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子虚脑内警铃大作，本能的反应和肌肉的记忆让他下意识朝一边躲闪，电光火石间，裹着劲风的拳头贴着耳边划过，响起“砰”的一声。
艹！
贾子虚背后冷汗直冒，一股名为劫后余生的后怕爬上脊椎。
周琪：“病人非必要不得离开病房，病人非必要不得随意走动，病人非必要不得私下联系，病人……”
护士还保持着山崩不改面色的平静，规则如电报般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
空气停滞间，她突然悄无声息地上前按住偷偷转动门锁的白无缺。
如钢铁般强而有力的手劲让青年无法逃脱，刀俎鱼肉的既视感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面前这人突然出手，把自己打成烂泥。
靠！早知道不随便召唤卡皮周琪了！
但预料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见护士抬头问道：“谁要死了？”
白无缺：“……”不是姐姐，你还在纠结这一part吗！
见他不回答，周琪重复道：“谁要死了？”
白无缺脑子疯狂转动，死脑筋，快想啊！
良久，青年才道：“保安。”
周琪脑袋一歪，似是被这句回答问卡住了。
半个世纪过去，周琪才道：“保安，不是病人。”
白无缺诡辩：“生病了就是病人，保安都快死了，怎么不算病人。”
周琪：“不，没有录入信息，你在骗人。病人非必要不能骗人……”
眼看拳头又要抬起，白无缺打断道：“我路上碰到那个保安，血流了一地。”
周琪：“哪里？我没看见。”
白无缺：“哎呀，医院太大了，我都忘了，你带我去看看员工资料，我把那个保安指给你看。”
周琪沉默。
白无缺以毒攻毒：“病人非必要不能骗人，我是病人，我不会骗你。”
周琪沉默*2。
白无缺佯装惊讶：“阿勒嘞～护士姐姐你不是人吗？”
周琪：“……跟我来。”
沐阳面色有些扭曲，小声道：“护士这么好骗吗？”
贾子虚老神在在：“木头没有思想，哪里玩的过诱骗惯犯。”
沐阳看向他：“你好像很有经验。”
贾子虚谦虚一笑，压了压手腕：“惯犯之一罢了，低调低调。”
沐阳在两人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贾子虚见他走神，提醒道：“愣着干嘛，跟上。”
沐阳：“噢噢。”
然而，两人刚迈出大门，就看到闪现在门口的周琪，远处站着被勒令不能动的白无缺。
沐阳应激得直接跳到贾子虚背后：“艹！”
贾子虚真诚微笑：“有什么事吗？”
周琪：“非必要不得出病房。”
贾子虚笑容不变：“这不是我的病房。”
周琪掏出一块平板，手指飞速在上面一顿操作，而后抬头回道：“现在是你的了。”
贾子虚笑容微僵：“护士小姐姐，我……”
砰！
贾子虚：“……”
沐阳：“噗嗤。”
贾子虚幽幽转头：“你哪边的？”
沐阳立刻正色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贾子虚三步走到床边，任由自己倒了下去：“等着吧，相信小白同学。”
另一边——
白无缺噙着乖巧微笑：“护士姐姐，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周琪已读不回：“……”
白无缺换了个思路：“护士姐姐，你跟沐院长认识多久了？”
周琪已读乱回：“在资料室不能停留太久，找出受伤安保后必须立刻离开。”
青年微微挑眉，佯装好奇道：“这是谁规定的？”
周琪扭头看了他一眼：“为你定制的。”
不知道为何，白无缺忽然从她的死鱼眼里品出了一抹灵动的色彩，但这一丝诡诈的神色来去匆匆，快得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当他准备深究其中时，周琪早已恢复成面无表情的面瘫人，同时打断了他的思路：“到了。”
这么快？
白无缺瞬间被眼前平平无奇的房间吸引了注意，和所有房间粘贴复制的房门，右上角的标识写着：员工档案室。
好直白，生怕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咔哒”一声，灯光亮起。
和白无缺想的一样，档案室陈放着医院所有员工的资料，按照不同的部门科室分类，非常细致，也非常利于查找。
就像专门为自己定制的资料室。
青年心一颤，周琪的那句话在脑海里突现。
然而没等他细想，身后护士的声音响起：“安保科在右侧第二个放置架上。”
白无缺下意识看过去，随后惊奇地发现安保科右边的标示牌上写着“历任院长资料”。
更直白了，生怕自己找不到想找的东西。
这是陷阱吧？
见他没有动静，周琪催促道：“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靠，这一定是陷阱！
但是……院长资料，这份诱惑大的出奇。
白无缺默声片刻后，微笑点头道：“好的，我保证马上就好。”
话落，青年迈步走进资料室，毫不关注身后响亮的关门声，直奔院长资料。
周、郑、刘、沈……
啧，没一个姓沐的，怎么回事？虽然是虚构的场景，但这些细节肯定是从现实中照搬过来的，没必要再假造资料，就为了抹去沐阳的院长身份。
难道说……沐阳根本不是院长？
“成为沐院长之后才对医院有印象”“身体很好没有进过医院”“周琪是个魔鬼”“院长为什么会被护士虐待”……
先前的种种涌入脑海，白无缺忽然发现，沐阳从脱离沐院长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医院的立场，从来都是以病人的立场自述。
