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要是再憋个三五天，我兴许就得废了。”白晓亦窝在吊椅里，要死不活地歪瘫着。隔着屏幕，林舒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奈——她原本已经将假期分作两部分，前一个月时间跟着家里学针灸，后一个月出门溜达旅游，可自从脚受伤以后，学习搁置了不说，整天蹲在家里吹空调，人都快闷傻了。
“还不能走么？”林舒开始准备出门的装备。
“能走了，但是走起来不太方便，”白晓亦举着手机哼哼着，不知道怎么晃的，视频里偶尔会出现她的脚和甩过去的手臂，“你这几天有没有去哪儿玩？”
“去了，昨天去了古殿和博物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刨出衣柜里的衣服，亭川市的夏天奇了怪了，前两天闷热，这两天居然有点儿凉了，早晚出门必须得穿件外套，可穿什么外套呢？薄的太薄，厚的似乎也就只有那件冲锋衣，可惜那件衣服刚洗，也等不及烘，早知道就多寄点过来，没法，只能随便拽一件套着，大不了再往里叠。
瞧见她拉衣领，白晓亦惊得眼睛贴近屏幕：“姐妹儿，你这穿的什么？”
“冷啊。”
“冷？你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嗯哼，热也真热，凉也是真的凉。”
“啧，天呐，我过的到底是什么狗日子。”白晓亦恨不得立即缩进屏幕里，提着林舒跟她对调一下，我热得想进冰箱，你却冷得想跳火炉，简直天理难容，天理难容，“我……忽然觉得，牛魔王那厮是真……有福气。”
“……”扯得挺远，林舒站在镜子前，拽拽衣服，将拉链提到顶，白色领子立起，捂住修长白皙的脖颈，“怎么还扯到牛魔王去了？”
“他住火山啊，热得要死，”屏幕里的人嘀嘀咕咕，“住那么多年都没被热死、无聊死，那把大芭蕉扇肯定出了不少力，这么轻轻一吹，好家伙，十万八千里，你说说，那风得有多大啊，吹着不仅凉快，还能玩空中滑翔……”
牛魔王怕热？
都扇到南极去了，铁定是不热。
但林舒却无法反驳她的空中滑翔。
她捂脸回身，拿起手机，发现有消息进来，是江照言——你出发没有？我正好要过去，顺路去接你。
林舒眉心一蹙。
还在上小学初中时，林舒其实也有一堆的朋友，男生女生加起来有**个，挺多的，大家建了群，东唠唠西唠唠，偶尔约着出去玩，每天乐得像个二百五。但上了高中后，除了分校的原因，还因为大家似乎长大了，春心萌动，逐渐开始谈恋爱，女生倒还好，男生朋友之间的联系就很少了，避免恒生误会，她也主动去回避这些事。
而此时，关于江照言和赵理的事，桩桩件件，她个人觉得可能是真的，哪怕只有六成，哪怕对方确实不直，她也应该保持距离。
于是她直接拒绝了——你先过去吧，我还有一会儿，等安然姐处理好事情，我和她一起过去。
—嗯。
“你听没听我说？”见她没反应，白晓亦追问，“林舒姐姐你在不在？”
“我在想，”她随手拿两包纸揣兜里，拿上钥匙，想了想，把伞带上，“我在想，省得咱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抽了，我决定看表演的时候开着视频，让你乐一乐。”
白晓亦反手一个飞吻：“舒舒姐真好。”
“滚。”
“好嘞，马上。”滚到一半，“舒舒姐我想看帅哥。”
林舒：“……”
白晓亦小林舒两个月，两人是高中同学，但她们其实在上高中以前就认识了。那会儿，林舒还在上初二，假期里陪着外公去中医馆做针灸，在馆里遇到了矮着她一大个头的白晓亦同学，小姑娘脆生生的，留着头齐耳短发，年纪很小，却穿着件合身的白大褂，口袋里有模有样地插着几支笔，有模有样地趴着写作业，书本旁边放着个脉枕，偶尔扣扣脉枕，偶尔盯着林舒看，看得林舒心头发毛。
白晓亦为了忽悠人，自动用身高把自己伪装成小学生，憋不住跑过来时开口就叫姐姐：“姐姐你长得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林舒。”
“喔，林舒姐姐，我能不能给你把个脉？”
“……”
林舒来过馆里好几次，白爷爷早就认识她了。瞧见他大孙女又在胡来，开口训斥：“作业写完了？别乱来，不会的问问你舒舒姐。”
“舒舒姐？”白晓亦转个身继续忽悠。
自那一次见面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
