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下午两点出门，提着相机在外漫无目的地逛着，她走了许久，也没开导航，就在各种巷子里乱窜，有些巷子走了几次，原以为已经将路都摸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一会儿又从某条没什么记忆的路绕回来，胜负欲被激上来，她打定主意不开导航，非要靠着双腿自己走出去。
“你是在找人吗？”路边的铁栏杆内，有三个穿着校服的小孩扒在那儿，肉嘟嘟的小脸挤夹在生了锈的栏杆间，巴巴地看着她。
乍一看见他们，林舒歪着头朝他们笑笑，心里的郁闷似乎在笑起来的瞬间消散了，不由自主地走向他们：“你们没上课么？”
“我们已经放假了。”
“我们刚刚考完试。”
“提前交卷。”顶着头卷发的小男孩退出栏杆，指向旁边的俩小女孩，“她们俩和我，我们提前交卷。”
“这么厉害，”一时间觉得很有意思，她便蹲了下来，打算跟他们唠唠，“你们是同学？上几年级啊？”
“一年级，”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女孩儿一把搂住右手边的小女孩，“我们是一个班的，是最好的好朋友。”
被搂住的女孩踉跄两下，跌倒在好友的身上，整张小脸彻底从铁栏杆间退出来。林舒这才认出了人，江琪悦，小姑娘很腼腆，比好友瘦小，年纪瞧着还没过六岁，没想到已经上小学了。
“还记不记得我？”她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江琪悦点点头：“姐姐好。”
卷毛小男孩跳起来：“你们居然认识！”他撒丫子也凑到江琪悦旁边，“漂亮姐姐好，漂亮姐姐我叫金恩睿，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在找人？我们已经看见你好几次了，从你第二次路过，我们就在打赌，打赌你会不会出现第三次，我赢了，她们明天得请我吃棉花糖，而且是两个棉花糖。”
他拍拍胸脯，然后冲着人比了个二的手势。
林舒听乐了，没想到自己就迷了个路，不知不觉间就被几个围观的小朋友端上赌桌了：“那你们再猜猜……我是在找人还是迷路了。”
说着，她也回头扫了眼小学及其周围，学校并不大，端看校内的建筑设施，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所以位置也设得深，是个好位置，四通八达，但到处都是巷口，开着导航都未必管用。
金恩睿：“找人！”
“……迷路了。”江琪悦很小声地说了一声。
林舒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扎着小啾啾的女孩：“那你叫什么名字？”
“季苗，”女孩轻快道，“我和琪琪都觉得你迷路了。”
林舒点点头，笑道：“对，你们俩猜对了。嗯……我能给你们拍张照么？”
“好啊，我最喜欢拍照了。”季苗挺活泼，一说拍照，立即比两个耶。几秒间，镜头里就出现了六个耶和两口大白牙，又萌又可爱，连额间飘起的丝丝碎发似乎都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童真。
拍照完成后，金恩睿指着相机问：“有照片吗？我想带回去给我妈妈看看。”
季苗说：“我也是。”
林舒略微想了几秒，起身，低头看了眼时间，四点十九，已经接近放学时间，而校门外陆陆续续聚集的家长也昭示着这几个小孩即将要离校，而他们离校前的这点儿时间也不足以让她将照片带回来：“你们明天还来么？”
“不来，我们已经考完了。”季苗说，“你要给我们拿照片？我们可以过来的，我前天就是自己来的学校。”
“没事儿，”林舒说，“你们认识安然姐姐么？”
江琪悦：“安然阿姨？”
“嗯，对，”林舒点头，“我今天回去呢，把照片给安然，请她带回去放在你叔叔那儿，你们就可以去琪琪他叔叔那儿拿照片。”
“不，我不要，”金恩睿立即撅着小脸，摇手，“江琪悦她叔叔老可怕了。”
江琪悦反驳他：“你才可怕，我叔叔一点都不可怕。”
“你叔叔就是可怕！”金恩睿昂着头立即驳回去。
江照言有多可怕呢？林舒自然是不知道。但第二天一早，小朋友金恩睿叫着季苗去拿照片的时候，甚至还把自己的亲哥金子明叫上了。小孩么，一早上没什么瞌睡，跟刚出流水线的重磅机器似的，一声一声地嚷着，不知疲倦，打游戏打到半夜才睡下的金子明就这么被拽起来，一肚子的火气，十分想锤人。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金恩睿细着声音说。
此时此刻，往前两步是江家大门，往后两步是自家垮着脸的亲哥，金恩睿闷着头，一时间也摸不清楚到底是谁才是最可怕的。
金子明简直气笑了：“我真是谢谢你啊。”
哐镗！大门嚯出一条缝。
