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好像忽然间老了不少。”瞧着乱七八糟的周近辛，林舒感叹出声，半天时间没见而已，胡茬似乎都开始往外冒了。
提着手机的手一顿，周近辛咬着牙瞅向她。
“我说的实话，”林舒死猪不怕开水烫，“听说男人二十五一道坎儿……”
“你听说的还挺多的，”周近辛眯着眼，能听得出来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是不是还听说阎王爷让白无常来找我？”
“错了，是白无常上书说要来讨伐你，但是阎王爷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再等个百来年再说吧。”后面这句拖得很慢，尾音轻快上扬，古灵精怪，可即便如此，周近辛听完还是想抡锤给她两下子。林舒这人，表面温和美好，长得人畜无害，其实骨子里也透着几分抽象和搞笑。
他骂骂咧咧的：“要真再过个百来年，我跟你说，养老院都被我住垮了。”
“这不还有我呢嘛。”她一副孝顺大儿的坚定模样，“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孝顺，你别怕，只要钱给够，我绝对好好孝顺你。”
“……”周近辛觉得要是再听她顶几句，今天什么院的也别出了，索性再挂个号，继续住两天。
他倚在病房的门框上，懒散地看着她：“我五十的时候你四十三，我一百的时候你也到九十三了，大外甥，你说咱俩谁先进院？”
“肯定是你啊。”过于了解周近辛的脾性，她一说完，立马回身。
“唉……”
啪！晚了。周近辛简直没眼看她。
转角处跟人相撞这个状况，完全在林舒的意料之外。她尚还没完全迈开腿，将将回身，扭个身便撞在了一堵温热结实的墙上，头顶传来一身闷哼，鼻尖袭来一股洗衣液的清香，两股味道交缠片刻，双方下意识往自己身后退开，下意识说抱歉。
林舒捂着额头，对方撑着墙角看向她。
“对不起啊，”她连忙道歉，“我眼睛不太好使。”
江照言抬手，手指往火辣辣的嘴唇上一抹而过——下巴被撞的时候，嘴皮磕在了牙上，磕破皮出血了。
瞥了眼手指上的血，他用拇指压住收了手，语气淡然：“我也没注意。”
这声音……林舒一抬眸：“江照言是你啊。”
“……”对上她略显惊讶而又歉然的眼神，江照言微顿，略显心塞。
“你今天摘了帽子，还戴了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林舒说的也是实话。
江照言一挑眉，嘴欠的毛病差点没绷住，舌头抵着牙齿，脑袋上扬，眼睛里的笑意尚且还没有化开便被周近辛那张憔悴的脸掐回去了，对方皱着个眉看着他，沧桑归沧桑，但莫名对上他的脸，江照言还是有点虚。
只不过对方也没什么意思，单纯觉得这俩人年纪轻轻的却走路不看路，其中一个还戴了眼镜，见江照言的嘴唇上又冒起血珠，他催促道：“见血了，走吧，正好顺路去楼下处理一下。”
江照言正要用手去抹，林舒迅速递了袋纸过去，并问：“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他垂眸，接过纸，“来处理点事情。”看向林舒，“谢谢你的纸，那我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走。”
林舒眉心一蹙：“很着急么？如果不急的话……”
“没事，”他笑道，“我一会儿去处理。”
“那你先忙着，”到底对江家的事情有些了解，也知道他来医院是真有事要忙，所以周近辛也不强行拖人去处理，只是拿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发个位置给你，晚上过去吃饭，叫上赵理。”
“……好。”这顿饭，左右是躲不过去的。
刚到那天晚上，林舒便躺在床上将亭川的景点和美食刷了个大概，这会儿听周近辛说晚上要出去吃饭，她顺嘴问了句晚上吃什么，但是周近辛已读乱回，这厮像是刚从牢里出来似的，关久了，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一会儿要去找个健身教练什么的，又说赶明儿要熬个汤煲喝喝。
林舒欲言又止，索性也懒得接着问了。
“走着回去啊，”周近辛总算吐两句人话了，“锻炼身体，活动活动筋骨。”
作为一个及其喜欢沿街漫游的人，林舒自然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唯一过脑的，就是希望他别后悔。可惜刚从医院出去没几步，他就开始拖拉了，眼无神，而后被太阳一晒，眼皮快耷拉到脚后跟，跟快睡着了似的。
林舒挺好奇，于是学着他的拖拉模样，眯着眼，试试能不能看见。
大后方忽然传来砰地一声，两人吓得眼皮一跳，猛然转身回看——
公交车刚刚发动离开，三五个人上了站台后的人行道，一个没到三十的女人像是被老虎赶追了似的，急匆匆踩着大步往医院方向跑，身后急追上来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脏兮兮，挺着油肚，趁着机会，一把揪住女人的布包。女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身板也不弱，几下拽回布包，抡着布包噼噼啪啪地打回去，男人缩躲，女人趁机离开。
“是那个酒疯子……”林舒认出了那个男人。
周近辛眉心一皱，看向她：“你遇到过？”
“差不多吧。”那应该也不算遇到，毕竟没正面交锋，“你认识他？”
周近辛语出惊人：“嗯，被我找人打过一顿。”
“他来民宿闹事？”
“嗯。”
