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音当中,耳边忽然飘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声不大,但很清澈——八点才开始,九点左右结束,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看着呗,反正也要看到最后。
他抬起头。
她似乎是在打电话,端着手机沿着花台往下。整个下沉广场并未实际接通,分四部分,中间以比膝盖高一点的户外花箱护栏间隔,隔几米就有一个花箱,而两个花箱中间是几根横接的刷漆铁杆,有阻隔,但没多大用,所以她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慢悠悠往下,最后在他侧前方的栏杆旁坐下。
“黑黢黢的,我上哪儿给你找帅哥去?”林舒抬头一扫,脸都看不清,男女难辨,看谁都像帅哥。
“呐呐呐啊,不是说亭川人都长得很好看么?”白晓亦想把头探出屏幕,“你这几天有没有遇到几个?”
“挺多的。”她回她,“不过这是个刻板印象。”
“那你呢?大家都在玩粉色进行曲,你呢?不打算借着机会抓个帅哥?”
帅哥……林舒承认,自己确实是个颜控,挺严重的,重到生活中买盒饼干都能忽略饼的味道,反手买一盒外包装颜色和设计都打在她心趴上的,也没少因为这些事踩坑,到底是物件,踩就踩了,但人肯定不能随便踩。
“算了吧,刨开也就那样。”她漫不经心地说。
“你又没刨过。”
“是没刨过,但我没吃过猪肉我见过猪跑啊。”她说,“就单论我爸,你之前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哇,长的那叫一个人模狗样,但也就那样,火气贼大,也不知道是谁欠了他二百万不还他;还有上一届那个谁,被他的几个女朋友联手拦在校门口那个,一天也就二十四小时,上课、睡觉、还得吃饭,就那么点儿时间,他都还能谈那么多个;就周近辛那样的,他那样的,我都是往好的算……”
白晓亦:“……”
“是吧,就这样,”林舒语气幽幽,“抛开不直的同学来说,好人的概率约为零。”
无意听到的江照言:“……”
不直……
试问如意街有谁不直?非江照言和赵理莫属。
事情一经传开,哪怕何妙月把嘴皮子都解释破了,一点作用没起,该传还是得传。江照言平时没怎么跟人打交道,跟外面的同学也几乎没联系,到底没人舞到他跟前来说,但他从赵理那儿听到不少,截至昨天三点多,关于他们的事,似乎已经严重到会影响如意街以后几代人的发展了——四五十岁的叔婶暗地里和何妙月说,这样发展下去不行啊,以后的小孩跟他们学怎么办?送他们去看看医生。
当然,看医生是轻的,七八十岁的爷奶建议移祖坟。
这事分年龄段流传,往上是问题,往下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俩人是爱情和救赎——江照言那货因为去年的事情抑郁不已闹自杀,是赵理这厮尽心尽力的呵护陪伴,他才逐渐走出来的。
眼看着事情按不住,何妙月气得甩手——啊对,对啊,他们俩就是,俩儿子我高兴,一个东潭大学,一个当歌星,我家祖坟好得很,赶明儿应该要冒青烟了。
好了,坐实了。
子虚乌有的事,赵理不慌,江照言原本也不慌,现在却有点儿慌了。
“喔嚯,林舒bb,”白晓亦拿腔捏调地说,“那里斯普愿意跳坑咯?”
“不知道,”林舒犹豫一瞬,说那么多,不过就是觉得以后遇到好人的概率小之又小,小到此刻的她不想主动,可谁又知道呢,人嘛,容易变,前一刻斩钉截铁说不,后一刻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也大有人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自始至终保持坚定,“我不喜欢替明天的我做决定,顺其自然,不强求,等事情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白晓亦:“也对。”
到了七点五十,舞台那儿逐渐有了声响,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以防安然一会儿回来没有坐的,林舒左右一瞧,朝旁边挪了位置,但挪过去以后,左手边的一排空位就没再进过什么人,直到安然回来,她径直坐到她左手边。于是,林舒又打算向原地靠拢,可惜还没挪动,耳机里传来白晓亦癫狂的声音。
“快看!帅哥!”
