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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8章 桂花(6)

6

这是一封颜色在岁月里变得发黄的信件,白色的信封上盖着发信局五棱郭的七角星光印戳和收信局樱岛的波浪形印戳。

打开信封,里边信纸上的内容以标准的圆勘流字体书写,流畅端正,如同铅字印刷一般。

……从在京都初遇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属于你了。

你知道我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遇见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奇迹。无论处于怎样的际遇,想起你的时候,总是和最美好的感觉联系在一起……

我想象着那个叫做梅本信子的女人读信时的心情:她生活在她的时代,动荡不安,却同样心怀眷恋。她伤感,她相信,她期待。我在这一刻对此感同身受。

海鸥在风里飞翔,或者飞临头顶盘旋,或者滑翔着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里。我站在海边的栈道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把信折起来,收回到挎包里,拂起前额落下的一缕发丝。我的身后是等候在栈桥边的渡船——白色的船影倒映在水中。刚下船的游客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跟在导游举着的小旗子后边走着,看着沿途的旅馆和旅行社的职员们坐在各自立着牌子的摊位后边,大声地做着自我推介。

远处的海面上升腾起烟霞,让那里笼上一片朦胧。

在我左顾右盼之时,一个相貌帅气、身材匀称的青年向我走来,他正是我此时在这里等待的人。我忽然想到,他会不会注意到我青色的眼影,与我佩戴的耳环、雪纺连衣裙和蕾丝翻领的颜色相配?

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香的味道,向我问好,声音带着极富魅力的磁性。

“这是你理解的漆原浩二的形象吗?”我笑着问他。

“这是算法的结果。”他说。

“这也和我的直觉类似——看起来直觉也是有道理的。”

“如果你是梅本信子的话,会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吗?”他看着我,目光在顾盼之间的流动。

“你想知道什么?”我无法把自己的心动说出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爱与被爱都是幸运的。”我接着说。

“是的,”青年说,“同时也意味着风险,梅本信子把自己的生活与漆原浩二的人生联系在了一起,就要面对漆原所面对的风险。这种风险的产生与规避,不以他们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在幕府末年,即使是德川庆喜也无从左右局势。比如,一直忠于幕府的庄内藩,他们不顾德川已经宣布恭顺,依然加入了奥羽越列藩同盟,对抗官军。”

“为什么是这个例子?”我感到不解。

“你的祖先是庄内藩的吧。”

“因为我姓酒井?但我不是。”

“对不起,想必我是顾名思义了。”他说,“我们现在可以言归正传了吗?”他好像一个在课间休息结束后重新登上讲台的教师。

“当然。”我只好暂时收回浪漫之心。

我们离开岸边,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在绿荫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几乎肩并着肩,肩头亮起一圈圈透过树叶后落下来的圆形光斑。我们听着树上喜鹊的鸣叫,看着周围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就像沐浴着朝阳的一对恋人。

“梅本信子收到的这封信是真实的吗?”他问我。

“我想是的。信纸在电子显微镜下可以看到含有江户时代末期的青檀皮纤维,并采用了当时的帘纹;墨汁的质谱仪分析结果,也指向写信的时间在十九世纪中期前后。另外,信中的文字风格,暗示着写信人可能接受过当时流行的兰学教育。”

“那就不成问题了?”

“但是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我说,看着他的眼睛,“是谁写了这封信?”

“难道不是漆原浩二吗?”他皱起眉头。

我从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递给了他。

“看来不是。”我说,“梅本信子在1878年与一个叫做井上俊智的人结婚。因此,我对井上俊智的情况进行了相应的调查,找到了一份当时京都审院的记录,你看看。”

记录番号: (京都)戊一零七四八二

记录时间:明治二年六月十一日

裁判官:“井上俊智,你为什么要刺伤毛利深之?”

井上俊智:“我是在庆应三年十二月认识毛利的。当时他对我的未婚妻梅本信子图谋不轨,因此对我编造了一个借口,企图占有她,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梅本与我的分手。”

裁判官:“毛利深之,你同意井上的说法吗?”

毛利深之:“我不同意,当时长州藩接受警备京都九门的邀请,来到京都。本来我想借此机会,刺杀新选组的佐藤惠三。这是他刚才提到的我当时的某些要求的前提,这些要求并不算过分,因为已有先例。那次刺杀行动最后没有能够实施,并非我的故意,因此成了井上所说的我的‘借口’。”

裁判官:“你为什么当时想要刺杀佐藤惠三?”

毛利深之:“我怀疑佐藤参与谋划了对坂本龙马的行刺。况且,在已经证实的事件当中,他至少参与了池田屋袭击事件,正是这次袭击没有被追究责任,所以引起了庆应元年发生在京都的骚乱。他理应为此承担责任。”

井上代言人:“你当时有决定行刺的权力吗?”

