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当她们拖家带口的离开大同村时,遥远的火光照不出漫漫前路,未来的选择不过寥寥;当她们踏上临州地界,寄希望于这个暂且可以偏安的地方时,从虎子、三儿开始,似乎启动了离别的齿轮。
冥冥之中,真的应了那句“人生无常!”
从大同村开始,一直到杨丹离开,这期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分别。
杏儿觉得,这一路上,自己也跟着成长了很多。
世事不由己,过分的沉溺其中,只会束缚前进的脚步,最终陷入泥沼中,难以自拔。
抽离痛苦的最好法子,便是全副心神投置于另一件事。
她将遥遥送到李宝莲那里,然后便去了临州最大的客栈。
早上她已经来过一趟。
昨日她没有法子,只能让子车圣远独自带着萧鞍回来,对于这个从海里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杏儿一度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万一子车圣远是什么歹人,那她就是将萧鞍推入虎口的罪魁祸首。
今日一早,她赶去客栈,子车圣远刚用过早饭。二人撞见,一番问询后,得知萧鞍身体没有大碍,方才吃了药,又睡去了。听罢,柳杏儿心中的忧虑减轻了几分。
此刻,她来到门前,刚要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爽朗的笑声。
杏儿转过身,似乎要走,可想了想,萧鞍毕竟是因为她才横遭此难,心中便觉得过意不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那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与此同时,杏儿转身离去。
“心虚啦?”
杏儿回头,看到开门的萧鞍,眉间一扬。虽然萧鞍面上似有不快,可面色红润,看样子已然无恙。
杏儿禁不住喜道:“你没事啦!”
萧鞍沉默刹那,让过身子,淡淡道:“进来吧!”
杏儿想,他一定是怨怪自己昨日抛下他独自离去。也对,舍身相救之人,大难临头的时候,却将自己交付于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换了谁,只怕都会觉得心寒。萧鞍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我.........我还是不......”
她本想说“我还是不进去了”,然而萧鞍已经坐下和子车圣远聊开了,二人谈笑欢愉,好不热闹。
战战兢兢走进去,子车圣远起身迎她入座,给她倒水。
杏儿低头一看,那水黑乎乎的,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她实在下不了口,便执在手中停顿了片刻。
萧鞍问道:“怎么不喝,是怕茶里有毒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后日商会的事情。”似乎为了证明什么,柳杏儿仰头一把喝干了。
子车圣远疑惑道:“瞧你喝的这么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喝酒呢——不觉得苦吗?”
杏儿一直憋着口气,直到那水进到肚子里好一会,才敢吸气,可舌尖仍然泛着苦味。
她强自道:“还行!”
萧鞍看向她,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这水这般古怪吗?难道不怕我们在里面下毒?”
柳杏儿一愣,怔怔看向萧鞍,最后问子车圣远:“那你下毒了吗?”
子车圣远点点头,萧鞍却微微抿唇。
柳杏儿感知一番,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反倒觉得自己体内那种稍稍凝滞的钝重感减轻了几分,便歪头道:“你下的什么毒?我怎么觉得自己不仅没有中毒,反倒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子车圣远看向萧鞍,二人对视一瞬,前者哈哈大笑。
子车圣远起身,重新倒了一杯茶,这回,茶汤碧绿清透,泛着袅袅香气。他把茶水推到杏儿跟前,说了一句“请用茶”,又看向萧鞍道:“你看,我就说她不会上当的!”
