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犹豫是否要飞身跃下,却见刘相卿直奔过来,便动作一滞,想看清形势再做决断。
只见刘相卿将那老门房抱起,风帽盖住了刘相卿的脸,看不出他是何神情。
“大哥?”
王杰从后方快步流星地走来,衣衫凌乱,似乎是在睡梦中听到门房的哭嚎声匆匆赶来,走到刘相卿身边,见老门房满脸血污倒在刘相卿怀中,脸色凝重,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老门房的鼻息。
“是谁?!给我滚出来!!”王杰怒吼道。
刘相卿身体朝向血迹起始的房间,一言不发。
院中只有假山的流水声始终不断,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惠定耳力不俗,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却又如鬼魅穿堂,定是个武功高手。
只见一个身着紫灰色大氅的年轻男子慢慢从刘相卿所朝向的房间踱步出来,慢慢道:“饮茶不是讲究平心静气,怎么这么大火气?”
檐角的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烛光映照下他的脸显得尤为阴鸷,惠定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王杰双手攥拳,怒道:“就是你杀了老李?他跟你什么仇怨?”
那年轻男子轻轻笑道:“一条性命而已,谈得上什么仇怨?”他的重音落在了“一条”上,似乎在他看来,人命如猪狗般轻贱,随手便取了去。
王杰从牙缝里挤出字字句句,道:“无仇无怨,好一个无仇无怨!你不仅杀了他,在他死前还残忍地折磨他,是为什么?”
惠定心中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门房的十个指根处皆是血污,似乎是有利器逐一穿刺而过,令人不忍久看。刚刚自己只去看他背后的致命伤处,竟没看见他竟然受了如此残忍的折磨。此人以此非人手段折磨一个老者,天地不容,若他要与刘相卿等人为难,自己定要出手相助。
惠定却又觉得奇怪,作为元魁的当家人,刘相卿向来主持大局,可是为何自从来到南院,即便是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门房遇难,依旧一言不发?
那年轻男子冷笑一声,道:“我问的问题他不肯回答,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他吃点苦头。”
只见银光一闪,那年轻男子右手翻转,身侧长枪划过一道弧线。
惠定陡然认出他来,眉头不由得紧锁,露出厌恶之色。
崔执!
他于大漠比武的时候便暗算过许訚,又将谢兰升打成重伤,之后便不知所踪,今日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他。他脸上的锐利之色不减,反而更添阴鸷,不知是修炼了什么样的功法。
崔执手中长枪直指王杰和刘相卿两人,道:“闲话莫提。你们剩下的那批茶砖在哪里?”
王杰冷冷道:“你杀人,就因为这批茶砖?”
崔执哈哈一笑,道:“地上这个老东西,若是将那批茶砖的所在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活不活的不好说,十指连心之痛说不定可以免了。”
“混账!”
他话音未落,王杰霍地向前跃出,右拳直击崔执正脸。
崔执冷冷一笑,道:“自不量力。”
银光一闪,长枪如蛇,直取王杰心口,这一击速度之快,远超他在漠北时的功力。
“叮!”
一声轻响,崔执只觉得手中长枪剧烈一震,几乎就要脱手而出,枪尖擦着王杰的右臂而过。
王杰的拳头几乎就要碰到崔执的鼻尖,却被他轻巧地侧头避过。
崔执没有留意王杰在做什么,王杰不足为惧,但他瞳孔微缩,看着地上刚刚打偏自己枪尖的石子,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 附近有高手。
崔执眼中燃起一丝兴奋又警惕的神色,暗处之人不知是谁,但无论是谁,能一击打偏他长枪准头,都不能不忌惮,道:“何方高人,不妨现身一见。”
刘相卿头微微一偏,看向暗器击来的方向,仿佛也在好奇暗处救王杰的人是谁。
惠定刚刚出手救下王杰,手中已无暗器可用,若崔执再发难,她便只能现身相救。可是如果就这样现身,是否节外生枝?惠定一时踌躇。
“我皇兄派你来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我身边有谁吗?”
身着黑袍的刘相卿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清越悠扬。
惠定却整个人愣在原地,心漏莫名跳了一拍 ——
穿着黑袍的不是刘相卿,而是殷禛。
她分明看到是刘相卿穿着黑袍,戴上风貌,入了城内,可为何现在黑袍之下是殷禛?难道入城内的是刘相卿,出城的却是殷禛?这就难怪,他当是对去向刘相卿府邸的路并不熟悉,只是听刘相卿口述,自然在黑夜之中很难找到方向,所以才花了那么久才回到刘相卿府邸。
可是他深夜来刘相卿府邸,是为了什么?他站在自己的房前那样久,又是为了什么?
