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的出差仿佛没有尽头，至少对季知来说是这样。
自从他回国那天之后，哥哥只在视频通话里出现过，每次都是背景在异国酒店，神色疲惫却依旧沉稳地叮嘱季知要听话，好好照顾温衍。
“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季知抱着平板电脑，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声音不自觉地带上黏腻的尾音，那是只有在他最信赖的哥哥面前才会流露的依赖，
“你不在家，我都无聊死了。”
屏幕那头的季凌似乎刚结束会议，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带也松开了些。他看着屏幕里弟弟皱成一团的脸，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许：“项目有点棘手，还需要一段时间。不是让你多陪陪温衍吗？”
一提到温衍，季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但又强行按捺下去，嘟囔道：“我有啊……但他……”他一时语塞，难道要跟哥哥说，他觉得这个嫂子茶里茶气，还总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看他吗？哥哥肯定会觉得他不懂事，在无理取闹。
“我怎么了？”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季知猛地回头，只见温衍不知何时站在了沙发后面，手里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曲奇饼干，香气四溢。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围着一条浅蓝色的格子围裙，看起来温柔又贤惠。
“没、没什么！”季知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像被老师抓到开小差的学生。
屏幕那头的季凌也看到了温衍，点了点头：“温衍。”
“季总。”温衍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思念又克制的笑容，“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他的语气自然，带着关心，却又不会过分亲昵，尺度拿捏得极好。
季凌“嗯”了一声，转而看向季知：“小知，听话。温衍初来乍到，对家里和江城都不熟，你多带他出去走走。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哎哥……”季知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屏幕就暗了下去。他悻悻地放下平板，心里空落落的，还夹杂着一丝被“抛弃”的委屈。哥哥以前出差，虽然也忙，但总会抽更多时间跟他视频，问问他的日常，现在好像注意力被分走了很多。
“小知是不是想哥哥了？”温衍绕到沙发前，将散发着黄油和巧克力香味的曲奇放在季知面前的茶几上，声音轻柔，“刚烤好的，尝尝看？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会舒服些。”
他的语气充满了理解和安抚，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若是往常，有人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说话，季知早就跳起来了。但此刻，那曲奇的香味实在太诱人，而且他确实有点馋了。他别扭地伸出手，拿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曲奇，塞进嘴里。
酥脆，香甜，巧克力豆融化在舌尖，味道好得惊人。
“怎么样？”温衍期待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眨呀眨，仿佛季知的评价对他至关重要。
“……还行。”季知含糊地应道，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淡，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又拿起了一块。不得不说，温衍在厨艺上，确实有点天赋。
“你喜欢就好。”温衍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似乎由衷地感到高兴。他在季知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目光却一直落在季知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但很快又化为柔和的涟漪，
“暑假这么长，小知有什么打算吗？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发呆，或者出去和朋友们喝酒吧？”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季知心里咯噔一下。他昨天确实又跟燕盛他们出去了一趟，温衍怎么知道？是猜的，还是注意到了他换下来的衣服上的酒气？
“我……我当然有安排！”季知梗着脖子，“打球，玩游戏，好多事呢！”
“那……能不能带上我？”温衍微微前倾身体，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一个恳求的姿态，眼神纯真又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我一个人在家，确实有点闷。而且，季总不是让你多照顾我，带我熟悉环境吗？”
他又把哥哥搬出来了！季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拒绝吧，显得他不听哥哥的话，不近人情；答应吧，他实在不想跟这个感觉怪怪的嫂子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看着他纠结的表情，温衍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换上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轻声补充道：“如果小知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我没关系的，自己看看书，打理一下花房也好。”语气里那若有似无的失落，拿捏得恰到好处。
季知最受不了这种调调，明明被拒绝了还一副“我很好我很坚强不用管我”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欺负人的恶霸。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便你！明天我跟朋友约了去俱乐部打网球，你要去就去吧！”
“真的吗？谢谢你，小知！”温衍立刻“阴转晴”，笑容灿烂，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那我明天早上给你做三明治带去当便当？运动完会饿的。”
“……随你便。”季知几乎是落荒而逃，抓起平板噔噔噔跑上了楼。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被那无处不在的温柔和茶香给腌入味了。
回到房间，季知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个温衍，对他好得有点过分了。不仅承包了他的下午茶点心，还总是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比如有一次，他打球回来满头大汗，温衍递给他冰镇的毛巾和饮料，柔声说：“小知运动的样子，一定很阳光帅气。” 听得季知当时手一抖，饮料差点洒出来。
还有一次，他随口抱怨了一句江城夏天蚊虫多，第二天他的房间里就多了好几盆据说能驱蚊的薄荷和薰衣草，温衍还贴心地说：“我知道小知不喜欢药水的味道，这样自然一点。”
这些举动，单独看似乎都是“嫂子”对“小叔子”的关心和照顾，符合哥哥的嘱托。但季知就是觉得别扭。温衍看他的眼神，不像长辈对晚辈，也不像平辈之间的随意，更像是一种……带着好奇和玩味的观察，以及一种刻意营造的、无微不至的温柔陷阱。
