。”权顺荣突然说,声音低沉而坚定,“不要他们想要的那种。”
第二天的团队会议演变成一场小型战争。韩社长宣布要加入“意大利元素”时,原A组的主唱猛地站起来:“这不公平!为什么她能有个人特色?”
“因为市场需要差异化。”韩社长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莉西娅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我攥着U盘,感觉十五道目光像箭一样射来。权顺荣坐在我对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认为可以融合。”崔胜澈突然开口,“比如用意大利民谣的旋律改编副歌。”
讨论越来越激烈。当我用“意大利式表达”解释创作理念时,制作部的某个助理突然冷笑:“韩国偶像就要有韩国偶像的样子。”
“够了。”韩社长拍桌制止,“莉西娅,放你的demo。”
音乐响起的瞬间,会议室安静下来。我的demo粗糙又青涩,但当中那段用安德先生茶歌改编的旋律流淌而出时,连最反对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修改一下。”韩社长最后说,嘴角却微微上扬,“下周我要听完整版。”
会议结束后,金老师拦住了我。“聪明的小把戏。”她递给我一份文件,“但真正的考验在这里。”
文件是份全英文合约,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我头晕。最后一行用红笔圈着:“出道组成员需接受7年专属合约,违约赔偿金为总投资300%。”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金老师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温度,“否则一旦签约,你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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