毛利深之:“我的姓氏决定我必须自己做出决定,或者说,我不能以其他方式为自己的性命做出决定。”

井上代言人:“这与姓氏无关,但是你的回答说明,你承认这个策划是你做出的,而不只是被动执行。而终止行刺,也是你的决定。我想说的是,没有人能证明这次刺杀的计划真实地存在过。”

毛利深之:“按照你的逻辑,从行动的结果判断行动的动机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因为我们无法百分之百地了解一个结果形成的过程,每一种结果都可以找到几种可能存在的动机——这些动机甚至可以是相互矛盾的。这不仅是一个意志的问题,而且是一个认识能力的问题。你对我的质询本身就包含了这种矛盾,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是如此,谁都无法判断别人无法全盘托出的真实意图。”

井上俊智:“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毛利深之:“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想法。”

井上代言人:“毛利深之,我读过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但是没有见过以此作为理由推脱责任的人。正如你所说的,我也只能听取你对自己想法的陈述。坂本龙马出身土佐,据我所知,与你并没有什么瓜葛。再说,行刺之事通常极为隐秘,你为什么与藩外的井上俊智商量此事?”

毛利深之:“我以责任而非个人恩怨采取行动。坂本龙马是萨长同盟的倡导者,这个同盟的形成导致了德川庆喜的大政奉还,是实现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大业关键的一步。为他的遇刺讨还公道,作为长州志士,舍我其谁?再说,既然是同盟关系,与萨摩藩的人,包括井上俊智在内商讨此事、获得支持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井上代言人:“那么,为什么你最终没有实施对他的刺杀行动呢?”

毛利深之:“我去了,只是佐藤惠三当时已经撤离了京都。”

井上俊智:“你在说谎!我那天早晨见到了佐藤本人,还与他进行过简单的交谈。我本应汲取我的宽容天性带来的累累教训,却被你这个——”

裁判官:“井上俊智,注意措辞。”

井上代言人:“毛利深之,即使你错过了在京都行刺的计划,在那之后,你仍然可以在伏见、大阪、江户找到佐藤惠三,为什么不继续实施你的计划?”

毛利深之:“你知道时过境迁的意思吧。我的确与佐藤后来在庄内藩见过面,但是当时他已转投官军,与我们站在一起。我以义行事,正如你刚才所言,与他本无个人恩怨,当然也就失去了行刺的理由。”

井上代言人:“井上俊智,你因为曾经陷入毛利深之设置的骗局、受到伤害而一直痛心不已,因此后来在京都有机会见到他时刺伤了他。是这样吗?”

井上俊智:“是的。”

井上代言人:“你现在后悔这样做吗?”

井上俊智:“不后悔。”

井上代言人:“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请允许我再问一遍,井上俊智,你是否后悔刺伤了毛利深之?”

井上俊智:“我已经回答过了。我因为他的谎言失去了所爱的人,这是人生中无可弥补的损失。”

毛利深之:“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加理智的。”

井上俊智:“我会,但那不适用于一个欺骗了我、夺走了我的幸福的人。”

裁判官:“不要喧哗。”

毛利代言人:“井上俊智,你是怎样找到毛利深之的?”

井上代言人:“这是一种有意的误导。井上俊智并没有蓄意寻找并伤害毛利深之,他们之间的冲突只是出于偶然。”

毛利代言人:“根据我的调查,井上俊智于明治二年四月三日,擅自离开宫古港特侦分局,去了虾夷的箱馆,之后再也没有返回宫古湾,而是乘船来到了京都。我请求询问证人。”

裁判官:“同意。”

青野茂:“我是特侦局宫古湾分局长青野茂。井上俊智在今年三月十五日去五棱郭参加谈判,回来时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当天到内务队查找一个名为梅本信子的人寄出的信件,一共找到了十九封。这些信件是梅本信子从东京寄给五棱郭的虾夷守将漆原浩二的,按照当时的规定,这些信件全部被我局扣押。井上因此与内务队的人发生了冲突。在此之后,他擅自离开了分局。至于他后来的去向,我是在发生了这次的伤害事件之后才得知的。”

井上代言人:“这与井上是否故意来京都寻找毛利并无必然联系。井上俊智素以宽厚冷静为人所知。因为被扣押的信件与人发生争执,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为梅本信子铤而走险。”

青野茂:“你对井上俊智的判断,与我对他的印象不同。井上俊智在宫古湾时,曾刻意包庇嫌疑人村下礼子,差点儿铸成大错。在虾夷投降之后,我们在五棱郭发现了村下礼子后来在品川港描绘的甲铁舰。”

毛利代言人:“在井上俊智前往京都之前,他还专门去了箱馆。我请求询问证人。”

裁判官:“同意。”

坂元大介:“我是箱馆邮局的业务员坂元大介。井上俊智在明治二年四月九日来到箱馆邮局,要寄一封信给萨摩藩樱岛的梅本信子。这本来是一件普通的业务,不普通的是,他要求在信封上盖上五棱郭的印戳。当时五棱郭战事紧张,邮局业务并入了我们这里。我去问局长应该怎么办,局长说时局不稳,还是少惹是非为好,于是同意了井上的要求。”

裁判官:“井上俊智,你同意证人的证言吗?”