“……”
魔怔了。
她没管她,继续挪,挪到一半就知道白晓亦喊的帅哥到底是谁了,江照言,这人不声不响地从后方下来,然后不声不响地占了她的大宝座,于是她只能移回,刚坐稳,对方递了两杯热饮过来,意思是她和安然的。
与此同时,安然也递了杯奶茶过来。
林舒:“……”
两人前后两秒递的东西,忽然卡上,安然笑了声,朝前偏头对江照言说:“我买了,你留着吧。”
没事,你喝他的吧……安然看向林舒,刚想开口,没想到那边的江照言先开了口:“两杯都是凉的。”
林舒假装刚才袋子晃过来时没贴到自己的手,顺坡下驴:“谢谢啊,我得喝热的,你留给赵理吧。”
江照言收回袋子,点头。
“他是不是坐你旁边了?”白晓亦问。
“嗯。”她抱好奶茶,给对方发去消息——快开始了,我把耳机摘了,你悠着点,别说不好收的话。
—了解,收到,我拿出上课时的状态来。
林舒笑了声。
视线刚好瞥到,安然问:“你朋友?”
“对,”她点点头,“你们没多聊会儿?”
“没什么好聊的,”大晚上出门看个演出都能碰上前几天的相亲对象,安然觉得这也是真没谁了,“相亲对……嗯,我和他也就见过两次,起初印象还不错,也就接着聊了,但聊着聊着发现不是一路人,之后我就跟他说我和他不合适,他却说不合适不是理由,天天发消息说我胡闹,比我爹还可怕,我就把他删了,他刚刚非让我给他个说法,我……没说法,于是我就说我养不了孩子,他就走了,临走时还说我为什么不早说。”
她一摆手:“喏……男人,就这样的。”
林舒:“嗯。”
江照言:“……”
奶茶尚还没放吸管,林舒单手抱着杯肚,杯底搭着膝盖,下巴放在杯口,余光瞄着回来时发现旁边的江照言正好看着这边。
她问:“怎么了?”
眼睛亮晶晶的。
他有点儿无力:“没事。”目光移向前方。
音乐会组织的简单,参演嘉宾半数是赵理玩音乐时认识的朋友,半数是当地师范学院的学生,大家凑在一起,着手组织时也没打算请什么主持人,赵理自己顶上,顶着头显眼的发色,忙上忙下。白晓亦蹲在屏幕外面,听也没怎么听清,看也看不清,单纯图个热闹,盯来盯去,瞧见每换一拨人时那位白毛就会出来一趟,猜他应该是主持人。
“白头发那个,”白晓亦说,“他要唱歌么?”
“嗯,要……”
这时候,江照言挪开放在前边的热饮,起身,几大步跨离广场台阶。
“操!江照言!”侧前方的栏杆旁,有人抬头惊呼出声,“不是听说他……“他迎着旁边的人做了个刀脖子的手势,声音愈发小。
周围一圈人逐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声音时而大时而小,加上歌唱声,林舒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是一直埋头看手机的男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往后扬身,冲着那群议论的人说了句:“操啊,三条人命换来的大学,他敢去?他敢去我都不敢信,也不怕晚上睡觉做梦。”
声音并不小,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很显然,安然也听见了,秀眉紧蹙,扫了眼那些人,然后看向林舒:“那个……别听他们瞎说,没那么严重,大学是他自己考的,至于其他的……都是意外。”
“来了来了……”江照言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下,那群人当即解散。
也不知道是他站在人群里过于突兀,还是因为那些关于他的事情真传得那么快,他每朝前走一步,那些从四面八方飘来的眼神就跟着挪一下,没有人说话,但空气里似乎又回荡着各种的声音,一道一道,如利箭一般飞来,几秒之间,将他射成筛,定在那儿,再也迈不动腿。心脏极速坠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绞紧了手指,生疼。
就在这时,揣在兜里的手机骤然响起。
他拿出来一看,林舒。
蓦地抬起头,顶着头浓发、衣领卷到下巴的女生笑着朝他挥挥手,女生很白,连带着路灯底下那只挥动的手也白到近乎泛着荧光,江照言掠过那些眼神,朝着那只手所在的位置过去。
林舒问:“你去哪儿了?到赵理唱歌了。”
“给你……”他坐下,拿出手中的便携式自拍杆,“用这个比较方便。”
林舒微怔:“……你是去拿自拍杆?”
“不是,我去卫生间,”他别开视线,望向广场中央,“回来的时候刚好想起来车上有,顺路带的。”
“谢谢。”
“不客气。”
林舒将手机架起来,随后从兜里掏出几颗蓝莓味的爆浆小软糖,递给他:“喏,谢谢你的自拍杆。”
“……不客气。”他望着糖忽然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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