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还在搭架子，我和见一一人看一个场地。
“奶茶吗？”见一打着哈欠问我。
我被传染着也打了一个哈欠，说咖啡吧。
打工牛马早起加班，还要给自己准备牛马饮料，牛马的生活比牛马还牛马。阿泠的消息是早上发来的，说终于结束工作了，吃早饭再睡。她睡觉的时间和我起床的时间，只相差两个小时。在她说完晚安的两个小时以后，便是我的早安，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相距不过几公里，仍然拥有时差。
阿泠说最近有个文学奖比赛，想参加，所以在努力写作，平时的更新量不能减少，同时为这个比赛专门写一篇，她说这叫“双开”。我不太了解这些，但是阿泠想参加的总归是好的。不好的是，我们出来玩的时间要减少了，一直到截止时间以后。“就算写好了，也会一直修改的，一直修改到时间截止。所以这段时间要委屈你啦，刚确认关系就要独守空房。”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更多的是对于参加比赛的兴奋，不是那种一定会拿奖的势在必得，而是想要为了什么大展拳脚的跃跃欲试。我觉得这样的她好可爱。
舞台地面已经搭好开始往上搭建背景了，我在厅内监督仪式区，对着效果图指挥工人该如何调整，厅外的见一有一个过道和迎宾区要监管。
第一次在现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幸福而存在的，那时候站在前辈身边，看着她指挥灯光，在新娘推门而入的时候打光过去，不需要的时候打到天花板上，在踏上T台的时候仍然让那束光追随她。不是作为观众出现在舞台下，而且作为工作人员出现在舞台后。新娘穿着华丽且隆重的婚纱出现在门口，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灯光是她的陪衬，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一次的印象很深，因为是第一次去现场，第一次看到自己设计的东西在婚礼上的呈现，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工作所产生的意义。在电脑上无论画成什么样都不如在现场看一眼，那种视觉效果是不一样的。
舞台搭起来了，是一个星空背景，我拍照给阿泠。“如果你结婚的话，会喜欢什么风格的婚礼？”
我没有等着她的回复，继续指挥工人把装饰灯挂低一点。阿泠现在应该刚睡着，如果是阿泠的婚礼……大概也是蓝色的吧，也许是星空也许是大海，也许是蓝色绣球花，也许是蓝色蝴蝶。如果是星空，那她便是其中最亮的星，如果是绣球花，那她便是来此休息的蓝蝴蝶。她喜欢的婚纱也会是蓝色的吗？
“弥之，咖啡。”见一提着袋子在门口叫我。
“来啦！”
我们在台阶上坐着，稍稍摸会儿鱼。夏天和冰饮很适配，早上和咖啡很适配，那么夏天的早上和冰咖啡也很适配了。
“这两天忙完应该能休息几天了吧？”这几天公司忙着三场婚礼，我和见一负责一场，其他人负责另外两场。
“应该没了，好日子都赶一块儿了。”见一看起来又快睡着了。
“昨天又熬夜了？”
“一会会儿。和女朋友聊天嘛，对抗时差。”
“呦，这咋没听你提起过？”我揶揄她，“有照片吗，看看看看。”
“师傅，来看一下灯串咋整。”小工过来叫走了见一。见一笑眯眯起身去忙了，似乎是一想到女友就开心得不行。
“现在的搭建进度……”我顺手拍照发给阿泠，然后捧着咖啡去继续看他们干活儿。
饮料杯外层没一会儿就湿答答的，顺着杯壁往下滴水，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在我手里留下一片潮湿，我沾着水渍在地上涂抹，却发现是一个三点水。
一直到下午，已经搭好了大概模样，时间还宽裕，接下来只需要调整细节就可以了。盒饭也到了，我们放下东西各自找地方吃饭。
吃饭的时候，见一一直对着手机傻笑，都不在意今天的红烧肉了。
“看啥呐，比红烧肉还好看吗？”我笑她。
“女朋友醒了，在给我看刚睡醒的样子，超可爱！”见一高兴得嘴角快咧到脑后了。
“诶，现在才睡醒，是有时差吗？”我开玩笑道，想到了和阿泠在同一个城市的时差。
“是哦，她在意大利那边。”见一给我看意大利的海和柠檬树。
“净给我看一些去不到的地方唉。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的？我不知道你还会意大利语。”我狠狠扒饭，把对于没有机会去意大利的怨念和好吃的红烧肉，一起吃掉。
“不会啊，我说中文和英文，她说英文和意大利语，实在不行还有翻译软件。如果早点知道会和她认识的话，十几年前的英语课我可以再认真点的。”见一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还在期待她们的未来，“所以最近有在学意大利语，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这个城市的语言。最近学会用意大利语点茶和可颂了。”
