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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烽火夜明

夜雪初霁,月光透过药庐残破的窗纸,洒下清冷的光辉。江屿靠坐在铺着旧毡的榻上,听着暮笙在屋角整理草药的窸窣声响,忽然低声开口:“过来。”

暮笙放下药篓,走近榻边。只见江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帕包裹的物事,递向她。那动作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式口吻,却又因指尖几不可察的微颤,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素帕层层展开,露出的并非什么名贵珍宝,而是一支素银簪子。簪身并无繁复雕饰,只在簪头处,以极精巧的技艺盘绕出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花心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却流转着温润光华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它静默地散发着清辉,如同雪夜里的唯一星子。

“给你的。”江屿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只是递过一碗汤药。覆眼的白绫隔绝了他的视线,却让暮笙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线微微的紧绷。

暮笙怔住。她认得这支簪子,更确切地说,是认得那块银料——那是她当掉师父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首饰,一块压裙角的旧银锁,只为换钱购买急需的药材。她从未想过,这块银会以这样的形态重回她手中。

她接过银簪,指尖触到那朵山茶花冰凉的轮廓,以及其上残留的、属于江屿的一丝体温。她忽然明白,他是在何时,又是如何“看见”了她的窘迫与牺牲。他无法视物,却用另一种方式,“听”清了周遭的一切,并将这份心意悄然重塑。

“殿下这是何意?”暮笙的声音有些发紧,试图用平静掩饰内心的波澜,“酬金?还是……信物?”她想起银簪在古时亦常作为男女定情之物,心中莫名一悸。

江屿微微偏过头,似在“望”向窗外无边的雪色,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日你说,图我案上那盏摔破了角的琉璃灯。”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这簪子,总比那破灯强些。”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用一个笨拙的比喻,将那份过于沉重的情感,轻描淡写地化作了近乎幼稚的攀比。

暮笙握紧了簪子,冰凉的银器渐渐被她的掌心焐热。她没有道谢,只是轻轻地将簪子绾入发间,动作缓慢而坚定。药庐内寂静无声,唯有炉火噼啪,映照着两人之间,那无需言明、却已悄然系紧的牵绊。

——

江屿目不能视,却似乎对药庐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常让暮笙从角落一个落满灰尘、上了铜锁的旧书箱中,取出几卷书来“看”。那并非医书典籍,而是一些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地理志异、风物笔记,甚至还有些记载着前朝宫廷秘闻的野史残卷。

一夜,北风卷着雪沫,疯狂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炉膛内的火舌舔舐着干柴,噼啪作响,是这寒夜里唯一的热源与喧嚣。暮笙正低头分拣着白日新采的草药,将它们按药性一一归类。江屿则靠坐在铺着旧毡的榻上,指尖极轻、极缓地抚过摊在膝上的书页,那姿态专注得仿佛真能透过指尖“读”到上面的文字。

“江州以南,有湖名‘镜’,”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在风雪的间隙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吟咏般的节奏,“其水至清,冬不结冰。夜阑人静时,有星子坠于其中,光华流转,碎如琉璃盏倾覆于星河……”

暮笙拣药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从未踏足过江州,可随着他低沉的描述,眼前却仿佛真地展开了一幅画卷:夜色下平滑如镜的湖面,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子,偶尔有流星划破天际,坠入湖中,激起一圈圈粼粼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得转瞬即逝。

“你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她忍不住抬起头,望向那片摇曳火光在他脸上投下的明暗交错的光影。

“从前……”他顿了顿,指尖在书页的某处摩挲了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怅惘,“一个……朋友描述的。他说,此生若有机会,能于月夜泛舟其上,当不负人间一趟。”

此后,这样的“夜读”渐渐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仪式。江屿会断断续续地“读”些各地的奇景传说、民俗轶事,甚至一些无关宏旨的前朝趣闻。暮笙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听到有趣或不解处,会轻声问上一两句。在这方被风雪包围的、与世隔绝的狭小天地里,他们暂时忘却了外界无休止的追杀、忘却了体内纠缠的剧毒。一个用声音描绘着一个他或许再也无法亲眼目睹的广阔世界,一个用心神跟随他的描述,在想象中构建那片山河。这不仅是知识的分享,更是江屿在以一种极其隐晦而温柔的方式,向她展露他曾经的视野、他心底珍藏的风景,他灵魂深处对这片山河的热爱与眷恋——那是超越太子身份、超越政治倾轧的,一个更真实的他。

在某次“夜读”后,暮笙整理书卷时,无意中发现江屿刚刚“读”的那一页,其实是一张绘制精细的军事地图的背面。

他的毒伤在暮笙倾尽全力的调理下,终于被勉强压制住,但受损的目力恢复得极其缓慢,白绫依旧是他脸上无法摘下的标志。年关将近,本该是喜庆之时,边境小镇的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官兵盘查日益严密,关卡增设,甚至开始有陌生的面孔、带着探究的眼神在药庐附近的山林间出没,像嗅到气味的猎犬。