“啊？那你当时租院子的时候不是特意考察了三个月么？没考察到江家有这么一号人？没查明白？”
周近辛脚步一顿，压眼：“我说大外甥，你才来多久啊？听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街头的大爷大妈们应该没举着喇叭说我的事吧？”
“说……啊……”林舒往旁边挪开几步，“其实挺多的，倒是没用喇叭，毕竟声小，用的是大广播。”
周近辛心哽，牙齿都快被嚼碎成粉了。
他一掀眼皮：“大广播？大广播是江照言吧。”
“其实也没什么，”对上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她解释了，“我画板落他车上了，去拿画板的时候遇到了大雨，于是就坐着聊了几句。”
“聊几句？那你们聊的还挺深远的。”他意味深长地说，“你难道没发现，他对你似乎太过热情了。”
“……你，”林舒懒得说他，“你是不是没见过热情的？”
周近辛耸肩：“我一土狗，哪里见过。”
林舒不想继续扯：“走吧，二十五的土狗。”
二十五的土狗许是无聊了，也或许是从小吵到大的习惯，见她没话可说，偏要顶着风刺激刺激她。
“江照言是吧？”故意道，“江照言啊。”
“啧……”
“小江这个人……”
“江照言。”
“江照言是……”
……
……
他跟个神经病似的，碎碎巴巴说一堆，听得林舒的脑袋险些爆炸，火气一上来，尚没来得及过脑的话就先脱口而出丢出来炸了，炸得周近辛一脸的黑：“周近辛，你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嘴巴跟下了咒淬了毒一样，刀得周近辛人仰马翻：“你再说一遍！”
“你要是再提江照言，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哼，”周近辛冷哼，“你信不信我晚上点几个特辣菜，烧得你鼻青脸肿。”
“那我单开一桌，吃完报你账上。”
“我不付。”
“那你就等着赎人。”
周近辛简直气笑了。
避免大外甥女吃霸王餐叫他去捞人，到了晚上，周近辛还是老实巴交去了个环境和菜都不辣的地方，菜也都按他们仨的口味点。瞧见江照言带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过来，他回头给她点了份奶冻，笑着个脸，逗小女孩玩，可惜小女孩瞪着圆溜的眼睛不敢靠近直往江照言身后躲。
林舒挠了把小女孩的头：“你妹妹啊？”
“我侄女。”江照言将小女孩提到椅子上坐着，“她妈妈有事情脱不开身。”
周近辛看向林舒，朝她一抬下巴：“不是说要单开一桌么？按照辈分来说，你可以带她单独去开一桌。”他的视线划到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有些怯生，小巴掌手紧紧揪住江照言的袖子，眼睛圆溜而黑亮，好奇地打量着同桌的人。
林舒摆手：“按照辈分来说，她得叫你声爷爷。”
周近辛：“……”
“老爷爷。”在对付周近辛这方面，林舒从不留情。
几句话之间，江照言和赵理的辈分先升后降。赵理倒是不管这些，他就是单纯看周近辛这货不顺眼，看到他不顺心他就开心，但到底是吃人嘴软，没敢笑出声，于是只能咬着唇憋住笑。江照言看了眼笑意盈盈的人，女生眼睛弯弯，透着股孩子在家里跟哥哥姐姐们斗嘴玩闹的鲜活劲儿，欠揍，也很讨喜。
裹着香味的菜陆续上来，周近辛自觉跟他们没话题，于是单独把小女孩提过来，逗着跟她玩。
逗来逗去，小女孩也果真不怕他了。
小女孩一离开，赵理迅速移到江照言身旁，挤着他，脖子快梗到他碗里，扯着嗓子跟林舒说：“我们后天有演出，你去不去？”
林舒挑眉：“含山公园？”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发传单了么？”
“喔，是喔，喔？你看见了？”
“嗯？”
“你去不去？”甫一想起前几天传单发不出去、偶尔发出去也是进了垃圾桶的经历，赵理眼巴巴地看着她，盼着她一口咬定说我去，我去，我去给你们充数。
林舒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那加个联系方式。”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加了联系方式，随后抬手戳了一下江照言，“加一下。”
江照言：“有了。”
赵理瞪了下眼睛：“不是，你什么时候加的？”
“昨天，”林舒解释了，“我的东西落他车上了，找他拿一下东西。”
“嗯哼，”赵理点头，继续对她说，“其实……就那天，我们见过。”
“嗯？哪天？”
“在服务区，你应该没看见我们。”他倒豆子似的说，听得江照言眼皮一跳，从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赵理被踹折了，忙不跌扶住椅子，龇牙假笑：“单纯……单纯在服务区见了一面，你和你舅舅。”
见没见面的林舒不知道，但她瞧见赵理不知怎么的，忽然扑到了江照言的身上，脸部亲昵地贴着对方的胳膊，她偏头看向江照言，对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该吃就吃，没什么反应。
多少次了？好几次了吧。
关于他们的传言和他们的亲昵行为，她似乎撞到过不止一次了，而她才来多久？
他们应该还在热恋期，她甚至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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