直到上了高中，攒了个头的白晓亦和身高没怎么变的林舒在同一间教室相遇，林舒没认出她来，她却喊着“舒舒姐”逗她玩，我还跟我妈说我舒舒姐应该上大学了，哎呀，这不得给我舒舒姐拿一个，还得是舒舒姐啊。
总听她这样喊，连带着班里也有同学开始喊。
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安然也正好和严俊杰换好班，她没什么收拾的，挎个包，差点连外套都落在柜子里，当牛马哪有不疯的，还没踏进牛马地就已经开始盼着下班了，一到时间就赶紧溜。
——
“看见林舒没？”哪怕广场中央只搭了个简易舞台，没有所谓的追光灯、激光灯和染色灯等一系列舞台灯光，但为了舞台完成度，赵理还是把头发染成了烟青灰色，同时还喷了闪粉，灯光一照，一闪一闪，配上那身潮到爆炸的服饰，倒显得他与周围的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与他相比，江照言倒穿得挺简单，黑色休闲裤，黑色的连帽外套，帽子兜着脑袋，松散地坐在台阶上，单薄的身体微微倾斜，抵着台阶旁的花台，两条长腿一上一下就跨了几步台阶。
闻言，他抬眸说了声没看见。
“你没看见？”赵理生怕把自己的潮服坐脏了，只能提提裤腿，就着蹲在他身旁，胳膊肘戳他两下，“咱们俩当兄弟多少年了？说晚一点，那是穿开裆裤的时候的认识的，可如果说早一点，还没出生的时候兴许就隔着肚皮交流了。你什么心思爹还不知道，喜欢啊，喜欢就去追呗。我要是你，我非得怼到民宿面前，接上她，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热饮、荧光手……”
对上江照言的眼神，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行吧，”他吞着气，“有时候也不能太热情，不然会被当变……那是意外，我不过就是热情了一点而已，我本来就是个热情的人，对喜欢的人热情一点合情又合理，只是她恰巧不喜欢对她热情的，仅此而已。”
江照言沉默不言。台阶下有两道认识的人影悠闲掠过，他下意识垂下头，整个面部隐在黑暗里。
“我就这么说吧，”见他这副模样，赵理心头颇不是滋味，“我前几天让你来，你拒绝了，直到我前天在饭桌上提起，你没拒绝也没答应，但是你今天还是来了，你要是为我来的，你铁定不坐这里，随便扒拉个舞台旁的角落就坐了，但是你坐在了这里，你抗拒，但你还是坐了。”
他脑袋一晃，哼笑一声：“这么了解我？”
“没法，天生聪明。”
“聪明者，”他膝盖一推，“铆钉戳到我了。”
“……喔。”
“那你呢？”他说，“你整天念叨着，左一声右一声的，对她没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赵理摆手一笑，“我对美女……都很热情好不好。哥们将来可是要出道的，当大明星，上最大的歌唱舞台，出专辑，开万人演唱会，目标大着呢，不能因为情情爱爱迷了眼，前途，前途多重要。”
说起理想，他似乎浑身都荡着光。
望着他，江照言不由得想到两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事，他刚上高三，目标就是考上东大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通过几年的学习，然后组建自己的团队，最后创作出一款独一无二、战力超燃的游戏。
而到了现在，所有的理想目标似乎都在声声叹息和指手画脚的批判声中沉寂了，唯一念想的就是，如果去年的事没发生就好了。
恍惚了一瞬，眼睛不知不觉有些热。
他扬起头，望向舞台上各色的彩灯，挑起唇：“那到了那个时候，你应该不会让我去和黄牛买票的吧？”
“买，必须买，”赵理没心没肺道，“不仅要买，我还反手把你卖给他。”
江照言骂了句：“良心。”
虽然天气稍冷，前几天的传单也没怎么发出去，但广场上还挺热闹，来的多是学生，放暑假从外地回来的，本地师范学院和医专的，还有来旅游的游客。表演还没开始，周遭挺嘈杂，呜呜啦啦，上百人里江照言也没认识多少个，可他总觉得那些或大或小的声音悉数都与他相关，是他吧，嗯，就是他……各种的声音、各种的眼神，刀子似的飞来戳在他的脊梁骨上。
他又下意识地闭了眼，下意识想拽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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