井上俊智:“我没有异议。”

毛利代言人:“当时正是战斗激化之际,你为什么不在宫古湾投寄那封信,而是穿越前线,渡过津轻海峡,前往一个被敌方占据的地方,以这种特异的方式寄出呢?你是不是想要赶在官军占领箱馆之前寄出那封信?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井上俊智:“我对此无可奉告。”

青年看完了这份当时京都审院的记录,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我,“很难想象梅本信子会同时收到来自五棱郭的两封信。从时间上看,这份记录里言及的那封信,很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封信。”

“看起来是这样的,”我说,“宫古湾海战发生于1869年3月25日,在这封信寄出时已经结束了。这封信不是漆原延迟寄出的信,而是井上当天寄出的信件。井上俊智把五陵郭作为寄出地址,只是为了让梅本信子相信这是一封漆原浩二写给她的信。从信的内容上看,写信人知道这场战斗的残酷,既可以是身处其中的漆原事先知道,也可以是井上俊智在事后知道。另外,标准的圆勘流字体盖了书写者的身份,除了几处不太规范的笔划泄露了书写者彼时的心动,而这种心动造成的扰动,并不属于特定的个人,无论是漆原浩二,还是井上俊智。”

萨摩动力公司计划以股权融资,建立一座虚拟主题乐园,同步发行以幕末内战时期的文物群铸造的数字藏品。在参与股权竞标的公众投资者委托我做鉴定的文物当中,除了这封寄给梅本信子的信件之外,还包括掺入了和纸的布料、尺寸不一的印刷铅字和封面泛黄的荷兰文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等。

我们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海边的码头,在那里登上了从鹿儿岛开往樱岛的渡船。这是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旅程,我们站在第二层的甲板上,手扶栏杆,看着闪烁的波光和成群地掠过海面的海豚。

在此期间,他从怀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提到了刚才看到的有关井上的记录。我感到有些吃惊,不是因为手机与他的装束之间的唐突,而是不知道在电话另外一边的人应该是谁。对于虚幻本身的猜测只能是一个枉然。

樱岛作为活火山坐落于鹿儿岛湾内,分为北岳和南岳,每年大大小小的喷发大约一千次,在大正火山喷发后,因熔岩填海,与大隅半岛相连,所以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岛屿了。

渡船在樱岛西侧的码头靠岸,我们与其他旅客一起下了船,我似乎看见一个身穿和服的女子从街道的拐角处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淡黄色的木水桶,走进了摆满了盆栽的院子。

街道两侧的空地上整齐地堆放着一些袋口被扎起来的黄色袋子,这是各家各户收集的火山灰,它们正是来自樱岛火山。我闻到了硫磺的气息,忽然感到身后逼近的危险——火山口发出隆隆的声响,向碧蓝的天空喷出火红的岩浆和火山灰,在翻腾的光影之间形成巨大的云团,不断升高、扩散,势不可挡。

大大小小的火山碎石在我们周围落下,几扇窗玻璃被砸碎了。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身边青年的手。我们一起快跑了起来,匆匆跑进了路边植树带中间的退避壕里。里边的面积大约十平方米左右,上方搭着圆拱形的顶蓬,前方的开口背对火山的方向,面朝鹿儿岛湾。我们躲在这个安全的所在,好像与危险隔开了,同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也许到了应该停下来的时候。”他向旁边移开了半步,微红的光线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当然,”我说,心里怅然若失,“你叫什么名字?”

“春木。”

“在真实世界里也是吗?”

“这超过了规则允许的范畴。”

我犹豫了一下,“那么——你会记住我吗?”

“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好吧。”我说,“别让另外的一个你为难。”

我恋恋不舍地摘下了虚拟现实眼镜,青年、退避壕和飞舞的火山飞石一起,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

我站在指宿海滩的棕榈树下,看着远处正在享受蒸砂浴的游客和用铁锨翻动沙土的青年。如果叔本华站在这里,也许会考虑身在此处的缘由,让自己不要错过什么。

我的头脑中萦绕着春木的身影,沉迷于温柔乡中不愿醒来。我本应知道我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而且分属不同的时空维度,但还是感到了痛楚,担心会成为记忆中的遗憾。

我坐上了一辆前往山川港的大客车,心里想着刚才春木在渡船甲板上打电话的一幕,心中仍然感到惊奇。接他电话的那个人会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吗?现实当中的内心会因此起了波澜吗?那个虚幻的动作看来并非毫无意义,虽然他只是一个算法的结果,是光的点和线汇成的幻影,一步也没有迈出过数字世界。

我在他的面前也是。

所有懵懂的眷恋都只是对爱的自恋而已。

除了“我思故我在”的我之外,那个世界里的人,我无法确定他们在现实当中到底是谁,或者谁也不是。也许我曾经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与他们擦肩而过,也许他们只是另外一个虚拟现实当中人物的替身。

这项调查工作虽然告一段落,但我对那些近来常常提到的名字怀有深深的不舍。梅本信子是怎样的一个人?井上俊智为何对她如此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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