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定脸色铁青。
刘相卿在头戴青色斗笠的雍朝杀手面前提出他们三人是他的镖师,既为三人脱困,免了青色斗笠人的盘查,却也将三人放入了第二个困境之中。
入了刘相卿的府邸,三人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说救下城墙上苏和葛青的头颅,就是打探消息都多有不便。看江乘和刘相卿切磋过两招,能看得出来刘相卿略通拳脚,但离一般的武林中人还差上一大截,三人若是强行离开,他自然拦不住。可是看起来他和头戴青色斗笠的雍朝杀手相识,他们三人提前动手定然瞒不过刘相卿,他若是通知了黑衣人,打草惊蛇,则对他们的行动大大不利。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入他的府邸,再静观其变。
惠定和钟祁海、江乘两人人交换了眼神,沉默着点了点头。
刘相卿的府邸离城门并不远,三人牵马随行,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就到了。
惠定站在刘相卿的府邸门前,轻轻皱了皱眉。
大户人家在自己的府邸门前牌匾多以黑漆底刻画云纹或仙鹤,上以名家书法金泥字刻上姓氏,以彰显华贵门第,但刘相卿的府邸却没有牌匾,也没有下人,大门紧闭,竟像是个废弃的院子。
刘相卿走上前去,拉起门环,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
门打开一个缝隙,露出一张约莫六十岁的老者的脸,表情谨慎,眉心皱成了川字,见是刘相卿,眉目舒展,立刻将两扇门均大开,高声道:“掌柜的回来了。”
惠定心中好奇,明明院内有人,却大门紧闭,难道是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不能被外人看见?或是府里在躲着什么人?
那门房的眼神越过刘相卿的肩膀,看到惠定三人,怔了一怔,立即满脸堆满笑意,道:“原来有客来访,难怪掌柜的这样高兴,请进。”微作了作揖,便离开了。
院内灯火通明。
三人进门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假山,月色映照下,流水潺潺,颇有意趣。
钟祁海听头戴青色斗笠那人提到刘相卿和四皇子关系匪浅,心中对刘相卿本就颇为不屑。进院看到这满园灯火,精致假山,心中火气不打一处来 —— 不过是一个傍上皇权的铜臭商人,这般奢华,不知道有多少不义之财是搜刮自大漠牧民。
江乘性子颇随和,喜怒不形于色,看出来钟祁海心中愤懑,笑道:“刘兄走四方见多识广,自家的府邸也布置得颇为雅致。入室即闻水声,让人思绪宁静。”
刘相卿笑道:“江兄弟高看我了,我刘相卿走四方贩茶不过是为了一个‘财’字,不是闻水心静,而是流水生财,徒个好兆头罢了。”
江乘挑眉 —— 这样直白地说自己不过是爱财,没什么雅致心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大哥,我们仅剩的茶砖勉强能装三车,都已经在后院了。那茶馆的茉莉花茶真能替代茶砖么?”一个满面红光,眉毛粗浓的精壮汉子向他们几人迎面走来,正值寒冬,他身穿一件单衣,衣袖卷到了手肘之上,夜色已晚,但还是能看见他脸上的些微汗珠。看到惠定几人之后,那汉子微微一怔,道:“这几位是?”
刘相卿道:“就算能做成茶砖,也来不及了,我们后日就要出发。”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过,也不需要新制成的茶砖了。这三位是我请来的镖师。”又转头对惠定三人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也是元魁的二掌柜,王杰。”
三人点头示意。
王杰瞪大眼睛,目光依次扫过江乘、钟祁海和惠定三人,眉头越皱越紧,仿佛想在他们三人脸上看出花来,嘴微微张开又即刻闭上,仿佛咽下了什么话。这三人都是面容俊秀的少年,身形一个比一个单薄,哪有半点彪悍镖师的样子。倒也不是说镖师定然都是精壮汉子,但至少要走过几次镖,这样三个年轻人,看起来半点经验也没有,能当得起走镖的重任?
王杰愣了半晌,挠了挠头,道:“四皇子这次也跟黑白两道打好招呼了?”
言下之意是有没有这三个镖师,这趟走镖都将畅行无阻。
半月前,元魁的砖茶在官道上被劫,失了大半的货物,刘相卿等人心知肚明是皇太子的手下做的,因不愿让四皇子坐实“为人轻率,喜怒不定”八字评语,只能强咽下这口气。可不知道为何,前几日四皇子传来消息,让他们去一处山林取物,他们到了那里,居然发现,竟然就是丢失的货物。后来听说,四皇子好似和皇太子撕破了脸面,灵雀阁的令牌还在四皇子的手中,黑白两道都得卖四皇子的面子。皇太子却还是觊觎这一批货,若再出错漏,皇帝就会将元魁换掉,顶替上来的多半是归属皇太子的茶商。
中原往返大漠的交通要塞,谁不眼热?
