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程佑真被攥着领子按到小巷墙壁上，斑驳灰白的墙皮落了满肩，弄脏了他原本干干净净的校服。
“说话啊！吓傻了？”有人发出嘲笑声。
在几个男生的围堵推搡下，程佑真偏着头，嘴唇紧紧抿着，但由于极度厌恶眼前脏乱和暴力的环境，他终于还是开口道，“放开我！我没做。”
韩序飞却似乎已经认定了，立马道，“少来这套！不是你是谁？”
随后一只手箍着他肩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道，“哎，看你胆子这么小，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和我们几个道歉，以后但凡碰到我们违反纪律的事，就别往你那破本子上记了，桥归桥路归路。”
“不然的话——”
话落，周围几个男生十分有威胁性地往程佑真身边聚了聚。
其中不仅有班上那两个逃课的，还站着两个别班学生，有一个眼梢略微吊起的男生程佑真竟然认识，和他以前一个班。
程佑真一言不发，镜框后的漆黑眼珠颤动着，像是害怕了，嘴唇嗫嚅着就要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韩序飞脸上已经露出张扬的笑容，其它几个人也松懈起来。
下一刻，却猝不及防被狠狠推了一把，程佑真看着瘦，力道却不小，韩序飞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股墩。
程佑真则猛地往外冲。
这时，一直站在边上的吊梢眼忽然出手拽住了他背上的书包。
几人连忙上前帮忙，程佑真猛烈挣扎着，校服都被拽的歪七扭八。混乱中，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被谁的脚踩到发出“咔擦”一声。
众人一时都没注意。
韩序飞先是冲那个吊梢眼男生比了个拇指，“陈岭，反应挺快啊。”接着又看向被再度制住的程佑真，这一看就愣住了。
程佑真脸上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不知何时没了，前额略长的头发散开，毫无遮掩地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因为近视瞳孔有些失焦，冷白的脸则因为愤怒挣扎而晕红一片。
和学校旁边这条阴暗破败的小巷格格不入。
本来大力拽着他的几个男生不知怎么稍微松开点力气。
韩序飞在心里嘀咕，这么讨人厌的书呆子，就该长着绿豆眼麻子脸才对。而且明明是个男生，长这么漂亮干嘛？
就这么打伤了倒是怪可惜的。
他半举着的拳头不由得犹豫起来。
然而下一刻，程佑真一张嘴，那幅皮囊造成的幻象就破坏的一干二净，“你TM神经病啊！都说不是我了！”一低头，看见自己开学才买的新眼镜在韩序飞脚底下，更是气的头上冒烟。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放声骂道：“操你大爷！赔我眼镜！”
韩序飞条件反射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半条眼镜腿果然就在他脚下。
拳头挥到脸上都没骂人的程佑真，掉了眼镜后反而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
他眼眶都气红了，还在骂，“你个傻叉，知道配眼镜有多贵吗！脑子有泡就去治，整天逃课还有理了，以后我见一次记一次！#$%!*#@*￥——”
一副眼镜而已，能有多贵？
韩序飞愕然，眼见着程佑真越骂越起劲，周围几个男生都被唬住，他脸也黑了，反击道，“你脏话说这么遛，平时装什么好学生呢。”
程佑真：“我装你爹！”
本来已经卸掉那口气的韩序飞，火噌一下就上来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手下败将。他猛地举起拳头怼到他脸边，“好啊，既然你这么欠揍——”
程佑真破罐子破摔，抬起下巴回敬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爬着去政教处都要让你记大过！”
话说得特狠，现实是程佑真一说完就秒闭眼。
“……”
就在他等着拳头落下的时候，巷口忽然传来一声忍不住的闷笑，接着掩饰性干咳两声，慢悠悠道——
“喂，还去不去打游戏了？”
裴野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肩上甩着校服，倚在墙边无聊地踢着碎石头。巷外的斜阳落在他发丝上，笼罩半身，像是一幅精致的暮色剪影。
“欸？你怎么找过来了？”韩序飞朝着那边纳闷问，其他几个男生也被吸引注意力，都往旁边避了避，为他让出视线。
天助我也！
不死心的程佑真趁这大好机会，一个弯腰钻过韩序飞手臂下，还不忘低手捡起破损的眼镜，身姿灵活、速度奇快地往巷子口冲。
这巷子挺深，平时经常有学生来这里抽烟约架，一旦有巡查老师发现的话很利于追逐逃跑，上演一场巷道战。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裴野堵在巷口，韩序飞竟然也没来追他。
只有那个陈岭在后面喊，“裴哥，帮忙拦一下！”
程佑真咬了咬牙，他本来打算往右边学校方向跑的，那边人多有保安，但是见那个新来的装B侠靠在右边墙上。
快到巷子口时他灵机一动，往左边空缺处冲去，然而——
“砰”地一声，程佑真一个猛子扎到了裴野怀里，鼻端充斥着一股冷香。
程佑真吃痛地捂住额头：“卧槽你干嘛！”
裴野则嘶着气捂住下巴，一时说不出话。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的程佑真推了他一把就又要跑，但裴野不是外强中干的韩序飞，两条长腿依旧牢牢站在原地。
程佑真不仅没推动，还被他一只手拎住了后领子，游刃有余地制住。
“啧，”裴野揉着下巴，拧眉，“跑什么？”话里话外像是在怪他。
不跑等着挨打吗。