“意大利语的‘我爱你’怎么说？”我问她。
“Ti amo.”见一慢慢得，一字一顿读着，试图教会我。
“Ti amo.”我跟着她读。
“没错，就是这样！你学会了！”见一欢呼起来。
“太棒啦！我学会了！Ti amo！”我也欢呼起来。
于是晚上，新人在舞台上互换戒指，宣布誓言说着“我愿意”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着“Ti amo”，想回去以后说给阿泠听。
“待会儿去吃夜宵吗？”见一抱胸站在我身边，看着台上的仪式，一切都很顺利。
“好啊，刚刚群里说明后天休息，你看了没。”我小声和她说。
“没呢，都双休了不得去吃顿好的，听说这附近有家烧烤挺好吃的，去试试？”见一跟着来客一起鼓掌。
“走！”我比了OK的手势，打开手机准备和阿泠报备。
屏幕上是阿泠的对于我早上“喜欢什么风格婚礼”的回答。“和小叶子的婚礼的话，就看小叶子怎么设计啦。我可以按照你的设计挑选衣服。”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搞怪的表情包。
哎，简直要被阿泠拿捏了。
“晚上我和同事去吃夜宵，你吃了吗？”
“外卖刚到。那你早点回家哈，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大雨。”
“好，下大雨你会不会害怕？”
“会的会的，害怕到一定要小叶子来抱抱才能好。”
舞台上的新人完成了仪式，在社会层面也成为夫妻。有人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从生物学，从社会学，到最后一个人的遗忘。那么人的一生，也会有两次在一起。一次是当钢印盖在证件上，从法律意义上宣布在一起。一次是在婚礼仪式上，当着宾客进行宣示，从社会层面上宣布在一起。
宴会厅的灯打开，司仪开始游戏，新人换衣准备敬酒。
我和见一赶紧去吃饭。仪式结束到婚礼结束的这段时间，我们能稍微走开一会儿，然后回来拆舞台，差不多每次结束都半夜了。不论多好看的布置，在婚礼结束以后它们的使命也完成了，需要连夜拆掉。
回到家已经是一点多了，我把疲惫的身体甩到床尾，盯着天花板倾斜的楼顶，在想直接睡觉还是先洗个澡。
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和见一才精神得出现在夜宵店里，我都怀疑这是累过头的精神不正常。我们干杯，庆祝婚礼完美结束，也庆祝即将到来的双休。
吃到后半段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不受控制地犯困，见一还兴致满满和女友发消息，她说能同时都握着手机秒回的日子要好好珍惜。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也给阿泠发去晚上吃夜宵的照片，和她说很好吃，下次一起来。阿泠也秒回说好的。
再次醒来，是被雨声吵醒，很大的雨声，台风来了吗？我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果然周末就睡得放肆了一点。
我打着哈欠赤脚去找拖鞋，却踩进一片水里，哪里漏水了吗？我眨巴眼睛，努力睁开，看到窗户上水从不知道哪里漏进来，已经流成了小瀑布，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妈耶！”我一下就醒了，拿着盆和垃圾桶去接水，再把地上的水尽量推到卫生间。下雨天的天很暗，即使是下午也是灰暗的，白炽灯照不亮这个天，搭在床上的裤子因为一个裤腿掉在地上已经整个都湿透了，拿起来丢进脏衣篓的时候还在滴水。
地上的水也是扫不干净，没完没了，盆和桶接不住的水又漏到地上，墙皮被泡软，翘起来。
我看着“水帘洞”，给房东打去电话，希望他能来处理。不巧，房东出去旅游了，他只能找人来解决。
阿泠发来消息，说刚做好午饭，准备开吃了。我邀请她看我家的小型瀑布，隔着视频，她的表情并不好。
“你还好吗？”她问我。
“还好吧，我倒是没被淋到，就是挺烦的。”在漏雨问题解决之前，只能任由雨水进来，确实挺烦的。
门被敲响，是房东找的修理工到了，我和阿泠说待会儿聊便挂断了电话。
修理工带着工具箱，进门的时候还发出一声惊叹，大概是没想到这年头还会有房子被雨水淹了。修理工对着漏雨的地方研究，没一会儿就好了。
在修理工走后，我继续把水拖进卫生间。刚刚因为一直在漏水只觉得拖地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反正也拖不干净。
门又被敲响，“谁啊！”我朝外喊着，巡视一圈也没有看到修理工拉下的东西。
“是我，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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