他那句脱口而出的“沐阴在这”，是不是说明，沐阴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精神分裂的核心病症就是认知障碍。
沐阳的执念因沐阴而起，所以沐阴是这场幻象的关键；沐阳的恐惧源于医院，因此他成为施加恐惧的人。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是一场藤蔓编织的完美的温床。
啪嗒。
手上的资料倏地掉落在地上，青年蹙眉，下意识俯身捡起，余光却瞥到了一些奇怪的字符。
这是什么？
青年将资料随手放在架子上，低头仔细辨认起来——
英文吗？
e-s-c？
每个字符不是同一时间写的，分的很开，但都是同一个人的字迹，最后一个单词结束后，后面还有一小笔，像是一“.”，又像是没来得及的又一个单词。
这是esc退出键？
指尖不由地触碰上字符，一股熟悉的黏腻攀上指腹，锁骨处的白丝倏地溜出，顺着手指抚上字符。
这是他的血。
刹那间，波涛汹涌的记忆卷起脑海深处的漩涡，将被刻意封印住的记忆瞬间拉出海面，浮现在意识的知觉内。
什么……
白无缺瞳孔地震，无法相信。
相差无几的经历，这次是第四回。
自以为是的觉醒，一腔热血的孤勇，循规蹈矩的计谋，夜郎自大的想法……他完全低估了藤蔓对思想**的控制，是他一步步将自己推进了陷阱。
没有人不是主意识，他们被完完全全地困在了幻象中，自己知道了再多又如何，他离不开这里，他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重来，在这个编织的梦境中，无限地沉沦下去，没有人能拉住他。
这是一场无解的梦。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可倘若已经身处良夜呢？
“白患者。”
身后响起鬼魅般的幽灵声，相隔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找到了吗？”
青年不敢轻易回答，更不敢贸然回头。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危险蓄势待发，它能轻而易举地了结掉自己，从而开启又一次循环。
刚才从字符中探寻到的记忆，截止到护士的突袭，自己留下提示，肯定还有一线生机他还没有抓住。
是什么？
怎样才能停止循环，重获生机？
身后如催命鬼般的空灵声再次响起：
“白患者，找到了……”
靠！快想啊！到底哪里才是生路！
esc……escape？escape from the hospital？还是说，escape the game……
退出游戏！
‘小七！’
光球应声而来，但还没等它开口，青年立刻道：
‘离开游戏。’
小七没有像往常一样撞上白无缺的脑门，而是在空中倏地定住，活跃欢快的电子音也突然变得冷冰冰：“请玩家确认，是否直接离开游戏。”
死亡的凝视如影随形，白无缺半分不敢犹豫，坚定道：‘确定。’
滴！
“现在开始传送玩家离开！”
“副本【仰望即俯视】中断！”
眨眼间，明亮幽静的档案室变成了暗夜繁星，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回到了门内的虚空。
他缓缓起身，门内没有先前通关后看到的微缩世界，浩瀚宇宙中，只有自己和虚无。
我还要再进去吗？
进到那个绝望的循环中……
“妈妈。”
白无缺愣了一瞬，随后惊喜地寻声望去，粉雕玉琢的小人站在他的面前：“小善！”
小善三步并两步，扑到白无缺的怀中：“妈妈！”
白无缺暂时放下对副本的忧虑，轻柔着他的脑袋，询问道：“在副本里，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善埋在青年胸口：“我记得妈妈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我都认真完成了。”
“嗯？”白无缺疑惑更甚，“我对你说了什么？”
小善望向他，黑亮如漆的眼眸有着与自己相同的天真：“要听大白姐姐的话，照顾好大白姐姐，不能让她受伤，直到妈妈来找我。”
大……大白……
什么……
白无缺喉头一紧，声音沙哑无比，连带着声线也不自觉地颤抖：“你，你说什么？大白……大白在副本里？”
疑惑的神色转移到小善脸上：“大白就是白二呀，妈妈，你忘了吗？”
脑内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
白无缺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小善开开合合的嘴巴还在说着什么，青年下意识开口想让他停下，出声时却发现只有一句极低的气音：“哈……”
怎么回事，我说不出话了？也听不见……大白怎么会在副本里？在什么副本？“窗”吗？也对，“门”的玩家只有他自己……
所以，大白死了？
不对，明明不久前，我还看到她，要给她送银耳汤，前后不过半分钟，怎么会……
还有，大白怎么会变成二白，二白是副本的npc啊，她进了“窗”应该是玩家啊，怎么会变成npc？死去的玩家才是npc，大白不是npc，我要去救她……
没错！我要去救她！
小七……
说不出话，但他还能在脑内呼唤光球。
小七倏地在青年面前出现：“白白～有什么事嘛？”
白无缺顾不上其他，他没有时间伤心，白二在等他，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三个字：
救白二。
“重开副本，就像第一个门一样，我要重新开始这个副本。”
小七：“不行哦，白白。”