“此地不宜久留。”一日,暮笙刚将温好的药碗递过去,江屿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突然出手,扣住了她递碗的手腕。他的指尖因虚弱而微凉,但力道却不容置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他们搜查的网,快要收到这里了。”

暮笙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面上却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殿下如今重伤未愈,目不能视,我们又能去哪?”她目光扫过他依旧苍白的脸和覆眼的白绫。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灯下黑。”他松开手,指尖就着碗中褐色的药汁,在简陋的木制案几上,画了一个简略却特征明显的山形轮廓,“从此处向北三十里,边境线上,有一处前朝废弃的烽火台,地势最高,可俯瞰全城动静。”他顿了顿,收回手指,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三日后,上元灯节,城中必有庆典,守备或有松懈。我们去那里。”

暮笙自然认得那地方。那座孤零零矗立在边境山巅的烽火台,她采药时曾远远望见过,残破不堪,确实隐蔽,但也极易被包围,一旦被发现,便是插翅难飞。“去看灯?还是去做灯?”她忍不住语带讥讽,试图驱散心头的沉重。

“去看人。”江屿平静地收回手,语气淡漠,却字字千钧,“也让那些以为我已‘伏诛’的人……亲眼看看,我江屿,是否真的那么容易就化作飞灰。”

上元节傍晚,天色未暗,城中已有零星的灯火亮起,如同散落的星子。暮笙依着计划,搀扶着身体远未康复、脚步虚浮的江屿,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暮色的掩护,避开几处新增的哨卡,沿着险峻的小径,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那座荒废已久、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烽火台。

此处山风凛冽,如同刀子般刮过肌肤,吹得人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江屿却挣脱了暮笙的搀扶,执意走到烽火台边缘最开阔、也是最危险的位置,任凭猎猎山风吹起他素色的宽大衣袍和覆眼的白色绫带,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孤绝而挺拔,仿佛一尊即将羽化登仙的石像,又似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孤剑。

然后,在暮笙带着担忧和不解的目光中,她看见他缓缓蹲下身,用那根盲杖,开始仔细地、近乎虔诚地,拨弄着脚下碎石瓦砾间那些不知何年被山火燎过、早已焦黑炭化的麦穗残骸。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

“殿下竟信这个?”暮笙踢了踢脚边一张被风雨侵蚀、字迹模糊的祈愿笺残片,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嘲弄,“山下百姓口中流传的无稽之谈?说若能在这旧烽火台捡齐十二根被天火(雷电)烧焦的麦穗,就能……”

“就能让失明者重见天日。”江屿接过她的话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突然伸出手,精准地拽过她的手腕,将一把东西塞进她微凉的掌心,“数数。”

暮笙低头,就着天际最后一抹微光,看清掌中之物——是十一根半焦黑的麦穗,断口整齐利落,像是被极锋利的刀刃切削过。她正欲开口,却听他又道,声音低沉下去,融入了风中:“……不过,还有另一个更古老的传说。若能怀揣至诚,在此地捡齐十二根天火之穗,却非为自身许愿,而是为心中至念之人祈福,那么……祈愿者自身,将心甘情愿承其一半病痛灾厄。”

夜风骤然加剧,呼啸着掀起他覆眼的白绫一角,露出了其下尚未完全愈合、依旧带着粉红嫩肉的灼伤痕。那伤痕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刺目。暮笙心头巨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伤痕,想要感受那下面曾承受的痛楚。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脆弱皮肤的刹那,被他猛地抬手截住。他的手指冰凉。“差半根。”他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暮笙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看着他白绫下紧抿的唇线,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抽出发间那根他赠的、样式简单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叮”一声脆响,削断了自己一缕乌黑的发丝。

青丝飘落,轻轻覆在那十一根半焦穗之上。

就在青丝与焦穗接触的刹那,仿佛某种古老的仪式完成,山下城池中,万千盏祈愿的天灯恰在此时冉冉升空!如同逆流的星河,瞬间点亮了墨蓝色的夜空。温暖的、跃动的灯火光芒,映照在江屿覆眼的白绫上,将那素白染成了一片悲壮而温暖的血色。她看见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声音沙哑,被风送进她的耳中,带着一种难以承受的重量。

暮笙没有立刻回答。她俯身,拾起那束混杂了焦穗与她断发的“愿望”,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感,将它缠绕在他那根磨得光滑的盲杖顶端,打了一个结。

然后,她踮起脚尖,将温热的唇凑近他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耳廓,吐气如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意味着……殿下欠我一支新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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