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七月的热浪裹着柏油路上蒸腾的暑气,周叙白站在新买的公寓阳台上,金属护栏烫得指尖发麻。
手机屏幕在烈日下泛着冷光,那条半个月前发出的“我回来了”像枚生锈的钉子,死死钉在聊天框里,再没激起半点涟漪。
空调外机的轰鸣声混着隔壁父母的争吵声,像尖锐的锯齿不断切割着耳膜。
自从他宣布放弃美国常春藤的入学机会,这间仓促买下的公寓便成了永无宁日的战场。父亲暴怒的吼声穿透厚重的门板:“你疯了吗?为了一个男生放弃常春藤?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周叙白烦躁地将手机甩在床上,布料与床单摩擦出沉闷的声响。他踉跄着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刺骨的水流冲刷着滚烫的皮肤,却浇不灭心底翻涌的焦躁与不安。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胡茬像野草般肆意生长,将曾经清秀的面容遮去几分。恍惚间,他想起顾昀渡摸着大黄的模样——那只在暴雨里流浪狗,总爱蜷在他腿边打盹。
客厅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母亲带着哭腔的责骂:“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出国留学,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周叙白无力地闭上眼,任由冷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知道,父母的期望与自己的选择之间,横亘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夜幕降临时,周叙白蜷缩在卧室的地板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空洞的眼眸。聊天框里依旧寂静无声,仿佛顾昀渡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书桌上,那袋精心挑选的狗粮安静地躺着,包装袋上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狗图案——便利店阿姨说,那只狗已经让领了。
八月十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叙白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他习惯性地摸向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客厅里空荡荡的,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张银行卡,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是母亲潦草的字迹:“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周叙白攥着银行卡,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橱窗里精美的蛋糕琳琅满目,却提不起他丝毫兴趣。
最终,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收银员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她轻声问道:“需要写祝福语吗?”周叙白愣了愣,随即摇头:“不用了。”
回到家,周叙白将蛋糕摆在餐桌上,点燃一根细长的蜡烛。摇曳的烛光中,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默默许愿:“希望能在清华见到你。”火苗忽地熄灭,轻烟袅袅升起,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他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尝不出半点喜悦。
窗外突然飘起了太阳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将远处的高楼大厦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周叙白打开电脑,搜索“清华大学开学时间”。页面加载的瞬间,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还有二十三天,他拿起笔,在日历上郑重地画了个圈,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期待已久的日子牢牢锁住。
八月中旬的深夜,蝉鸣声早已停歇,整座城市陷入沉睡,唯有周叙白家中的争吵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父亲怒不可遏地将花瓶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在地板上划出狰狞的裂痕:“签证都快过期了,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周叙白站在满地狼藉中,眼神坚定如铁:“我说了,我不回去。”母亲冲上前,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那个顾昀渡?他根本不想见你!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回,你还在坚持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进周叙白的心脏。他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那是因为你们注销了我的微信!把我和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切断!”
“我们是为你好!”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男生,连前途都不要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周叙白不再争辩,转身冲进房间,狠狠摔上房门。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双手紧紧抱住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顾昀渡抱着大黄在夕阳下的侧影。少年的眼镜反着光,怀里的大黄吐着舌头,画面温馨又遥远。
周叙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真实的他。
第二天清晨,周叙白被开门声惊醒。他冲出门,只见父母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处,脸上写满失望与无奈。
父亲临走前,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九月初我们必须回美国,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周叙白望着出租车载着父母远去,直到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
公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声在耳畔回响。他拿起那袋狗粮,轻轻放在门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这已经成了他每天出门前的习惯,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离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更近一点。
距离清华大学开学还有一周,周叙白开始频繁地往清华园跑。他在校园周边的咖啡馆一坐就是一整天,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期待能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烈日下,他沿着校园围墙漫无目的地行走,汗水湿透了衣衫,却浑然不觉。
夜晚回到公寓,周叙白翻出高中时与顾昀渡的合照。照片里,顾昀渡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大黄,小狗湿漉漉的鼻尖抵着他的手腕。周叙白将照片贴在胸口,轻声呢喃:“你到底在哪里?”
开学前三天,周叙白早早来到清华园门口。他站在树荫下,手中紧紧攥着那袋狗粮,目光死死盯着每一个进出校门的学生。志愿者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机械地摇头:“我等人。”
从清晨到正午,阳光愈发毒辣,周叙白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嗓子干得发疼,却舍不得离开半步。看着新生们在父母的陪同下,满脸兴奋地走进校园,他心中泛起阵阵酸涩。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裹挟着沙尘呼啸而来。周叙白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暴雨倾盆而下,他躲在校门口的保安亭旁,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溅起水花。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来自美国的未接来电,他默默将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固执地等待。
夜幕降临,校园门口的路灯亮起,照亮了满地积水。新生报到的队伍早已散去,保安开始清场。周叙白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那袋狗粮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脚步沉重。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面上,很快消失不见。
回到公寓的周叙白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连续几天的等待无果,让他的希望一点点破灭。深夜里,窗外的雨渐渐停歇,月光透过云层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周叙白坐起身,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黑暗中,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地图软件,搜索“清华大学家属区”。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楼栋标识,像无数个未知的谜题。他放大再放大,试图找到那个或许存在的答案。
第二天,周叙白再次来到清华园。这次,他没有守在校门口,而是沿着家属区的围墙慢慢行走。围墙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每一声都能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他隔着铁栅栏张望,试图从晾晒的衣物、阳台上的绿植里,寻找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父母规定的回美国日期越来越近。周叙白却愈发固执,每天雷打不动地前往清华园,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开始在校园周边的公告栏张贴寻人的启事,用清秀的字迹写下:“顾昀渡,我在等你。”下方是自己的联系方式,每一张启事的角落,都画着一只简笔画的小狗。
九月的北京渐渐有了凉意,周叙白依旧守着那袋狗粮,守着心中渺茫的希望。
他不知道顾昀渡是否看到了那些启事,也不知道这场等待究竟有没有尽头。但每当他想起顾昀渡抱着大黄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少年在草稿纸上写下“生日快乐”时认真的模样,就觉得,再等一等,或许真的能等到那个重逢的时刻。
在寂静的守候中,日子缓缓流淌。周叙白开始习惯一个人在清华园附近的咖啡馆写日记,记录下每天的期待与失落。
日记本的扉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顾昀渡写的数学解题步骤,边角处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那是他们共同的青春印记,也是支撑他继续等待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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