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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药炉青烟

北境药庐的日子,在风雪呼啸与药香苦味中缓缓流淌。江屿的伤势在暮笙倾尽全力的救治下,终于勉强脱离了性命之危,但“相思引”的毒性如附骨之疽,加之旧伤未愈,他大部分时间仍处于昏沉与清醒交替的状态。目力恢复得极慢,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世界依旧被一片混沌的灰白所笼罩。

这一夜,风雪似乎暂歇,唯有屋檐下融雪滴落的“嗒…嗒…”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药庐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如豆,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江屿靠在铺着厚厚旧毡的榻上,呼吸虽仍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暮笙则坐在离火炉不远的小凳上,就着灯光,仔细分拣着白日里冒险从悬崖峭壁采来的草药。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专注,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连日来的疲惫。

空气中弥漫着药汁沸腾的苦涩气味,混合着干草和泥土的气息,构成一种奇异的、属于这间避难所的独特氛围。两人之间,通常只有捣药声、煎药声和风雪声构成的沉默。

一阵压抑的、从胸腔深处传来的闷咳打破了寂静。江屿的身体因咳嗽而微微蜷缩,牵动了左臂的伤口,让他眉头紧锁。

暮笙立刻放下手中的草药,起身倒了一碗温水,走到榻边。她没有立刻喂他,而是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感依旧有些低热。她的动作自然而熟练,带着医者的专注,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超越医患关系的轻柔。

“咳咳……什么时辰了?”江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亥时三刻。”暮笙将水碗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小口啜饮,“伤口又疼了?”

“无妨。”江屿习惯性地吐出两个字,试图维持着惯有的隐忍和疏离。

暮笙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药囊中取出那排寒光闪闪的银针。她将针在灯焰上细细灼烧消毒,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焦糊气。“殿□□内余毒未清,瘀血阻滞,才会咳嗽牵动伤口。我为您行一次针,活络气血,或可舒缓些。”

江屿微微颔首,没有拒绝。他早已习惯了她的银针。起初是出于无奈,后来便成了依赖。

暮笙跪坐在榻边,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手中的针和眼前的穴位。灯光下,她的指尖稳定得惊人。

“殿下,请放松。”她低声说,另一只手精准地按在江屿颈后的风池穴附近,“我先取风门、肺俞,为您宣肺止咳。”

话音未落,针尖已悄无声息地刺入皮肤。江屿只觉穴位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酸胀感,随即一股微暖的气流似乎随着银针的捻动缓缓扩散开来,胸口的滞涩感竟真的减轻了些许。他心中微讶,她的认穴之准、下针之稳、力道拿捏之精妙,远超他见过的许多太医。

“殿下经脉曾有旧伤,尤其手太阴肺经,”暮笙一边缓缓捻动银针,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解释,“应是早年习武时急于求成,内力运转过猛所致。每逢阴寒天气,或气血不畅时,便易引发咳疾。”她的指尖在几个穴位间流畅地移动,下针如有神助。

江屿心中一震。他年少时确实曾因练功岔气,伤过肺经,此事极为隐秘,连身边近卫都未必知晓,她竟能通过脉象和针感察觉?这份洞察力,着实惊人。

“姑娘如何得知?”他忍不住问。

暮笙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针,语气平淡:“脉象如琴弦,细微之处可见过往痕迹。殿下这旧伤,平日无大碍,但若遇重大创伤或毒性侵蚀,便会加重。如今‘相思引’毒性霸道,更是牵动了旧患。”她说着,又取一针,精准地刺入他手臂的孔最穴,“此穴专治咳血,配以鱼际,可清肺热。”

江屿沉默着,感受着银针带来的微妙气流在体内流转,冲散着郁结的痛楚。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仿佛一张被摊开的图纸,身体的秘密无所遁形。这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一种将性命完全托付给一个绝对专业之人的安心。

行针完毕,暮笙仔细收起银针。江屿感到胸口顺畅了许多,连日的咳意被压制下去。他靠在榻上,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虚弱:“姑娘这手金针度穴的功夫,师承‘鬼医’,果然名不虚传。认穴之准,运劲之巧,世间罕有。”

暮笙正在整理药囊的手微微一顿。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她师承的正面评价,尽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她淡淡应道:“师父教徒严厉,基础若不扎实,连药杵都不让碰。”

江屿默然片刻,忽然道:“你这运针的指法,看似轻柔,实则内含刚劲,起承转合,竟有几分……剑术的影子。”

