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带着萧启的手陡然用力,刀尖没入血肉。
肌肉疯狂地痉挛着,痛觉神经尖锐地攻击着大脑,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可他却仍不作罢。
他握不紧萧启的手,可却又感觉得到,在自己发凉的手下,萧启的手平稳如旧。
平静,这该死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是此时此地陷入疯狂的只有自己,从来都是自己。
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饱含恶意存心报复,他收拢手指,继续用力。剧烈颤抖的手不好施力,似然只得轻轻带着刀刃——更大一部分力道来自萧启,沿着自己左侧锁骨之下,重合着已有的刀痕,重重划下。
似然在镜面里看着自己的血如泉一般涌出涌出,顷刻间溢满了伤口,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体侧蜿蜒流淌下来。
他失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但他就这么笑了,餍足的笑容,他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轻声说:“看,就是这样。”
镜子里,似然看见萧启沉默地俯视着他,面容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这样吗?”片刻后,萧启缓声说,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近乎薄情的漠然。手上动作更是精准稳定,像是手术台上精密的手术一般,冷静,毫无偏差,冰冷。
他提起刀尖,感受到刀刃抽离□□时带来的一阵颤动。似然的手指无力地滑开,萧启轻轻地扣住了似然失力的手腕,慢慢地将他的手腕再度带到了头顶,两只手腕交叠。
萧启就以扣着似然手腕的姿势,俯身注视着似然的眼睛,凝视着,不让他的视线转移。
他右手一用力。
他看见似然的瞳孔倏然缩紧,牙关咬紧却仍溢出了一声痛呼,压着的手腕猛然挣扎,却被死死地按在原处。
刀刃没在血肉里,萧启手腕微微一转,刀尖一挽。
萧启感受着身下的人浑身痉挛着,停不下来地颤抖着。他依然注视着似然的眼,紧紧攥着他的视线从未离开,看着那双眸子瞳孔微微涣散,失了焦距。
“这样吗?”他轻声问。
萧启看着桌上的人大口地喘息着,一时失了言语。
萧启也不待他回答,将刀拔出,放在了一旁,取过那条暗红色的领带,一圈一圈地绕过了似然的手腕,又系在了桌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勾环上。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来,再次俯视这被捆住的人。
似然依旧紊乱地呼吸着,却已然稍微回过了神,深黑的眼眸与萧启对视着。眸间比刚才平静了些许,眼底深处却仍然藏着一抹疯,隐隐勾着丝缕笑意。
这缕笑染到了唇间,唇角微微勾挑上扬,轻轻起唇:
“是啊,就是这样。”
萧启看着汗水已浸湿了青年的黑发,可他依然不知好歹地笑着,嚣张的笑,挑衅的笑,肆意的笑。
萧启伸手捋了捋似然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动作轻缓温柔。
“好。”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了那面挂满了刀的墙。
似然看着萧启,注视着他细细看了一圈,最后取下了一柄刀刃轻薄的小刀。
他心里很乱。
三十天。
还有三十天。
没事的,很快的,很快就可以过去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比起六十年甚至更久,三十天已经是一个很美丽的数字了——至少很有盼头。
似然看着萧启取过了刀走回来,一身西装仍纤尘不染,如初见时一般整洁。皮鞋叩击着地面,脚步声走近,停顿,停在了他面前。
他抬眼,萧启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第一次有了情绪,情绪很淡,淡到似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是痛?
他为什么痛?自己伤害的明明只是自己,一切都只是在自己的要求之下……似然无声自嘲地笑了笑,一定自己是看错了吧。
“三十天。”萧启忽然开口,声音低缓,打破了略微凝滞了的空气,“对你而言,是死缓……还是倒计时?”
似然怔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这个,他扯了扯嘴角,反问道:
“有区别吗?反正都一样,不是么?三十天,交易结束,随后各走各路。”
他试图说得轻松随意,可却仍掩不住语气里淡淡的厌弃和疲惫。
“区别在于,你是在等着最后一天一点点走近,等待解脱,还是你在期待一些别的?”
“哪有什么好期待的……要有什么期待,也不至于来这吧?”
似然在活动范围内耸了耸肩,扯动到伤口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萧启不知可否地笑了笑,指尖轻抚过把柄轻薄小刀的刀脊。
“解剖刀?”
似然看清了萧启手上的到刀,状似了然地“哦”了一声,语气染上了几许烦躁和嘲讽:
“搞什么隐喻双关么?要我说,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再玩这些有的没的吧?”
要不是被缚在了桌上,他真的很想将刀一把夺过来。
萧启俯身,微凉的刀尖并未立即触及皮肤,而是悬在似然腹部上方。他的视线缓慢地,近乎丈量似的,从似然苍白的脸,一路向下至血痕交织的胸膛。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执着刀,缓缓落下。
与动作上的慢条斯理相悖,这刀是毫不留情的。
刀尖落在尚未被之前的肆虐触及的小腹,尽管对方有所准备,冰冷的触感仍然让似然腹部的肌肉倏然紧绷,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萧启的手仍旧稳定得可怕,轻而易举的划破表皮,没有丝毫的犹豫,继续刺入肌肉。
这一刀,与先前任何一刀都不同。
它更深,更缓慢,带着几近冰冷的探究意味,不再是优雅和美,更像是深入的剖析与剥离。
剥离掉那些虚张声势的疯狂,剥离掉那层自我保护的、布满尖刺的外壳。
似然剧烈地颤抖着,牙关紧锁,竭力压抑着即将冲出喉咙的痛呼。
这一刀无疑是疼的。
疼痛尖锐而清晰,只有疼痛,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浪漫化的修饰。
纯粹的、冰冷的,折磨着神经的每一支末梢。
似然被迫感受着刀刃每一毫米的移动,感受着血肉被割裂被无情地分开,超出阈值的疼痛无穷无尽地撕扯着不堪重负神经中枢。
“啊……”一声嘶哑的叫喊终究还是漏了出来。
萧启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手腕仍稳定地控制着刀刃的深度和走向,不再停留于皮肤和脂肪层,而是深入肌肉,缓慢地,毫不容抗拒地割裂着。
“享受?期待?”