萧鞍瘪瘪嘴,不说话。
柳杏儿这才反应过来,二人不过是在捉弄自己,反问道:“所以,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
子车圣远解释道:“这茶水是用毒娘子碾碎后的粉末冲泡而成,毒娘子虽然是毒物,可也是上等的药材,还有人专门用来泡酒。萧鞍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至于你......”他瞥了萧鞍一眼,接着说道,“萧鞍之所以没有性命之虞,也有你一半的功劳,若不是你第一时间将他的毒吸出来,只怕萧鞍不会这么快好起来。萧鞍担心你也会中毒,就让我也给你喝一杯。你尽管放心,若是你体内渗进几分毒素,这茶水会帮你排出;若是一切完好,也不会对你有害,反倒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柳杏儿点头,便听萧鞍道:“你未免胆子也太大了。昨日竟然敢一个人面对歹人,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方才又不问清楚,喝下这样一杯古里古怪的东西,万一里面真的有毒你可想过后果?”话语满是责备。
柳杏儿知他这话不过是一语双关,表面上看似在责备自己不懂得警惕,实际上是在说自己随随便便就把他交给了一个陌生人。
柳杏儿起身,走到萧鞍身边。后者瞪大眼睛,满脸疑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杏儿走到跟前,弯腰低头,诚心诚意道:“萧公子,对不住了。”
萧鞍立马站起来,茫然无措,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你......你这是干什么?”
杏儿说道:“萧公子三番两次救我,昨日那种危急情况之下,我竟然将你丢给一个陌生人,是我思虑不周。幸亏子车公子是好人,万一碰上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只怕杏儿万死难辞。”
萧鞍知道自己闯了祸,他不过想逗一逗她,可她竟然当真了。他求助看向子车圣远,后者躲得远远的,一副“我无能为力”的样子。
萧鞍立马换上和颜悦色的态度,赶紧扶她起来,口中连声说道:“你不用道歉,若不是你,只怕我现在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方才我就是诚心想逗逗你。不过我说的也没错啊,万一我们要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你可怎么办?我绝非埋怨你,只是担心你。”
杏儿问道:“真的没有生气?”
萧鞍站定,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萧鞍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我......我......我就是小狗!”
柳杏儿噗嗤一声笑出来。
萧鞍见她终于笑了,也跟着大笑起来。
子车圣远道:“解了毒娘子的毒并非难事,只是这毒娘子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恐怕需要好好彻查一番。”
杏儿说道:“那歹人来自萧国,使用毒娘子起来却驾轻就熟,实在奇怪。现在正赶上商会这个节骨眼,若是出了事,临州......”
正说着,街上忽然闹腾起来。
推窗一看,只见街上熙熙攘攘,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萧鞍解释道:“萧国的使团已经到了,但瞧着这阵仗不像在围观使团,倒像是前方出了什么事。”
柳杏儿心中腾起不详的预感,垫着脚朝着前方张望。
子车圣远叫住窗下的男子,问道:“小哥,前方可是发生了什么?”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边往前凑,边回道:“听说承欢阁出事了。”
杏儿一怔,赶在子车圣远之前开口,抢问道:“承欢阁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死人了,具体死了谁,还不知道。”男人回答完,发觉问话的是个女子,便想抬头细看,楼上问话的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杏儿急忙奔下楼,萧鞍跟在后头喊道:“你干什么?”
“我有点事,先走了!”
这一问一答的功夫,杏儿已经下楼了。
萧鞍心想,方才那般动作,若没有把式傍身,恐怕绝对做不到。他可没有暴露她会功夫的事,可照她这样子,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露出马脚。
萧鞍偏头看去,果然看见子车圣远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柳杏儿情急之下,自然忘记了这事,脚下暗暗使了力,避开人群拥挤的正街,抄近路到了承欢阁。
一进屋,便觉得四下死气沉沉,往日里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今日全部消失。
柳杏儿脚步有些沉重,她想先到楼上找夜魅问了清楚,可去了屋里,却没发现人,此刻估摸着所有人都应该在一楼。
她下了楼,穿屋而过,还未走近,便看到厅堂内里外围了一圈丫头,果然是出了大事。
她从侧门进入,在人群中站定,几次张望都看不到被包围的中间,躺着的到底是何人。
此时此刻,场中弥漫着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这件事情萧国那边已经知道了,清泽大人已经听到了风声,他虽然没来,可已经派人询问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话人声调平平,话语听起来似乎满含担忧,然而语调平平,还时不时吹着热茶,弄出吸溜响声,“刘老板,你来说一说,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孙大人,承欢阁中比她厉害的人多了去了,少她一个不算什么,到时候另选两人便可。”刘牡丹回道。
柳杏儿十分糊涂。
如果说死的人稀松平常,那么为何孙大志要亲临承欢阁,甚至连萧国的人都惊动了;如果说死的人至关重要,孙大志和刘牡丹的语气也未免太过镇静,就好像死了阿猫阿狗似的。
杏儿四下看望,想着找夜魅说清楚,可是遍寻不见,这让她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
孙大志喝了一口茶,半晌没有回话。
刘牡丹站在一边,静静等候,在瞥见孙大志的目光后,面对众人高声道:“都退下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出去以后嘴巴都给我闭紧一点,若是让我听到有谁在外面胡乱说话,我会拔了她的舌头喂狗。”
众人纷纷点头,得到允许后,迫不及待地往外逃。
一眨眼,人就走光了。
刘牡丹一转眼,看见厅中站着一个人,呵斥道:“怎么着,耳朵聋了不成,听不见我说的话?”