暮笙讶然抬头,看向他。江屿覆着眼,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怎么?很奇怪么?医武本就有相通之处。高手运针,如剑客出剑,皆需心、眼、手、气合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这刺入、捻转、提插的力道与节奏,若非深谙发力技巧,绝难如此精准通透。”

他顿了顿,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五指微拢,以指代剑,在空中虚划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动作舒缓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律感:“譬如刺向中府穴,劲力应如春蚕吐丝,绵而不断;刺及云门,则需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走。力透皮下,意守其中,而非蛮力硬刺……就像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演示着。尽管目不能视,动作也有些虚浮,但那指尖划过的轨迹,却隐隐带着一种久经沙场、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精准与掌控力。

暮笙看得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日复一日练习的针法,竟能被用剑道的理论如此精妙地阐释。她下意识地模仿着他的动作,指尖在空中轻轻划动,尝试感受那种“绵而不断”、“一触即走”的劲力变化。

“殿下……懂剑?”她忍不住问。

“略知一二。”江屿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淡,“久在军中,难免接触。你的指法根基极好,只是……少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杀伐果断,多了几分医者的仁厚绵柔。这于医道是好事,但若遇险境,需以针御敌时,或许可刚柔并济。”

他以指为剑,再次演示了一个极快的突刺动作,带着破风的锐响,随即又在尽头化为轻柔的回旋:“看明白了?暴起如雷霆,收势如凝露。针亦可如此。”

暮笙心中震撼,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自幼习医,师父虽严厉,却从未从“武”的角度来解析“医”。江屿寥寥数语,却让她对运针发力有了全新的领悟。她天性聪颖,立刻沉浸其中,反复揣摩着他刚才演示的发力技巧,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或许是行针后气血通畅,又或许是这难得的、不带紧张与试探的交流让精神稍稍放松,江屿的话比平日多了一些。

“你师父……‘鬼医’宴清辞,朕……我年少时,曾听太医院院判提起过。”他忽然换了自称,语气中带着一丝遥远的感慨,“说他性情孤僻,亦正亦邪,但于医道一途,尤其毒理伤病,堪称鬼才。曾以一味奇药,解了南疆使臣所中之奇毒,令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只可惜……缘悭一面。”

暮笙没想到他会提起师父,沉默片刻,轻声道:“师父她……不喜拘束,一生漂泊。她常说,太医署是黄金鸟笼,规矩太多,反而束手束脚。她宁愿在山野间,治她想治的人,研她想研的药。”

“黄金鸟笼……”江屿低声重复了一句,覆眼的白绫下,唇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说得倒是一针见血。何止太医署,这京城……又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黄金鸟笼。”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暮笙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的疲惫。

暮笙抬起头,看着灯下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或钦犯,更像是一个被困在命运囚笼里,伤痕累累的普通人。她想起师父的告诫,想起官家的险恶,心中百感交集。

“殿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日……在青州疫区,你为何要救那个小药童?当时……那么乱。”这个问题,藏在她心里很久了。

江屿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淡淡道:“顺手而已。看见了,便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场生死一线的救援,不过是拂去衣上的一点尘埃。

但暮笙知道,不是这样的。在那箭矢飞来、众人四散逃命的时刻,扑向一个素不相识、奄奄一息的小药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本能般的善念。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新煎好的药倒进碗里,药汁浓黑,散发着令人舌根发苦的气味。

“药好了。”她将药碗递过去。

江屿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两人的手都因寒冷和劳累而有些冰凉,但那瞬间的接触,却仿佛有一丝微弱的暖意流过。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苦药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眉头因极致的苦涩而紧紧蹙起。

就在这时,暮笙像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摸出一小颗冰糖,飞快地塞进他手里,语气依旧平淡:“含着,去去苦味。”

江屿握着那颗微小的、带着她体温的冰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白绫遮掩了他眼中可能闪过的任何情绪,他只沉默着,将冰糖放入口中。一股纯粹的、霸道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浓重的苦涩,一路甜到了心底最冰冷荒芜的角落。

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又渐渐大了起来,呼啸着掠过山崖。但在这狭小、简陋、充满药味的药庐内,灯火虽暗,却顽强地亮着。一教一学之间,一问一答之间,那堵由身份、猜疑和苦难筑起的高墙,仿佛被这温暖的灯光和无声的关怀,悄然融化了一角。

这一夜,没有试探,没有锋芒,只有药香弥漫,针影流转,以及两颗在绝境中偶然靠近、相互汲取一点暖意的灵魂。那些关于针法与剑术的交流,关于过往的零星话语,以及那颗微不足道却甜入肺腑的冰糖,都如同种子,悄悄埋入了彼此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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