白无缺眼底染上从未有过的愤怒：“为什么！”
小七：“没有能量第二次重开副本啦。”
白无缺怒气更甚：“第一个门都过去了多久，前面通关了两个副本，还不够这个副本重开吗？”
“前面两个门积攒的能量当然是够的。”小七解释道，但还没等白无缺发问，它就继续道，“可是副本只能重开一次呀。”
“什么意思？”白无缺忽地愣住，“这个副本，已经重开过一次了？”
小七佯装生气：“哎呀白白，你都不仔细听人家说话，我刚才不是说了，是没有能量第二次重开，又没说第一次不行。”
他……已经重来过一次了？
“白白，做人不能太贪心。”小七压根注意不到青年的崩溃，自顾自道，“重开过一次副本就够啦，就算你是唯一的玩家，也不能一直刷经验的。好吧，虽然并没什么经验，毕竟你重来后是没有第一次的记忆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当时已经明确说明了这一点，是白白你自己不听劝，非要进去的哈，不能怪我没有提醒你。”
“哎，你说说你，明明第一次都已经完美通关了，你非要再进去一次，我都说了，完美通关后的副本已经自成一个世界了，你强行进去，不一定能重蹈覆辙……哎？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反正就是会有很多意外！”
“白白，你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再一次进入的这个副本是不是超级难！你都中途退出啦！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呢！”
小七绕着青年一顿输出，见他没有反应，又窝到他的头顶轻轻蹦了两下：
“白白，白白！你有没有在听呀！”
青年极轻地呢喃道：“记忆……”
小七凑到白无缺肩膀：“什么？”
小善看向光球，解释道：“妈妈要副本的记忆。”
“不行呢。”小七摇了摇身子，一口否决。
小善替青年问道：“为什么？”
小七忽地严肃起来：“副本一旦开启，就必须完全通关。首次的副本记忆会影响二次副本闯关的公平性，所以不能提前归还。”
“所以呀，白白。”话落，小七又恢复了原本可爱的声音，“还是要努力通关哦，现在进去嘛？还是说需要再休息一下？”
白无缺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听进去了那句“通关才能拿到记忆”，他没有回复小七的话，转而对小善道：“进入副本后你能直接来找我吗？”
小善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天知道他有多少话想对妈妈说，但是由于副本机制，被强制禁言，什么都不能说，又因为妈妈的话不得不留在白二身边保护她，有时候想悄咪咪地提醒一下妈妈都难。
现在听到能回到青年身边，小善巴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妈妈。
小善又道：“我一直都在妈妈身边。”
白无缺又想到了白二，啊不对，现在应该是大白：“你和大白在副本哪里？”
小善：“我们一直在妈妈身边，只是妈妈睡着了，看不到我们。”
白无缺：“你们在那片绿洲？”
“大白和我一起守在妈妈身边等着你醒来。”小善点点头解释道，“我知道自己是妈妈的道具，小孩的形态只是我意识的载体，我可以进入妈妈的梦中找你，但是大白不能进入梦中，我得保护大白，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找妈妈。”
白无缺心里的石头触到了地，大白现在暂时安全，他还有时间通关游戏救出大白。
小善见缝插针：“白白，你是打算直接进入副本？”
白无缺：“嗯。”
小七：“进入副本后，你会忘记中断副本时经历的一切，直接进入到离开的前一刻，就像游戏存档后继续一样。”
“知道了，走吧。”
小七：“好哒！现在开始传送玩家进入副本！”
“副本【仰望即俯视】继续！”
……
滴！
离开游戏！
思绪至此，还没等白无缺召唤光球，久违的声音忽地响起：“妈妈！”
小善倏地出现在白无缺的面前，身上一尘不染，白净如初，青年下意识道：“你怎么在这？”
——小剧场——
白二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又回到长满草的白无缺身边：小善，你妈妈什么时候能醒啊？
小善：快啦。
白二：你在好久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小·胡说八道安慰至上·善：(ovo)
白二：还是由我们去寻找源液吧！
小善：你在好久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白·找不到还差点迷路·二：(-_-)
小善：数数看妈妈身上有多少根草，数完了他就醒了。
白二：不要，我又不傻。
小善：1，2，3……
白二加入：……64，65，67……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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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仰望即俯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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