而且，季知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温衍和哥哥之间的联系，似乎少得可怜。除了那次他给哥哥打的视频，他几乎没见温衍主动给哥哥打过电话或视频。哥哥出差这么久，作为新婚妻子，难道不应该更思念、更频繁地联系吗？可温衍表现得太平静了。仿佛季凌的出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反过来，哥哥似乎也对温衍很放心，每次视频，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候，并没有太多夫妻间的私语。这闪婚，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合作气息。
“合作……”季知喃喃自语，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哥哥和温衍之间，到底有什么需要“合作”到需要结婚的地步？温衍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能有什么值得哥哥图谋的？而哥哥又能给温衍什么？季家少奶奶的名分？可看温衍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名分带来的实际利益，他甚至很少出门交际。
疑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第二天，季知还是硬着头皮带着温衍去了网球俱乐部。燕盛和沈封看到温衍时，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微妙。
“哟，季二，还真把嫂子带来了？”燕盛凑到季知耳边，压低声音调侃，语气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闭嘴！”季知咬牙切齿。
温衍却仿佛没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主动向燕盛和沈封问好：“你们好，我是温衍。小知平时承蒙你们照顾了。”态度落落大方，丝毫不显小家子气。
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不止一份便当和饮料，连燕盛和沈封的份都有，精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嫂子真是贤惠啊。”燕盛吃着美味的三明治，由衷地赞叹，换来季知一记白眼。
打球的时候，温衍安静地坐在场边观看，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却时常追随着场上奔跑跳跃的季知。当季知打出一个好球时，他会轻轻鼓掌，露出赞赏的笑容；当季知失误时，他会投去鼓励的眼神。
他的存在感不强，却无法让人忽视。那种专注的、温柔的注视，让季知浑身不自在，好几次差点接不到球。
“季二，你行不行啊？心不在焉的。”燕盛大声嘲笑他。
季知恼火地瞪了场边的温衍一眼，却见对方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问“怎么了？”，让他有火发不出。
运动间隙，季知大汗淋漓地走到场边喝水。温衍立刻递上干净的毛巾和早已拧开瓶盖的功能饮料。
“谢谢。”季知接过，闷声道谢。
“不客气。”温衍看着他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头发，眼神微微闪动，轻声说，“小知流汗的样子，很可爱呢。”他的声音不高，恰好能让旁边的燕盛听到一点点。
燕盛立刻投来暧昧的眼神，吹了声口哨。
季知的脸色瞬间爆红，一半是羞恼，一半是气的。“你胡说什么！”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着温衍。
温衍却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往后缩了缩，眼神带着一丝慌乱和委屈，声音更轻了：“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他那副样子，活脱脱像是被恶霸欺凌的小白花。燕盛戏谑地挑眉，揉了揉季只的小卷毛，插嘴道：“季二，你凶什么啊，嫂子夸你可爱呢！”
季知简直要吐血三升！他看着温衍那副“我很无辜我很柔弱”的表情，再看着明显在看戏的燕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绝对！
回家的路上，季知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温衍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安静温顺，偶尔偷偷抬眼看看他的侧脸，欲言又止。
快到别墅门口时，温衍终于轻声开口，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季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要高一点、却显得清瘦的“嫂子”。夕阳的余晖给温衍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更加纯净无害。但季知此刻只觉得那层光晕刺眼。
“我没有生气。”季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一点距离。你是我嫂子，我是小叔子，这样……比较合适。”
他试图把话挑明，虽然说得有些僵硬。
温衍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哽咽：
“我……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太不知分寸了……我只是，只是想和你亲近一点，毕竟在这个家里，我只有……我以为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的……”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悲伤，任何一个有同情心的人听了都会心生不忍。
季知看着他这副模样，感觉有些怪异，又有点闷，有点慌。他是不是说得太重了？温衍在这个家里，确实没什么依靠，哥哥又不在……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算了，随你便吧！”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黏糊糊的情绪，转身快步走进了家门。
温衍站在原地，看着季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玩味和一丝兴味的表情。他轻轻抬起手，指尖拂过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系统，知知比想象中还要敏锐呢。不过，这种炸毛又心软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不是吗？】他在心中默念。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季知对宿主信任度产生波动。请宿主注意行为尺度，避免引起过度排斥。】一个冰冷的、只有他能听到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
温衍眼神微暗，心底回应：【放心，我有分寸。欲擒故纵，松弛有度，这才是撩拨的正确方式。季凌这条线暂时稳定，季知这边……慢慢来，才有意思。】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换上那副温柔无害的面具，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了季家别墅。
而此刻，逃回自己房间的季知，正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心里乱成一团麻。虽然他怀疑是装的，但是温衍的眼泪，那种悲伤的神情，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回放。
“啊啊啊！烦死了！”他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沉闷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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