刘相卿笑道:“你可别将这三位瞧得低了,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王杰又重新扫视了一遍三人,实在是看不出门道。不过刘相卿管理元魁,至今以来艰难险阻不知道遇过多少,但是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所以他的决定在元魁内部也没有人敢置喙。
王杰向惠定三人微微抱拳道:“刚刚是在下失礼了。”
惠定听到“四皇子”三个字,心漏跳一拍,犹在失神,没听见王杰的话。
自从上次一别,惠定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起那个清俊的身影,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不想再见他。她也说不上来原因。
江乘淡淡一笑,表示并不在意。钟祁海却冷哼一声。
王杰转头看向刘相卿道:“这趟镖最晚后日便要出了,我现在便带着这三位去瞧地图,熟悉地形?”
刘相卿目光落在失神的惠定身上,淡淡道:“不着急。先让三位贵客好好休息一晚。”
……
夜已经深了。城内寂静无声,只有护城河水缓缓地流动。河边几只小舟,随着河水轻轻摇晃。
两个纤长黑影纵身一跃,翻墙越院,几个起落,均落于护城河边的大槐树上。
黑色夜行衣隐入夜幕之中,无踪无迹。落定枝桠,其中一人方扯下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钟祁海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要提前备好夜行衣,是不是背着你父亲干了不少坏事?”
他们三人在杂货铺买剑鞘的时候,江乘提到要添几件黑色夜行衣。
江乘笑道:“阿姐从来不需要夜行,当然不知道。”
小时候钟祁海不愿学苏和葛青的武功,经常要江乘偷偷在旁边看着,之后再陪钟祁海练。钟祁海是苏和葛青的女儿,学他的武功,她怎么需要夜行衣?
总有这样一段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父母的教诲总是枯燥无味,宁可从比自己小一辈的伙伴中学武,也不肯从遵遵教诲的父亲口中学习。
钟祁海笑容凝结在脸上,半晌,淡淡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好好学父亲的武功,也不会落得如今地步。”目光看向城墙的那个干枯头颅,那个严厉的老师,如今竟然受了那般屈辱,而自己却没有能力救他出此困局。钟祁海一时气闷,双眼猩红。
江乘自知失言,突然意识到此时提及苏和葛青定然让阿姐心痛如绞,正想着如何出言安慰,忽听身边树叶被拨动的“窸窣”声,一黑衣人不见如何动作,翻身上了江乘身旁的枝桠。
江乘暗叹这一步轻功俨然大师风范,果然是北狂亲传的弟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超的轻功。不过那个名动大漠的传奇人物,和苏和葛青大汗互相视对方为莫逆之交,在苏和葛青遭受如此大的屈辱后却并未露面,是不曾得知此事,亦或是要事缠身无法分身前来?
江乘好奇道:“你怎会现在才来?”依照她的轻功,不该晚他二人这么久。
来人扯下遮脸黑巾,露出一张白瓷般的清秀脸庞。
惠定的住所在刘相卿府邸的最后一进,最为幽静,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声音。院内还有个东西向截断院子的屏风,正好挡在惠定所在的屋子前面。
她依照和钟祁海、江乘三人约定好的时间出发,沿着屋檐前往城墙附近盯梢,却见一人身着一袭黑色斗篷,行色匆匆从北院向外走去。
她定睛看去,那人正是刘相卿。
原本刘相卿身材魁梧,被这袭宽大的黑色斗篷披着,倒显得袖袍空空,飘然清瘦的样子。
刘相卿出门的时候将斗篷的风帽罩住了头,霎时间整个人和夜幕相融。
惠定心中疑惑,此时已经是子时,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深夜外出?
她尾随其后,只见他弯过几条街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城门前,向守城的卫兵看了一个物件,卫兵侧身,城门半开,让他入内。
钟祁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我就知道跟雍朝皇子沾边的能有什么好人,定是将我们圈在他的府邸之内,表面上让我们歇息后替他走镖,实则是要联手皇子手下的黑衣人,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江乘沉吟半晌,道:“不尽然。若是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在茶铺就可以,为何留到现在?或者直接吩咐个小厮去通传消息便好,他何必亲自走一趟?他深夜入城,我想定然是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只能自己亲自前去。”
钟祁海刚想反驳,只见一道白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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