程佑真心道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撞上这几个傻叉。
见到这一幕的韩序飞反倒愈加不急着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走着，还在后面大声嘲笑道，“哎对！别让他走！程佑真你笨不笨，落到裴野手里，你今天惨了。”
程佑真不理，一双眼凶神恶煞瞪向眼前人，“松手！”
裴野视线在他脸上移动片刻，注意到他脸上不仅没了那副眼镜，还蹭着许多墙灰，校服也脏兮兮的。就这么一小会儿没见，下午神气十足的小孔雀就变成了落汤鸡。
怪可怜的。
裴野心里无波无澜地啧了一声。
而程佑真在他凝视下也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狈，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滚开！”
裴野眉毛挑了挑，“脾气还挺大。”说完轻轻松松撂开手，正好赶在韩序飞就要走过来的前一刻。
在那几秒之间，程佑真一愣，却并不领情，跑走前不仅撞开他还恶狠狠骂道，“一丘之貉。”
“……”
巷子后方，韩序飞见势不对，忙快步走过来，然而等他到了巷口，程佑真早就跑没影了。
韩序飞望洋兴叹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头气不过道，“你干嘛放了他？”
“你刚回学校，不晓得他有多欠揍。”
裴野捻着指尖沾上的墙灰，“手滑了，再说你也没想着真要打他。”
韩序飞一愣，“欸？你看出来了？那也得吓唬吓唬他。”
“上学期是谁聚众打架刚背了处分，这次要是再来一个霸凌同学，小心韩阿姨找你哭啊。”裴野淡淡说着，将手中的灰尘轻轻拍掉。
韩序飞挠了挠头，无语道，“不能吧，我连他皮都没擦破。”
在他的概念里，男生之间骂两句推搡几下能算打吗？而且他的确没想怎么程佑真，他虽然脾气暴，但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为非作歹的人。
实在是程佑真太烦人，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以后才能让九班重新充满快活自由的空气。
想着想着他又乐起来，一下子将胳膊勾到裴野肩上，“我去，裴哥原来是为了我啊，实在是用心良苦！”
又戏精上身道，“这让人家怎么报答才好呢。”
这时，他猛吸一口气，闻到了学校挨着的那条美食街飘散出来的烧烤香气，“走走走，先去吃饭，兄弟不多说，这顿我请了，有了力气才能好好打游戏！”
其他人也应声道，“走走走。”
裴野则嫌弃地把他胳膊从肩膀上扔下去，淡声扔了个滚字。
韩序飞哈哈大笑。
几人就这样勾肩搭背一起往美食街去了。
·
S市这座城市，极度的繁华和贫穷是两个极端。
城东高楼林立，城西则坐落着一大片老旧小区和城中村，程佑真的家就在这里。作为走读生，每天他都要赶最早的一趟车去学校，晚上放学后再坐四十五分钟回家。
程佑真跑走后运气还算不错，赶上了另一趟公交车，而且后排居然还有空位，在其他乘客奇怪的视线打量中，他坐下后才有空整理自己的仪容。
随便将头发拨了拨，众目睽睽下掉下一堆墙皮屑。
程佑真：……
他勉强将脸红压下去，尴尬地不再乱动头发，开始鼓捣起手上损坏的眼镜。
他的近视度数不算深，但几乎每年都在涨，今年开学前一段时间正好是他生日，他妈妈文秀专门给他配了这副贵价眼镜作为礼物，据说是可以让度数涨得慢一点。
知道家里财务情况的程佑真一向很爱惜。
刚刚在巷子里，他看不清以为被韩序飞踩成了稀巴烂，又愤怒又肉疼。现在一看只有左边镜腿被踩断了，粘起来应该还能用。
程佑真不由得舒了口气。
这时书包里传来震动声，他掏出夹层里面的手机，很旧，却是个可以登微信的智能机。
发消息的人顶着某百合动漫女头，一连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邻居姐姐：【一张甜品照片】
——文阿姨研究出来的新品，被我先吃到了（叉腰笑jpg）
——阿姨让我问你，今天不来店里吗？
喻意什么时候又拿他手机改了备注名？程佑真看了看自己身上显而易见的痕迹，顿了顿才打字。
烘焙小真：嗯，帮我和我妈说一声，老师找，耽误了点时间，就直接回家了。
邻居姐姐：好吧。
程佑真放下手机。
去年夏天，他考上滨海高中的那个暑假，他妈妈文秀辞职租了一间门店开甜品店，趁还没开学，程佑真经常去帮忙。
喻意就住在附近，是甜品店的常客，一来二去熟悉后，她说自己念大三，程佑真信了，给她备注是邻居姐姐。
结果高一开学后，喻意和他前后桌……
之后因为他放学会去店里帮忙，两人经常一起赶公交车，但自从高二分班后，时间合不上，索性就各自随意了。
程佑真想到什么，又忽然拿起手机，毫不留情地将“邻居姐姐”改成“邻居”。看到手机快没电了，就准备关屏，对面却又发来信息。
邻居：你猜我在你家店里看到谁了？
似乎觉得他猜不到，喻意不等他回复就揭晓了答案。
邻居：算了，你这书呆子肯定不认识，是纪灵梦！刚转来我们班，家里巨有钱，还是咱们学校的校花知不知道！
——我记得她家离这好远，而且有钱人都很挑剔的，居然专门跑来吃你们家的蛋糕，说明阿姨这手艺距离以后开连锁店不远了。
程佑真笑了下，文秀的手艺虽然好，可甜品店才刚起步，这一年的收入也只是勉强够两人生活而已，至于连锁店更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事。
喻意只是偶然一提，借此鼓励罢了。
但是程佑真却看着那个名字怔住了。
纪灵梦，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暗恋的人。
而且纪灵梦虽然出身很好，却和跋扈的韩序飞、喜欢攀附的体委余乐、陈岭……这些满身毛病的富二代一点都不一样！
对了，还有那个爱装b的、自以为是的裴野！
程佑真回过神，戳着手机正想回点什么，手机忽然没电黑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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