顶着鸡窝头、穿着大裤衩的金子明一抬腿，轻踢了一下：“赶紧的。”
金恩睿捂着屁股，哒哒哒地跟着季苗跑进去，拽着跟在江照言身后的江琪悦，眨眼的功夫跑没影了。
四目相对，金子明摆手，虚得像抽了八百条烟一样，僵着皮假笑：“那小破崽子……死活要来拿照片……我借你个地方补补觉。”说完，大摇大摆地进了江家，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瘫。
江照言抬抬下巴，指着桌上的照片：“照片在桌上，我一会儿要出门。”
“去哪儿？”躺在沙发上的人闭着眼往桌上摸，没摸到，无奈之下睁开了眼，捞起放在角落的照片，三人照，甫一瞧见相片上的三人，刚坠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不是，操，这种三人照片，你都不知道给他们拍过多少，家里一堆，偏就这么稀罕，一大早上，非得嚷着要来拿。”
“不要啊，不要给我。”江照言伸手去拿。
“……那不是白来了？”金子明立即收起，半撑着沙发，“你要了干嘛？上面又没有你，再说了，三人一人一张，你看你侄儿的不就行了，全拿回去干什么？”
江照言很淡然：“拍的不错，想留着做纪念。”
“不错？”金子明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张简简单单的合照，他细细看几眼，毕竟不是专业的，也品不出什么意韵来，“哎，行吧行吧，你说不错就不错吧，但是照片不能给你，要不然我耳朵会聋。”
江照言自然也强抢不了。
忽然想到什么，金子明倒在沙发上大笑：“我操，我特么跟你说，你知道那小崽子今早为了让我陪他来拿照片是怎么忽悠我的么？”
“怎么忽悠的？”
他捂着肚子笑一阵，笑得大脸通红：“小崽子出息了，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哈哈，你说好不好笑，豆子大点的人，女朋友是什么意思恐怕都还没搞清楚，开口就要给我介绍，能把人笑死，介绍得明白么？介绍多大的？他们楼上六年级的小孩？”
不待江照言说话，在外面嬉闹的金恩睿黑着脸跑进来，扯着嗓门迎着人大吼：“不是六年级的。”
“……你声音小点儿！”兄弟俩互吼，“你吼谁呢？你这破照片还想不想要了？”
“你的才是破照片，”金恩睿甩着膀子过去，一把将照片拽过来捏着，“……她是给我们拍照的姐姐，老漂亮了，要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哥，我才不给你这种人介绍。”
江照言：“……”
“……我这种人？你说说我是哪种人？”金子明不乐意，捞住人不让他走。
我才不管你是那种人……季苗抢先掐准了点，忙跟过去，也揪住金恩睿：“你怎么能介绍给你哥哥呢？拍照姐姐长得那么漂亮。”
金子明：“……”我到底揪了几家人的坟边草。
金恩睿前后夹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恼怒道：“我一个都不介绍了，我自己追，我现在决定了，我要找她当我女朋友。”
季苗震惊了：“你不是说你喜欢琪琪吗？”
江照言挑眉，一眼扫过三个小豆丁，一个比一个小，思想却挺超前，什么都知道，跟十几年前的完完全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但不管怎么说……总觉得这对兄弟有点儿吵：“我们要出门了。”
“上哪儿？”金子明问。
“张阿姨的汤面馆，琪琪想吃她家的面。”
“那一起呗。”揪着衣领子的手终于撒开了。
小豆丁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又被人直接拽偏。望着眼前的大花裤衩和那头好丑好丑的头发，季苗直接开口威胁人：“你要是敢把拍照姐姐介绍给你哥哥，我和琪琪，我们俩以后不带你玩。”
金子明：“！！！”
“季大苗！”他伸手薅人，小姑娘却跑得飞快。
人没薅住，乍一偏头，发现江照言在笑。
“你笑什么？”
“没……”
“当我眼瞎啊？”
“嗯。”
大清早的，金子明差点儿被气到魂飞魄散。
知道要去汤面馆，三个都认识路的小豆丁撒丫子狂跑，顺着人行道一路撒到地方。等两人走到时，三颗脑袋齐排排地挤在汤面馆窗口处，中间还夹着颗漂亮而突兀的，漂亮脑袋的主人应该也没到多久，尚未吃上面，被小豆丁一挤，只能缩着胳膊。
“操！”金子明一捂头，瞪大了眼睛，“我靠！他们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江照言含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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