萧启的嗓音低沉,几近要被似然沉重的喘息声掩盖,
“期待什么?期待疼痛能掩盖其他?期待流血能代替流泪?还是带来泪水?期待……有人能救你?”
每问一句,刀尖便更深一分,或者转变方向,带来新的、难以消化的痛楚。似然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被缚的手腕挣扎着,被领带磨出淡淡红痕。
“闭嘴……”
似然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冷汗缀满了额角。
“一共三十三天。”
萧启没有理会他的阻止,继续说着,手上的动作仍旧精准而冷酷,
“你给自己预留了这么长的时间。平日里无处释放的阴郁,积攒至深夜,来这里,成倍地加诸于自身。用比平日里更深切、更直观的疼痛来掩埋。”
他的声音冷硬如他手上的刀。
“自杀自毁自我终结。日日夜夜强化没人理解没人在意的痛楚,反反复复说服自己其实一切都不值得。”
“似然,你在等什么?”
等什么?
似然从铺天盖地淹没般的痛楚里抽出一缕思绪。
等什么?
等别人说自己很好很优秀值得一切美好?他不会信的。
那是等别人说自己一文不值,完全不配拥有一切可能优渥的条件?
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是啊。
逃避?没错啊。
现在……就连萧启也这么认为了吧?
期待?本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救赎?根本就是仅存于小说里的童话。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似然断续地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笑声。
“你知道,我知道,说出来……这游戏不就不好玩了吗?”
他的声音仍不受控地颤抖着,音量也不高。
“我知道你知道,但我也希望你并不知道……就放任我在这剩余的三十天里放纵、逃避、麻痹,享受着虚假的自由和快乐,不好吗?”
“自由和快乐?”萧启猛然抽刀,又再次刺入皮肉,“这样超纲的疼痛,快乐吗?”
就是再恋痛的人,疼痛超过了阈值,也是上刑。
“我、心、疼、你。”
萧启近乎叹息地说。他注视着似然,看见他听到的一瞬间怔愣了一下。
他猛然下压刀尖,俯身吻过似然眼角流出的生理性的眼泪,声音低哑几近嘶吼地再次重复:
“我、心、疼、你。”
似然的唇微微张开,还不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萧启吻住了,没有试探、没有温情,撕咬一般地,狠狠地堵住了所有未来的及说出口的话语。
争辩讽刺还是抗拒,萧启并不想听。
他的手扣住了似然的后脑,手指深深地插入似然被汗湿的黑发,加深着这个吻,不容得对方有丝毫退缩的余地。
良久,直到似然快要窒息喘不上气时,这个吻才结束。
萧启放过了他的唇舌,可却不曾放过他的眼。萧启单手撑在他旁边,俯身凝视着。
这是似然第一次从萧启的眼眸中看见明显流露出的无力和痛苦。
破碎的痛楚,就好像今晚的一切伤痕都反噬在了萧启身上。
“玫瑰。”他忽然听见萧启说,声音轻得近乎呢喃。
似然一怔。
“玫瑰。”萧启低声重复道。
是啊,“玫瑰”。
那支他亲手接过,并用以刺伤自己的玫瑰。
——他们的安全词。
只是这个词,如今不是由他,而是由萧启说出的。
“可以吗?”萧启用力地闭了闭眼。
问话没有由头,但似然知道他的问什么。
问这悬而未决的三十天。问这一切痛楚和折磨是否带来存在的真实。问这残破躯壳里,是否还有一丝可供挽留的余地?
似然的视线落在萧启的身上。
那总是笔挺的西装此刻因先前的动作而有些许凌乱,黑色在昏暗中看得不真切,但想必袖口早已沾染了自己的血。
他唇间仍残留着刺痛和酥麻,跟其他部位仍旧呼啸着的尖锐疼痛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但这一切都彰显着方才对方的失控和坦诚。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气音嘶哑,带着防线的试探,和一点放手的释然。
他还能说什么?
说不可以?
继续回到泥沼般的倒计时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继续演绎着自欺欺人的骗局,将一切期待深埋于心,藏在支离破碎、暗无天日永不见光的深渊里,独自一人咀嚼着没有止境的压力和绝望?
说他厌倦了,受够了?
厌倦了自我折磨?厌倦了在虚无和痛苦中徘徊,只能用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刺激来覆盖心里的虚无?厌倦了每一次呼吸都要寻找理由,三十天后才是他生命的绽放、他的归途?
还能说什么?
不重要了,也没有关系。
最后相信一次,三十天,最坏就是再失望一次,那又能如何?
反正,他早已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享受痛苦带来的撕心和麻木了,早已习惯了,不是么?
他甚至自虐般地好奇希望再次落空会发生什么。
怎么都可以。
反正怎么都可以接受。
“可以。”似然应道。
天明仍旧未知,可长夜或许不再孤独。
危险行为切莫模仿×2……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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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十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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