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无色的雨水吞噬了整座城市，望不见边际的雨滴无休无止地从天空降下，打落在道路、窗台和零散分布的数顶伞面。
暗巷深处，恍若错觉般的，远远地响起一道嘶哑至极的哀嚎。不等声音完全涌出喉咙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从中骤然截断，残留的唯有过分寂静的空气。
随风涌来浓郁的血肉腥气，黏稠，凝结，有如实质。
一辆纯黑的轿车无声无息地驶近，徐徐停下，几名守在巷口的下属连忙走上前，纷纷低头致意。
车窗降下，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扫入车厢，几乎瞬间便沾湿了靠窗那人的脸颊。那张脸出乎意料得年轻，不，何止是年轻，倘若此刻在场的人胆敢抬头仔细端详，会发现那是一张近乎可以用稚嫩来形容的，少年人的脸。
车内端坐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一头黑色的长发，莹亮柔顺地披在肩头，巴掌大的脸孔，肤色冷白，五官无不秀气精致，像一尊精雕细琢的人偶。
两弯眉毛纤长入鬓，眼瞳又黑又大，眼尾有些微上挑，眼型像一颗饱满的杏核，令人不自觉联想到“猫”之类的小动物。秀挺的鼻梁，纤薄的唇，嘴角天生长成略微上扬的弧度，即便没有摆出一副笑模样，乍眼望上去犹让人觉得是在微笑似的。
站在最前面的下属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有道陈年伤疤，斜斜切过鼻梁直至眼角，注意到夜色中行驶而来的车辆，率先深深地低下头去，语调分外恭敬道：“四少爷。”
宋家四少爷，宋蜜瑜，宋家这一代年龄最小的弟弟，生下来体质便不大好，幼时体弱多病，备受家族长辈疼惜，特意给起了个女孩的名字。或许是年龄尚小的缘故，连长相也透着女性般的柔美气质。
雨水持续不断地落下，冰凉的水珠沁上宋蜜瑜的半边脸颊，少年浑不在意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仿佛在接着天上飘落的雨水。
“二哥呢？”与秀美的长相给人的印象不同，少年人的声线清泠泠的，恰如这场暗夜冷雨，显出分外冷淡的意味。
刀疤脸下属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目光牢牢盯着眼前的方寸地面，闻言道：“二少爷在里面，现下只剩蒋家供奉的那头异魔了。”
“蒋家的人还活着吗？”宋蜜瑜语气轻飘飘地问，转动了一下手腕，垂眼看着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袖。
“……逃、逃了几个小的。”刀疤脸下属的额头渗出数颗汗滴，小心翼翼地回：“我们到的时候，蒋家已经将大半人口都献祭给了那头异魔，作为交换让几个小的逃了出去。”
耳边传来一声隐约的嗤笑，刀疤脸丝毫不敢揣测四少爷的心思，将本就轻微的呼吸再次压低，片刻后，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司机站在车门旁，一手扶住车门，弯腰将黑色的伞撑开，纷纷扬扬的雨丝被遮挡在外。
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走下车，仰起脸，望了眼漆黑的雨幕。银亮的雨丝映入少年的瞳孔，犹如瞬间坠入深井，无法在那双眼睛中闪现出一丝光亮。
呛鼻的铁锈味自暗巷弥漫散开，混合着扑面而来的冷雨，酝酿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宋蜜瑜皱起秀气的眉头，从司机的手中接过伞，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屏退身后的随从，独自走向巷子深处。
·
昏暗的巷道，蒙着阴翳的青苔在墙角不起眼处蔓延生长，雨丝接连不断击打在伞面，溅起四散的水珠。越是往巷子深处走去，鼻端嗅见的血腥气越是浓稠，倘若无意间张开口，或许会误以为自己吞吃了一口腥臭的血肉入肚。
轻微的足音在巷子里响起，黑色的发丝在腰际轻轻摇曳，执伞的少年眼睫毛低垂，神色淡漠地行走在黑暗之中。伞面下露出他的小半张脸，肤色如上等的玉料一般素净，抿起的薄唇不知是由于寒冷的天气，还是身体虚弱的缘故，缺乏了些微血色。
“……嗬嗬……”
仿佛失灵的电波，滋啦啦响起。
“……嗬……救……救救我……”
近在咫尺，一道低哑的嗓音响起。求救者大概陷入了濒临死亡的状态，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晰，偏偏悬着一丝恳切的哀求，传入了少年的耳畔。
那声音有些微妙的失真感，类似信号欠佳的电波，上一秒觉得像是个可怜的女人，下一秒又令人觉得来自一个青年男性，在童真与年老之间变换不定。
落入人类的耳朵，却像是来自亲人的呼唤飘飘悠悠地从幽冥间浮起，带来令人心头酸软的熟悉与怀念，不经意般勾动着听者的心弦。
宋蜜瑜停下了脚步。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伞柄，另一只手伸进口袋，缓缓掏出了一块散发着清香的手帕，在呼救者隐含期待的目光里……按在了少年的鼻端。
宋蜜瑜拧起两道柳叶般的眉毛，不太愉快地闷声道：“晚上好啊，二哥。”
话音落下，一道雪白的刀光自上而下，仿佛乍亮的闪电骤然闪过。
银色的光芒于瞬息间明灭，短短一瞬间，照亮了少年身前的地面，以及地面上趴伏着的那只形态可怖的魔物。
魔物的头颅部位朝着少年的方向，数颗猩红的眼珠闪着人性化的光，一只狰狞的前爪举在半空，竭力往前伸展，似乎含着求救的希望，或是暗藏某种引而不发的威胁。
空气陷入静默。
柔弱的猎物分明就在眼前，魔物的姿态犹如被什么无形之物凝固住了，僵直在原地，连同形容诡异的爪掌一并停滞在半空，一动不动。
宋蜜瑜用手帕捂住鼻子，漆黑的眼珠瞥了眼地上的魔物，略显嫌弃地避开到一侧。
下一刻，自魔物颈项处，一道平平的切痕后知后觉地显现，黏稠似墨的血浆迫不及待般喷涌而出，直冲击得魔物头颅跌落下来，像颗活泼过分的球，“骨碌碌”地滚到了少年脚边。
“哎呀！脏死了。”宋蜜瑜急急忙忙往后又退了几步，语气熟稔地抱怨道：“二哥，你干活也太糙了。”
旧文搬运。发布于2022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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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杀戮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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