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了,但秦柚忘了关闹钟。
六点闹钟一响,起床成了他的应激反应。
整个人心烦混乱地睁眼,心脏像不正常复苏;几秒后,他意识到——他再也没有明确的工作时间了。
于是心悸平息。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起床不是为了去哪里,只是为了醒。
那些乱七八糟的闹钟,被他一口气删掉,放下手机,就看到隋轻的睡颜。
“……”
元旦,新的一年。
他和隋轻的关系,应该够稳定了。
刚确定关系的时候,隋轻每一句关心、每一次宽慰的笑,都漂浮得让他心慌;现在像实实在在的情侣了。
就是发展的途径不太寻常。
越过暧昧和相互了解的阶段,越过热恋期磨合期,直接进入了平稳而日常的生活模式。
他静悄悄凑近,指尖小心翼翼碰上睫毛的边缘,手心发痒。
收了手,他继续凑近,还是没忍住亲了一下隋轻的嘴唇,又没忍住亲一下脸,再没忍住亲一下嘴唇。
躺低一点,往隋轻怀里钻,盯着斜瘫在床上的项链坠。
蹭一蹭隋轻的胸口和锁骨,感觉蹭不够。
欲壑难填,只有困意能打败这种“不够近”“不够多”的渴求;在隋轻怀里睡着,等睁眼,只剩被子拥着他。
“……”
起床之后,意外地收到一条好友消息。
是十八岁那个录音棚的混音师。
对方说,还以为他不会再发歌了;表达了一下欣喜,再问问现状,最后鼓励鼓励。
秦柚只留下几句话:
[还好]
[没有线下演出]
[没有放弃]
[谢谢]
放下了手机。
那句“谢谢”是真心的,但没有到“真心实意”的地步。
因为他不靠“鼓励”往前走。
他的歌,第一个听众只会是隋轻;甚至是在隋轻的陪伴、见证下诞生的。
“鼓励”是好意,但好得太轻,支撑不了他。
对此他也觉得对不住混音师。
晚上,隋轻都还陪他聊音乐;聊到一些歌、歌手、制作人。
“这我没记住,”隋轻说,“我听歌不记歌名,不记唱作人。可能刚给你说完某个人的音乐我挺喜欢的,你再拿一首来我却没听过。”
两个人待在次卧的床上,秦柚听了隋轻的话,就问他:“能记住我的吗?”
“能,”隋轻弯着眼睛一笑,“你的多好记,随便拎出一首全是你。”
又说:“我还真不好和你交流音乐。不过也可以特地记一下。就去记什么歌是谁唱的谁编的,是什么风格,属于哪一个流派;然后去记相关的人什么时候出生,什么身份,一路上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隋轻并不认为这些是“音乐”,他也不认为。
所以他偏头靠着隋轻,遮遮掩掩地说:“……记我就够了。”
隋轻就笑。
“那吉他手呢?”他又问隋轻。
“这更没怎么记了,”隋轻说,“不过也有记得的。”
隋轻说了个英文名。
是某个经典硬摇滚乐队的电吉他手。
秦柚也很喜欢那种不以技巧取胜,以对旋律极高理解谱写音乐的人。
于是他问隋轻:“他是你最喜欢的吗?”
隋轻说:“是吧。”
“……”
他希望有一天,隋轻会说“我最喜欢的是你”。
算了,自己配吗?
他的谋生手段不止线上改歌,还有线下演出——计划中。
近两年,线下演出机会还挺多的。因为线上被数据挤满了,听众想回归到“音乐本身”。
换句话说,机会多了,人就多了。
在哪儿都是挤。
他还是听不出来自己的旋律好不好。
写的时候挺顺,一听就难以赏析;可他还是写。
不管怎么说,他得对自己的音乐重拾自信,用自己的音乐告诉所有人,他能站在隋轻身边。
想得很好。
现实是,新年才过了一周多,他去拿个快递,手被别人乱堆放的东西划了一下。
那天是大晴天,天气略微转暖。
隋轻日常的不怕冷,给了他没用的勇气,让他一件短袖一件毛衣就出门了。
结果回去,只能让隋轻帮他擦药。
隋轻手里拿药,等他脱下毛衣,再看一眼他的手肘,看着都疼——笑着看的,没见他真的心疼。
帮他上药的时候,就问:“蹭到哪儿了这是?往哪儿肘能肘这样的擦伤?”
他没说是别人没素质乱放东西,只说:“疼。”
隋轻脑袋里全是眼前的伤,一边点药,一边顺口对他说:“没事儿,不深,疼这一下就好了。”
他说:“疼。”
隋轻安慰:“过几天就不疼了。”
“疼。”
语气缠人,隋轻一愣,才听出来这孤零零的字里,藏着撒娇。
看着他的眼神,隋轻开心地笑出声,单手揉他的头发,“这都怕疼,那幸好是我忍着疼给你睡;这要是反过来,你不完了吗?”
他不缠人了,低着头,“……疼吗?”
隋轻:“……”
空气一滞,笑没收住。
传过来的语气也低:“很疼吗?”
“……也没有,”隋轻的嗓子忽然不会好好说话,“微疼。”
沉默一下,“还好,习惯就好。”
再沉默一下,管不住嘴:“我不怕疼。其实不疼。”
都沉默了。
秦柚从隋轻手里拿过敷料,自己贴上,也不再说疼。
隋轻手里空了,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无措地放下。想解释但是怕变成狡辩;想说也就时间太久会疼,总的来说还是逐渐有感觉的。
人慢慢处理擦伤,隋轻站着,根本插不上手,“……还疼吗?”
