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阁只有几个教习功法的长老,分别是弄樟,石榕,针楠,木荷,鸾栎。
这五人各有各的特色。
就比如弄樟,笑起来的时候如弥勒佛一般,笑意盈盈。
再比如石榕,身宽体胖,长得极为扎实,但不苟言笑,看起来格外严谨。
针楠则恰好相反,瘦如细针,脸尖,身如竹节,说话声如同落针,刺得人耳膜生疼。
木荷看起来年长稳重些,看起来算不上情愿,被鸾栎拉扯着。
鸾栎样貌年情,但身上妖气最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邪气。
他笑容未褪,快走两步上前,探头探脑,看谢兰玉还睡着,又凑去观察谢尘缘。
良久,少年蹦出一句:“仙尊,我瞧你,有些眼熟啊。”
谢尘缘心中一咯噔,不由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从未来过这。”
话罢了,又觉得说这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尴尬笑了声:“也可能是这张脸太过常见,所以阁下才觉得见过。”
鸾栎闻声,仔细端详,没忍住,乐呵嗤笑:“怎会?道友这张脸,可是看过一眼就叫人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
谢尘缘不意外听到这个词,但他又想起一件要紧事。玉衡子出关后,要让他替自己化形。
过去青蔼峰经历大洗牌,大部分人不认得他,但是若去了天山宗,哪还有这等好运瞒天过海。
再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怕是要将埋在地下的仇人尸骨惊醒过来。
那等场景,谢尘缘不敢去想。
鸾栎瞧的越仔细,就觉得脑子如被人剜开一般的疼。
但他一点不觉得难以忍受,反倒更用力的想。
他是这五位长老中,最先化人的,修为自然高些。印象中,便有这样一位仙人来到青蔼峰。
那模样,也是叫人见了便再难忘。
就好像,好像眉如远山覆雪,色淡如寒玉,却不凌厉,带着玉石般的温润......
可是奇怪的是,鸾栎只能想起那些存在他心中的形容。
那张本该过目不忘的脸,却被糊上一层浆纸,怎么也瞧不清楚了。
只剩下周身的气质。
站在青蔼峰一片翠色中,却不见畏耸立群山,仿佛那人本就从更危险的山巅而来,不惧巍峨。
是和面前道友一般的气质。
千年前的记忆,鸾栎忘干净了。
只能凭着感觉,问:“道友,千年前,你是否有亲友来过青蔼峰。”
“......”谢尘缘身体微微后仰,避开鸾栎过于亲近的姿态。站在一片清薄的日光下,不似常人的暖调,连唇色都跟着偏浅,显得矜贵,不好接近。
可是开口,声音又裹挟着他整个人,陷入软声细语的潮中。
他道:“或许吧?”
或许吧。那就是有。
鸾栎继续发问,似是有点咄咄逼人:“那是你的谁?”
“谁?”谢尘缘自顾自的重复一遍:“大概是......师父?”
“师父?”鸾栎却不信:“仙人孤身一人云游四方,为何会收徒?”
“你认得他?”谢尘缘闻言,好奇占据了上风,下意识发问。
可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鸾栎。
“大概见过。”鸾栎淡声,拉回话题:“你不会是骗我吧?那你且说说,仙人谓何?”
“净世。”谢尘缘思量二三,觉得也不算说谎。毕竟他没加上主语。谢尘缘道:“青冥崖,净世仙尊。”
鸾栎上下打量他,只觉得像个小白脸,空有一张脸,什么都不剩下。
净世仙尊为何收他为徒,他甚是好奇。
于是不知觉的,声音多了些刻薄尖酸:“仙尊缘何会瞧上你?”
“随手捡的,或许没管那么多吧。”
谢尘缘有些好笑。他原来,变化真的那么大啊,竟然真的无人认出他。
但还是疑惑:“可是,你怎会知道仙尊名号?”
“和你无关。”鸾栎不想多答,但问题倒是一个接着一个,颇没有礼貌:“这又是你的谁?”
“机缘巧合遇见的......小道士。”
谢尘缘咽下那几个不该脱口的字眼,温婉一笑:“难不成阁下还眼熟?”
“没见过。”鸾栎直白:“不过长得倒是不错,瞧他身上有天山宗的玉佩,锦衣华服,倒是你,怎么穿的如此穷酸?”
“鸾栎!”石榕看上去忍不了了,低声呵斥:“你未免有些太无礼了。”
“石长老。”鸾栎并不怕他,反倒多了几分要诡辩的势头:“这两位道友触发引魂雾,难不成我们真要这样放过他们?我不过多问了些,本人人还没说什么,您到是先激动上了。难不成,是有意掩护?”
“胡闹。”石榕呵斥道:“不要用你狭隘的思想去揣度旁人。不知礼数,没有规矩,青蔼峰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不是我胡闹的地方,那便是您能胡来的风水宝地。”
鸾栎冷笑一声:“峰主迟迟不出关,如今外人闯入,便应了丹长老的预言,您要护着这预言中的变数,就是要玉长老死......”
