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穗带回的“知道了”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郭萌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澜,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她必须紧紧抓住。在肮脏的牢房里,她运用所剩无几的心理学知识,进行着自我催眠般的心理建设:保存体力,维持清醒,等待那不知是否会来的转机。
然而,命运的绞索比她预料的收得更紧。
仅仅在阿穗离开后的第二天,或许连一天都不到,牢门再次被粗暴地打开。这次来的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几名表情冷酷、腰间挂着刑具的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正是上次带队搜查的冷面官吏。
“郭琳琳,提审!”
没有多余的废话,郭萌被强行拖拽起来,镣铐摩擦着皮肉,带来新的疼痛。她被带往一个更加阴森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焦糊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有些上面还带着暗红色的污渍。
郭萌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负责审讯的,换了一个面孔陌生的官员,眼神锐利,透着不耐烦和一丝阴鸷。他没有绕圈子,直接一拍惊堂木:“郭琳琳,人证物证俱在,你私藏违禁药材,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画押认罪,免受皮肉之苦!”
郭萌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抬起头,声音因缺水而沙哑,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坚定:“大人,民女冤枉!民女从未见过那些药材,更不知床下有暗格!此乃他人栽赃陷害,请大人明察!”
“冥顽不灵!”那官员显然没心思跟她耗,眼神一厉,“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老实了!来人,给她点颜色看看!”
两名行刑手上前,将郭萌架到一个木架上,粗暴地撕开了她后背的衣物。冰冷的空气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紧接着,浸过盐水的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抽了下来!
“啪!”
一道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郭萌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立刻惨叫出声。
“说!药材从何而来?有何图谋?!”官员厉声喝问。
郭萌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那心理学博士的大脑却异常清醒地运转起来。这官员……太急了。他甚至不愿多问几句细节,就直接动用重刑,只想尽快拿到口供结案。
为什么?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他们证据不足!或者说,他们害怕深究下去,会引出对他们不利的真相!这急切,这蛮横,恰恰暴露了他们的心虚和恐惧!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郭萌濒临崩溃的意志。疼痛依然是撕心裂肺的,但意义却不同了。这不再是单纯的折磨,而是一场心理和意志的较量!他们越想让她快点死,她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愿!
第二鞭、第三鞭接踵而至。每一鞭都像是要撕裂她的皮肉,带走她的生命。郭萌不再强行忍耐,她开始放声哭喊,但不是求饶,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冤枉啊——!大人!民女冤枉——!”
“是有人陷害我!你们不能屈打成招!”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哭喊声凄厉而高亢,在整个刑房里回荡。她故意将声音放到最大,让痛苦和冤屈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她知道,行刑者必须让她保持清醒才能逼供,而只要她醒着,她就要闹,就要将这份“冤情”喊得人尽皆知!她要让这场审讯,变成一场无法轻易收场的闹剧!
“泼醒她!别让她晕过去!”官员气急败坏地命令。
一桶冰冷的、掺着盐的盐水泼在郭萌血肉模糊的后背上。难以形容的剧痛让她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鞭刑暂停了片刻,似乎是为了让她“享受”这盐渍的滋味。
疼痛如同潮水,一**冲击着她的神经防线。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徘徊。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飘出去了,想要放弃这具饱受折磨的皮囊。
但每当这时,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片小小的、生机勃勃的菜地,浮现出阿穗哭红的眼睛,还有曹丕那双深不见底、却似乎蕴含着一丝可能的眼眸。
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了!
这个信念,成了支撑她破碎身躯的最后支柱。她不再去想现代社会的安逸,不再去哀叹命运的不公,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一件事上:熬过去!清醒地熬过去!
鞭刑、盐水、甚至可能是烙铁……各种残酷的刑罚轮番上阵。郭萌的哭喊声从高亢逐渐变得嘶哑,但始终没有停止喊冤。她的身体布满了可怖的伤痕,意识像风中残烛,却始终没有彻底熄灭。这场面,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行刑者无法让她昏死过去顺利结案,而郭萌则用残存的意志和声音,顽强地抵抗着,将这场逼供拖入令人焦躁的恶性循环。
那官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他不断催促行刑手加重力道,却又怕真的把人打死了无法交代。
就在郭萌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连哭喊的力气都快耗尽的时候——
刑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冷冽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
“住手!”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刑房内血腥的空气。
所有行刑动作瞬间停止。官员和行刑手们都惊愕地望向门口。
只见曹丕身着墨色深衣,面沉如水,大步走了进来。他年轻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刑房内的景象,最后定格在木架上那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身影上。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冰冷。
他走到主审官员面前,没有看对方,目光却落在郭萌身上,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逼供一个女子,还是已故郭祭酒的亲生女儿……诸位,是觉得我父亲司空大人,不会怪罪下来吗?”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那脸色煞白的官员,一字一顿,声音里淬着冰:
“到那个时候,你们所有人的下场,只怕会比她现在……凄惨百倍。”
整个刑房,鸦雀无声。只有郭萌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喘息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曹丕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改变了力量的平衡。他那句看似为曹操着想的话,实则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逼死功臣遗孤,这个罪名,谁也担待不起!
郭萌在极度的痛苦和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她听不清曹丕具体说了什么,但那熟悉的声音,那突然静止的刑罚,让她知道——
她赌对了。
那句“我有你需要的东西”,终于将她从地狱的边缘,暂时拉回了一丝生机。
强烈的精神一松,一直紧绷的意志瞬间瓦解,无边的黑暗彻底席卷了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唯一的念头是:
活下来了……这一局,暂时……活下来了……
而曹丕,看着那个遍体鳞伤、昏迷过去的女子,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这场官司,显然比他预想的要复杂。而郭萌展现出的、远超寻常女子的坚韧和心智,也让他对她所谓的“需要的东西”,产生了更强烈的探究欲。
乱世的棋局,因这一场残酷的审讯,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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