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迎看见是她，焦灼的神情一下子缓和开来，笑道：“去大兴这么久，原本说的两日就能回来，我心里总记挂着。”
冯令仪扶着她进门：“我若真有事，肯定会给家里写信的。以后出公差的时候多着，二娘可千万别像今日这样了。就算要等，也坐在屋里等，打发小厮出来望着就是了。”
计迎点着头：“你这么说了，我肯定都听你的。在外面奔波劳累，五儿在里头帮你准备热水，好生泡个澡，去去寒气。”目光扫过她的身后，咦了一声：“怎么只有邓池跟着你，冯呈呢？”
冯令仪只得简短地将吕兆澜和路上遇刺的事说了，又赶紧道：“这次是不小心，谁知道他们还有人埋伏着？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再犯了。”
计迎倒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平安回来就好。这回同周家结缘，就不管侯府那边的关系了，咱们把周家当知亲来往，明日我就置办谢礼，还有四个表姑娘的见面礼去。对了，四王爷的侍卫既然也帮了忙，咱们得请人家吃饭才是。跟着过来了吗？”说着往后面看了眼。
冯令仪答道：“他们进城时就同我道别啦，绕路回王府去了。”
计迎有些遗憾：“那你自己和四王爷道谢吧。这份人情一定要还。官场上那些路子，我还是知道一些，人情是最欠不起的。”
冯令仪点点头：“我知道了。”
回了院子，何五儿正将下人们指挥得团团转，布置炭火，更换热水，煮红糖姜汤，屋里什么都齐全了，冯令仪连一句多的吩咐都不用，喝完姜汤泡完澡，浑身熨贴地去暖阁用膳。
严格来讲其实是宵夜，计迎和五儿早就吃过了，坐在桌边陪她说话。
何五儿打量着她的脸色，长舒一口气道：“银子的事总算了结了，这几日你就没露个好脸，家里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这下可好啦！”
计迎正淡淡笑着，忽然神情一僵，用力拍了拍脸，哎哟一声道：“我都忘光了！上回我去棋盘街那里接你下衙门，咱们不是商量着让你林叔送银子回来救急吗？没想到后来四王爷又借了你银子，我忙得团团转，忘了给林贵琼写信叫他不用回来了。”
冯令仪笑道：“倒让我吓一跳。这也没什么。正好快过年了，就当是请林叔他们一道回来团圆。说起来，自从他娶了婶婶，就很少回京城过年了，一直是在南直隶那边待着。”
何五儿数着手指算了算：“四年，一共是四年。上回在京城一起过年，他小女儿才刚刚出生，现在也有四岁了。”
冯令仪回想了一下：“是不是叫甜姐儿？”
计迎点点头：“是这个名字。他家老大叫松哥儿，今年八岁，到进学的年纪了。蘅哥，我这几日想着，是不是让那孩子留在京里读书好？”
冯令仪一愣：“您怎么忽然说这个？”
计迎沉吟道：“我也不是忽然有这个想法。以前，他和我是一样的，太太才对他委以重任。近几年他成家生子，又一直带着妻儿在外面，就算身契在我们这儿，难保不会有私心。这样不太安全，朝廷上不是也有个惯例，让三品以上武将的家眷留京吗？”
冯令仪不自觉住筷，慢慢道：“我倒是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一直将林叔作亲人看的。二娘既然有这个顾虑，我好好想想。”
计迎点点头：“都以你为准。若是你同意的话，到时候林贵琼一家人回来，我出面和他说，省得伤了你们的情分。”
冯令仪的心情有些微妙。林叔可是追求过二娘的，二娘还是这么铁面无情……
何五儿看看计迎，岔开话题：“对了，今日程国公府送了封请帖过来，邀你去参加赏花会，我看咱们家和程国公府没什么往来，不好擅自做主，就说等你回家了再答复。”说着起起身去开了旁边的橱柜，取了一封大红洒金请帖递给她。
冯令仪也挺疑惑的。她和程国公计崇元确实没什么往来。
拆开请帖看了看，日期是十一月廿日，恰逢休沐。是以简肃公长子的身份邀请她赏花的。多的信息便没有了。
“送帖的人还有说别的吗？计家都请了哪些人过去？”冯令仪合上请帖问道。
何五儿道：“好像办得很有脸面的。请了卫国公，还有永城侯、昌乐侯、忠勤伯、武定伯……都是家里有爵位的。也给侯府下了帖子。”
家里说侯府，一般都是指小时雍坊那边的冯家。
冯令仪这个早被出宗的无家无族之人，虽然和勋贵的身份搭得上点边，但程国公府用这个理由给她下帖子，还是太牵强了。
何五儿问她：“你去吗？”
冯令仪摇摇头：“少惹事为好。程国公府是衡王的舅家，又宴请的都是勋贵，一看就是是非之地。况且，我刚刚把永城侯府的老三给得罪了个干净，若是他也参加了，我岂不是上门去找麻烦。”
何五儿顿时神色一紧：“那你别去了。上回严瑞金的太太来我们家串门，和我聊起八卦，说永城侯府嫁了个女儿进程国公府。”
冯令仪惊讶道：“嫁给谁了？”
何五儿还想卖关子：“你先猜猜。”
“就是嫁给了程国公。”计迎直接道。
何五儿一脸扫兴。
冯令仪更惊讶了：“计崇元？他可是衡王的二舅，儿子都娶亲了！”
何五儿又起了兴味：“就是这个缘故，所以没有大肆宣扬。听说嫁的是庶女，传出去就更不好听了。”