“放肆!”石榕浑厚的声音也变得尖锐,怒不可遏,目光如炬,恨不得吃了鸾栎:“岂有你这般信口雌黄。”
谢尘缘越听越觉得不对。
他试图拦下争吵越发激烈的两人:“阁下,稍等啊,我有事要问,丹长老是谁?预言又是怎么回事?外人闯入怎么就和预言扯上关系?难不成青蔼峰不许外人入内?”
弄樟乐呵呵看了很久戏,却被木荷推了一把。
她冷道:“弄长老,您现在好歹也是管事的,一句话不说算什么?”
针楠蹙眉:“你动手作甚?果然还是和鸾栎一样,改不了骨子里的粗鲁。”
木荷笑的更冷了:“心眼如针扎一般的小,看不惯就早早滚出青蔼峰,这里不缺你这般尖嘴刻薄的老妖。”
谢尘缘:......
他算是懂了,为何要推弄樟出来做代理峰主。
青玄阁一共就五个长老。
一个看戏的,剩下两对吵得不可开交,玉衡子再不出关,恐怕青蔼峰都要乱成一锅粥了吧?
弄樟还是那般表情,笑呵呵的压了压手,众人好歹安静几分。他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冲谢尘缘道:“道友,他们太久没见过外人,言语多有冲撞,还望见谅。”
谢尘缘委婉:“无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玉衡子不出关,想必你们也不好受。”
“你叫峰主什么?他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鸾栎声音又冷几分,针楠脸色也突变。
谢尘缘愣了,他有些二丈夫摸不着头脑,名字起了不就是用来叫的。
更何况,玉衡子这个名字都是他取得,为什么不能叫?他好歹也算玉衡子半个仙尊,喊个名字都不行么?
但谢尘缘接受的很快。他现在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入乡随俗,凡人如何称呼他便如何叫。
不能叫玉衡子,那叫宋山?嘶,或许除了那条青蛇,无人知晓玉衡子之前叫宋山。
难不成要叫峰主?玉衡子听见会跪地求饶吧?这还是挺折寿的。
那还能叫什么?玉峰主?实在不行,不叫了。
谢尘缘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听听弄樟怎么叫。
他跟着喊一样的名号,总不会出错吧?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弄樟含糊发问:“道友,您和玉峰主究竟是什么关系,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们么?”
谢尘缘望着五人语塞词穷的画面,也饶有兴致,可他刚要开口,身后就有人扯了他的腰襟。
轻手轻脚,似乎是怕动静太大吓到谢尘缘。谢尘缘本能问:“醒了?”
谢兰玉早醒了。
这堆人吵架如此激烈,众人叮铃咣啷进来时,他就被吵醒了。
醒来时只能看见谢尘缘站在床边,挡的严严实实,只剩下半截细腰,在他面前晃啊晃的。
有人跟他吵,谢尘缘说话就越柔,好像这样便能中和掉对方的出言不逊。
谢兰玉漫无头绪的想着,猝不及防听见谢尘缘提及自己的师父。
净世仙尊竟是他的师父?
他想,怪不得,怪不得他说他璇枢百年春来过这,若是有修为高深的仙人陪着,那便合理了。
但是,白面鸟提到净世时,他为何要装不知道?
但也没有讳莫如深,反倒是不在意居多。
师恩百年就如此舍弃,装作一副莫谈过往,既往不咎的样子,未免也有些过于忘恩负义了。
谢兰玉又听了两句,却见那五人越发气势汹汹,言谈举止间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让人如鲠在喉。
他眉头紧锁,慢吞吞挪着身子,伸手,抓住谢尘缘腰后的衣带。
轻轻一扯,就见那曲线微微弯折。
少顷,仙尊便弯下腰,俯身凑近,柔声细语:“醒了?”
醒了,谢兰玉发懵的大脑还未转过弯,却始料未及,自己竟然无法开口说话了。
咽喉肿痛,难以发声。
谢尘缘很快意识到什么,轻轻攥过他的手,细细探查。
明明刚刚疏通的灵脉,现如今又紊乱起来。
青蛇之毒不容小觑,谢尘缘顿时后悔万分,刚刚不应掉以轻心的。
他转过身,有些急切:“弄樟长老,能解青蛇毒药的血清还有么?”
鸾栎忽地上前:“你为何知道青玄阁有能解青蛇蛇毒的血清?”
谢尘缘虽然好脾气,但此时情况危急,又有关兰玉性命安危,谢尘缘表情冷却几分:“弄长老,有些事,我想我需要跟您单独聊聊。”
“有些事为什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偏要私下窃语,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
鸾栎冷眼质问:“我已问过山中精怪,皆说你们二人行踪诡异。还有你,不仅胆大妄言,直呼玉峰主名号,还出口便要我们青玄阁至尊解药......”
“好穷啊。不仅连一点没什么屁用的药都不舍得拿出来,还对仙尊如此妄言。”
不知从哪蹦出一声鸟叫,门外摇摇晃晃飞进来只白鸟,鸟身站不太稳,立在窗边:“你们青蔼峰,就是这么没规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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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青蔼峰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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