杏儿确实没有听到。
人群散去,尸体发出难闻的气味,她却直勾勾地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睛从尸体手腕上移开。
此前跟夜魅学习的时候,杏儿曾经注意到夜魅右手小拇指的关节弯曲,夜魅告诉她这是因为练琵琶的时候被割到了经络,再难复原,眼下能不影响她弹琴已经是上天垂帘了。
杏儿扑跪上前,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尸体焦黑一片,那残存的面孔,明明白白告诉她,死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夜魅。
她想要抱一抱她,可瞧见夜魅的尸体因为毫不怜惜的搬运,在那焦黑的表皮之下,露出狰狞的肉色,骇然可怖,她又停了下来,仿佛害怕弄痛她似的。
孙大志嫌恶地看了一眼尸体,又扫了低垂着头的柳杏儿,对刘牡丹道:“刘老板,你就是这样管教底下人的?”
刘牡丹陪笑道:“孙大人,您有所不知,此人名叫柳杏儿,曾经和夜魅十分要好。此前二人更是一起演奏过《醉天仙》,轰动全城。如今夜魅死了,恐怕只有此女可以代替夜魅了。”
“哦?”孙大志疑惑。
上一次,他因为去了定安出公差,错过了这场盛会。本以为没有什么损失,可是回到临州后,经常听到人提起当时的盛况,就连手底下人都说的眉飞色舞,一时间更是心痒难耐。
孙大志起身,慢慢朝着悲伤啜泣的柳杏儿走去,刚想让她抬起头来,却听门外匆匆奔来一人,正是自己的侍从。
“大人!”侍从道。
孙大志显然有些不高兴,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随后甩袖背身,黑脸对着侍从道:“何事?”
“清泽大人邀您商讨商会当日事宜。”
孙大志道:“今年由我们全权负责,哪里还有他需要操心的?”
侍从欲言又止,孙大志道:“支支吾吾作甚?有屁快放。”
“是!”侍从低头,抱拳道,“清泽大人说,夜魅姑娘作为商会表演的重要角色,都能死于非命,而且是在这样开会前的敏感节点,各种隐患,不得不让人揣测。此外,他还说,近日临州城内不时发生争端冲突,且都是卫、萧两国的人。清泽大人不知听了哪门子谗言,非说我们卫国不待见他们,眼下正含怒待发。”
“我呸!他清泽礼算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若不是卫国每年出口各种兵器资源给到他们,萧国这样一个弹丸之地,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孙大志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可也只是嘴上说说,毕竟萧国来访,乃是国事,他纵有百般不悦,也决不能撕破脸。
孙大志看向刘牡丹,吩咐道:“赶紧把这破事处理好,要是在你这里出了什么闪失,就算你有顾烁撑腰,我照样让你不好过!”
刘牡丹忙不迭应答。
孙大志看看谄媚的老鸨,又瞥一眼悲伤至极的柳杏儿,愤然夺门而出,道:“走,我倒要看看清泽礼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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