惠定呼吸已乱。
一阵凉风吹过,檐角黄灯笼摇晃间,院内三人影子微动,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袍袖外,将黑色风帽揭了下来,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不怒自威,冷冷地看向崔执。
崔执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个清贵的年轻公子。他收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将刘相卿的剩余茶叶带回去,他并未见过刘相卿,只知道是个中年男子,定然不是面前这人。
王杰暗自舒了一口气,他走近“刘相卿”的时候便从侧边看出他是四皇子殷禛,还在担心若四皇子于此处受伤,该如何收场,还好四皇子带来了暗卫,长枪下救他一命。
崔执道:“你不是刘相卿。”
殷禛道:“不知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知道皇太子要你销毁这车茶砖的用意?”
崔执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王杰隐隐有怒气,大声喝道:“苏和葛青部落和雍朝刚有大战,草原上战后无数难民无家可归,无粮可食,元魁向牧民赊销茶砖,灾后让牧民以牲畜偿还,你们要掠这茶砖,无非是想让我手下的茶商吃瘪,可是你们可知这样一来,有多少牧民受牵连?”
惠定心中一动,她离开归城的时候正值战后,曾经人声鼎沸的归城如今能清晰地听到三两茶商马商的叫卖讨价还价之声。商人趋利避害,不敢再做草原上的生意,草原儿女没了茶、布、盐等生活必需品,日子可以想见不好过,原来刘相卿说自己发了战争财,虽是富贵险中求,但也另一角度帮助了草原上的难民。
能制成茶砖的茶叶种类本就不多,再加上今年四处旱灾,茶叶本就供不应求,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根本没有茶商愿意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种种因素揉杂一起,才让这车茶砖这样珍贵。
惠定明白了殷禛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刘相卿发现有人在暗处盯梢他的庭院,让王杰装车之后,担心今夜有异动,所以只能让殷禛出面保住这一车茶砖。
崔执道:“没想到雍朝的皇子这样替牧民着想。一边侮辱牧民的大汗,将他的头颅高悬城墙,一边关心牧民的民生,是不是虚伪了点?”
殷禛淡淡道:“凡战,便有输赢,要想杜绝后患,必斩草除根 —— 但百姓无辜。”
崔执冷笑道:“不用讲这些大道理,将茶砖交出来。”他本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就算是中原百姓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他也不会有半分不忍,遑论天高地远的牧民。皇太子承诺他,只要他能取得剩下的茶砖,就将那本“破云枪”的枪谱交给他。他武功定再上一个台阶,他曾经在许訚手下受到的屈辱,一定要找他讨回来。
一念至此,他兴奋得几乎要喊出声来。
殷禛淡淡道:“认不得我,可还认得这枚玉牌?”
一枚通体脂白透青的玉牌悬于空中。
惠定认得这枚玉牌,当日殷禛将这玉牌展示给铸剑师吴铭,他便倾尽全力打造了她身侧这柄软剑。这枚代表灵雀阁阁主的令牌,竟有这样大的约束力,能让不羁的江湖中人听令?她心下懊恼,本该想到他身边有暗卫,自己不该贸然出手,好在王杰和崔执没有真的打斗出来,否则自己现身,又是说不清的麻烦。来的暗卫是谁?是李仙枝前辈吗?自己终究还是和宗师有差距,自己竟然察觉不到丝毫他的存在。
崔执看到玉牌的那一瞬间,忽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结了。灵雀阁阁主的令牌,见令牌可号令灵雀阁所有人,灵雀阁江湖高手无数,倾巢而出,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难怪暗夜之中藏有高手,灵雀阁阁主出行,自然暗处布满暗哨,幸好自己没有对他发难。
否则,今天哪里有命走出这庭院。
崔执将长枪背在身后,道:“不知是灵雀阁阁主亲临,在下冒失了。”
王杰虽然认不得这玉牌,但见崔执这反应,定然是了不得的东西。
王杰双眼猩红。他和老门房关系甚好,他外出走货回来的时候,老门房总会给他留下一坛最好的酒,和他一齐在树下畅饮。如今老门房惨死自己面前,自己却心知肚明,以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替他报仇的。四皇子虽然在此,但是为了大局考虑,也不会再说什么。
殷禛不置可否。
崔执抬脚便要向外走去,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响起,静夜之中,如珠落玉盘。
“我说让你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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