冯令仪皱眉道：“那也挺荒唐的，侯府千金嫁进国公府做妾，就算是庶出，也是自跌身价，吕家怎么想的？”
何五儿兴致勃勃道：“谁说是做妾？是正经的正室夫人呢！”
冯令仪一头雾水。
计迎翻了个白眼：“你这长舌的毛病，若不是在我们家，就该被休了。”
何五儿做了个鬼脸，坐下来给冯令仪解释：“就是兼祧啦。原来的程国公不是被烧死了吗？连带着三房和四房，全家都丧命了，连刚出生的孙子都没了，这就断了传承。永城侯府的那个姑娘，便是嫁给了这个倒霉蛋的牌位。名义上是现在程国公的长嫂，实际上就是程国公的正妻，和现在的程国公夫人平起平坐，以后生了孩子就记做那个倒霉蛋的。”
冯令仪倒是有些同情程国公夫人了，兼祧分两种，一种是过继孩子，一种是再娶一位妻子。后者是女方最怕碰见的。
她随口提了一句，何五儿笑得前仰后合：“我正要说这个。程国公夫人早就没脾气了。你知道在永城侯府的小姐之前，那程国公就已经兼祧了三房和四房了，是在甘肃娶的，所以京城没什么人知道。直到永城侯府的小姐过门，这事才传出来。现在，程国公府里一共四位正室夫人，后娶进来的三位，谁也不让着谁。严太太说，计府里头可热闹了！”
冯令仪啼笑皆非。
只是说到请帖，她倒是被提醒了，此番王爷救急借银，帮了她这么大的忙，无论怎么说，她都应该以最隆重的礼节答谢对方。
在酒楼里宴请显得不诚，最好便是家宴。
冯令仪飞快地定了主意，当下同计迎和五儿说起：“……我想着，请王爷来家里做一回客。你们看哪一日合适？”
“宜早不宜迟，”计迎听了道，“只是贵人事忙，咱们该让人家做主。今晚是送不了请帖了，若是明日送，最合适便是后日宴请。先问问王爷有没有空，咱们家里做好准备就是。”
五儿也点头：“我都听你们的。”
冯令仪喟叹道：“幸好有你们。不然我哪里能在外面安心做官。”
这句话倒是说得她们都笑了。
计迎叹气：“都是一样的。官商一体，若没有你在外面支门面，家里的生意也做不下去。像你进诏狱那段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一劲盯着家里的钱财。若不是有傅大爷，票号早就守不住了。”
冯令仪点点头。
何五儿让丫鬟去取了纸笔过来，同样是大红洒金请帖，摆在冯令仪面前：“好啦，说这些丧气的话做什么。现在的日子不是好着么。快些写了去睡觉。瞧你累得这样。”
冯令仪斟酌了片刻措辞，照着他们商量的意思，写了封简洁文雅的请帖，递还五儿：“之前我同王爷来往，都是避人耳目，明日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给他请帖。还是你派人私底下送去靖王府吧。在太液池十王府那一片，最西边的一座便是靖王府。”
五儿答应着：“知道。我明日一早就差人送去，绝不给你耽搁了。”
**
家里的床永远是最舒服的，一夜无梦醒来，神清气爽地上衙点卯。
冯令仪回京之前，已经将在黄杨林里遇刺时捉到库房蟊贼的事急递报给了中城兵马司，还将那蟊贼的尸体送去了中城兵马司衙门。或许是急着结案，孙延纪几人早早便来了户部。
冯令仪不可能主动将遇刺的缘由交代出去，否则赏银被盗的错漏被人知道，便是自揭其短。兴许是线索不够，中城兵马司并没什么收获。
孙延纪甚至一脸狐疑：“我们派人过去你说的那片黄杨林，搜遍了整个林子也没找到一具尸体。连一滴血都没看见。馥堂，你不会是在诓我们吧？”
冯令仪分辩了几句，孙延纪却左一句右一句地暗指她在故意折腾。几句话下来，冯令仪再傻也能看出他是不想趟这个浑水。
中城兵马司才是办案的，若是成心推诿，他们大可以拖延到明年。
冯令仪想了想，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孙延纪笑着让罗舒文写结案文书，看着冯令仪在上头用了印，明显松快下来，随意问她：“计家下的帖子，你收到了吧？”
冯令仪迟疑着点头。
孙延纪拍了拍她的肩：“这回去的可都是根基深厚的勋贵，我说动了我娘出面，去和程国公夫人说的，才把你加进邀请名单。你出冯家这么多年，没多少和这些勋贵交往的机会，这回，你不得谢谢我？”说着对那张文书挤了挤眼睛。
冯令仪哭笑不得，敢情是这个缘故？提前给她卖人情，好让她今天给他行方便，潦草结案？
冯令仪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说怎么好端端地收这么封帖子。先谢过你好意了。不过我不准备去。”
孙延纪不理解道：“为什么？我听说这次的花宴有一整套的郎窑红瓷器做彩头，足有八十一件。你不想去见识见识？”
冯令仪再见多识广也是张口结舌。
郎窑红，千窑一宝，万红之冠，色釉之首。一件郎窑红已是难得，八十一件，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烧成。
她还是摇头道：“多谢你好意。”
孙延纪遗憾地咂咂嘴：“那好吧。是你自己不去，这个人情，我就算还了！”挥了挥文书，同罗舒文出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