秦柚默默弄好,“不疼了。”
“……”隋轻底气不足,“……要不还是疼一下?”
秦柚着低头,看手里的废包装,慢慢翻转,一圈又一圈。
被隋轻抓住了。
从他手里拿走垃圾,隋轻揉了揉他低垂的头,“洗漱洗漱来睡觉吧,别碰到水。”
他带着沉默去卫浴,出来坐在床边等隋轻,刘海低垂,一动不动。说是要睡觉,但隋轻收拾回来,只是坐到他身边,什么都不说地陪着。
两个人把一张床坐成椅子,不知道究竟要干嘛。
忽然,秦柚转头吻住隋轻,没伤的手伸过去搂住他,越吻越用劲;越吻,隋轻的腰越靠近床。
隋轻仰着头,手肘撑着身体。
所有呼吸被人夺走,嘴唇表面也留下了带点可怜劲的气息。
一直等结束,隋轻还撑在床上,调稳呼吸。
吻他的人已经掀开被子躺下去了。
他就慢慢支起身,也掀开这一侧的被子躺好。关上灯,侧躺着看会儿手机,不是在看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回消息。
接着,听见后背转身的声音,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
手一抖,他按错键位了。
脑袋里负责空间感的区块在运转。意识到秦柚压在床上的是受伤的手之后,他放下手机,转身,浅浅含笑说:“别压着手。”
秦柚靠上他的枕头。
在黑暗里,他伸出手,摸着秦柚枕头边的脸,动作很轻地触碰那独一个耳钉,只碰一下,笑着,“真不疼吗?”
没人回答。
一片悄然中,隋轻问:“怎么还哭了?”
眼泪静悄悄的,不想打扰谁,克制地流了一滴。
秦柚本来就不是怕疼。
是想让人知道自己疼。
隋轻说“疼”,就证明他没那么喜欢;不喜欢却迁就,误导自己以为他能接受。
面对这种迁就,秦柚一点也不开心。
如果连床上都能迁就,让人看不出来这份“没那么喜欢”,那日常生活里呢?
日常里,也看不出来隋轻对自己有“不喜欢”。
生活太稳,稳得他心慌;稳得不敢流露盈余的情绪。
本来还小心翼翼掰着指头数日子,数到今天,还剩三天;现在什么日子都不敢数了。
眼泪一滑,没入隋轻的手心。
隋轻替他擦了,“这么睡会压着手吗?——压着还是蛮疼的。”
他摇摇头。
“行,”隋轻的手还在他脸上,“本来怕压着,想让你换到我这边来;但你另一边耳钉多。”
他把头靠进隋轻的锁骨。
这么一靠,隋轻搭在他脸上的手,顺势搂着他的头,安静放在他发间。
胸口前传来一句:“我喜欢你。”
隋轻听出了压低的委屈,于是浅浅亲一下他的头发。
没人再说话。
三天后,晚上九点。
带着洗完澡且吹干水分的干爽,秦柚没抬头,下意识转一转耳钉;放下手,走到隋轻身前,站住了,视线缓缓平移开。
客厅的光没有开到最亮。
余光看到他,隋轻在沙发上抬起双眼,一无所知,“怎么了?”
秦柚:“你上次说疼。”
隋轻:“……还好。”
犹豫一两秒,秦柚拐弯抹角地说:“这次不会让你疼了。”
重点不是“疼”,是“这次”。
于是隋轻松开手机,起身洗澡去了。
等回床上,刚准备躺,另一道身影就遮挡住他,和他同步倾斜身体,一俯一仰地在床上相对。
秦柚的试探比任何一次漫长。
低着头看,每往前靠近一点,他就抬眼看一下隋轻。
神色压着暗沉的焦急,耳钉却很亮。
看得隋轻心生愧疚,对他说:“没事儿,刚开始这会儿真不疼,后半段才有点儿。”
所以这次,无论是前半段,还是后半段,秦柚没停过润滑。
向隋轻问询感受的眼神也没停过。
光线偷溜进两个人之间,隋轻专注地盯着光,呼吸起伏放松而平稳。
秦柚喉结一动,低头摸了一下隋轻的腰,顺着腰摸到腿,正着正着就侧,侧着侧着就反着。
可能是觉得呼吸被压住了,隋轻双手支起身体。手指微屈,抓着浴巾和床单;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向上攀援,隐入手臂。
秦柚逐渐迷失,差点就只能感受到自己。
瞬间,一阵不属于他的颤,细致地传到他身上。
“……”
不是他的。
——全乱了。
是隋轻的。
脑海里猛地卷起狂乱的迷失,那不同以往的差别被秦柚感知到,并放大。剧烈的心跳声抢占他的听觉。
他盯着隋轻的腰,颤的那一瞬,他失了魂,拉起隋轻的上半身。
隋轻乱掉的呼吸闯入他自己的心跳声。
不止乱了那么一下。
更深,更久。
手指在隋轻腹部的呼吸上,害怕又着急地触碰、感受,证实那种鲜明的混乱气息是自己带去的。
他又盯着隋轻的后颈,上面的项链微微动着,看不出来想仰头还是想低头。
隋轻手离开床,险些不稳,一只手紧急往后,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他眉头紧皱,为隋轻提供支撑。
他热得喘不过气,窒息得想哭。
堵在胸口的呼吸滚烫冲出喉咙,双眼懵懂迷茫,眼泪蜿蜒到下颌。
都安静后,隋轻回头,累着对他一笑。
“活儿变好了还是我熟事儿了?”
哭意上不来下不去,他沉浸在哭里,下颌搭上隋轻的肩,触碰到微凉的金属;泪珠从眼眶一坠,细细碎碎地哭着,没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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