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会儿?”
走到秦柚面前,隋轻笑着问。
“……”
秦柚摇头,手臂上挂着两件外套。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共用后台,挤着三个乐队,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十九岁音乐人。他把自己的设备放在靠近舞台的场外,回去一趟拿走自己和隋轻的衣服,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现在他一言不发望着隋轻,什么话都在眼里了。
隋轻一笑,拿过自己的外套,利落穿上,“那走呗。”
他穿上自己的,和隋轻一起离开这间LiveHouse。离开途中,余光扫了一下舞台。
台上正在彩排的,是一个平均年龄21岁的新鲜乐队。乐队的彩排要比一个人漫长,光是设备入场,就更花时间。
舞台彻底从他余光里消失后,鼓手的鼓都不知道有没有架好。
秦柚内心深处有种想法,想听听他们的音乐;同时又逃避真的听见。
所以他把“离开LiveHouse”当成合理理由,这样就不用纠结敢不敢听了。
而且后台环境他根本待不住。
所有人都很寂静的时候他待不住,有人开始熟络聊天相互了解的时候,他更待不住。
五六个人是人山人海;三个乐队加一个人,再把他塞进去,就是殖民的船底舱,是学校多加一两张床的宿舍。
时隔快两年,他再次带着隋轻,推开LiveHouse的门。
但这次站在台上,演奏的歌或许会很难听的人,是他自己。
去对面店里买两瓶常温水,找了个人迹稀少的空旷位置,在半开放的空间里和隋轻独处,并排站着。
隋轻抽了根烟,他没抽。
距离他上次抽烟,估计也有一年快两年了。大致一算的话,应该就是大三上学期。
那学期,有段时间他连课都上不了,以“发烧”为理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待在租房里,并没有为“学习”焦虑,也没有为“音乐”焦虑。
在为“要不要下楼吃饭”焦虑。
越是想,脑子越不明白。
心急得一下子抽了三四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等外卖,吃一半,头脑发晕,跑厕所里吐得要死要活。
从那以后,闻到烟味就犯恶心。
直到隋轻回到他身边,没有那种三四根烟叠加在一起的味道;只有早就散开的浅薄味道,只剩转瞬即逝的颅内放空,反胃的症状才消失。
——但他从没给隋轻说过。
转头,烟雾在冷空气里散开,秦柚脑袋一空,下意识伸手。
再回神,隋轻的烟已经在他嘴里了。
只带走浅浅一口,像借又像偷,立刻还到隋轻嘴边。
隋轻都来不及发懵,嘴角弯着,不说话。
等隋轻去丢烟头,他在原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收起来,拧水。
半个月前,秦涛风禾又给他发消息了。不再像上学时候那样,说他“没良心”、说“白养”;开始问他“忙不忙”、“回不回”。
要不是这几年,他和那个家的联系确实稀薄,每次联系都像借贷,他差点就觉得:前几年太年轻太不懂事,其实爸妈真不容易;爸妈也老了,不管怎么说,回去看一眼。
展现点劳累和惨,把他叫回去只是一时;等他回去了,又开始衡量他的生活价值。
风禾甚至问过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一句没回。
知道性取向以来,他从来没有“是否对家里坦白”的苦恼。
不需要,且没必要。
秦涛风禾算什么啊?
经济利益上有点往来,秦柚写张欠条就行;性格和成长上的残缺,秦柚也不靠他们弥补。
真别烦了。
隋轻回来后,他们安静待着,先后抬起水喝,却不约而同地一起放下、拧紧瓶盖。
隋轻对此没察觉,秦柚察觉了。
“隋哥。”
“嗯?”
秦柚盯着地面,“你有时间一直陪着我演出吗?”
“不一定每次都有时间,”隋轻手欠,水瓶脱手甩到身前飞快转几圈,又接住,说得很实际,“有的话,你要我陪我肯定陪。”
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先确定隋轻的存在:“隋哥……”
“什么事儿。”
心跳有种紧迫的急促,他说:“如果我一直没好,怎么办?”
隋轻的视线微微往上看,“什么没‘好’?”
“我。”
隋轻就笑着说:“‘一直没好’等于‘从没坏过’。”
“……”
他总是能从隋轻那里得到自我肯定,但他觉得自己目前配不上这种肯定。
所以他说:“我前几个月……”
短暂沉默后,隋轻追问他:“前几个月怎么了?”
指尖绞着瓶盖的边缘,心率有种“被压迫式”的异常上升,血流焦急加快,体温也升高了,“我知道那样对你……不对。我知道我在犯病,”他表面低声,“可是我停不下来。”
隋轻没管对或不对,只说:“那就不停呗。”
“……”“可是……”
“你得真生病了再说这些。”隋轻打断他。
“……之前不是吗?”血流缓了,体温也在下降。
即使从来没明说,也从来没诊断;但他和隋轻都心知肚明,这两三年,他的状态就是不对。“焦虑症”这种东西,确实在某个阶段缠上了他。
可隋轻说:“那不叫‘病’,叫状态。”
他久久不语,隋轻就说:“不过也看你吧——”
这人正经站累了,往后一靠,语气浅笑着,带点懒散和模糊,“你要是喜欢有点儿病,那你就是;你要不喜欢,那你就从没病过。”
不安没了,秦柚拧开瓶盖,再喝了一口水。
那股害怕不安,是在今天到场后出现的。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比自己年轻的人,在自己混沌不安的年纪,早早做着清晰的事,所以他才害怕。
自己原本也有十七岁。
和隋轻聊了奇奇怪怪的天,他也冷静下来了。就什么都不想,像烟的化学物质入侵大脑那样,先把这种事忘了,先演出。
别的都再说。
这场演出的作用,不在于他能不能打动所有听众;只在于在音乐的巨圈里,画一个属于自己的点,然后蔓延。
反正有隋轻在,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演出结束,秦柚那个“生人勿近”的好友列表,终究还是加了一些生人。
加他的人愿意帮他留意机会。
但仅限于“留意”。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好机会”,他的联系方式,会在对方一众联系人里排位次。
“熟人”和“老人”优先,“有价值”和“能扩大价值”的稍后——当然有的人是反过来的。
反不反都轮不到他。
谁知道他排在几千名?
那种毫无人脉与经验,却突然“被赏识”“被挖掘”的戏码,现实里或许存在;可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一个不缺天才的市场里。
这次演出渐渐被时间甩到身后。
日常生活里,秦柚也开始不停看手机,主要就是不停找活动、找演出。
偶然刷到那种找演出的经验贴,教人做高质量个人资料;看完,他看了看自己连张照片都没有的资料,头一疼,心一累,瞬间像六套卷子摆到眼前,逼着他马上写完。
资料就那么放着了,没人动也没人管。
三月份的前一半,他再也没找到新的演出;三月份后一半,他终于稍稍改了一下资料,扩大了可接受的地理范围。
等通知的时候他就写歌。
某天,有一道合成音色他很想用,但是毫无灵感。
这些事堆积,没忍住又着急,在床上又控制不住轻重。
浴巾摆那儿也是摆设,早就皱成一条,被遗忘在角落;床单被拉扯开一截,隋轻肩以上的部分被逼出床,拽都拽不回去。
直到后背也猛地越出床沿,就要摔,隋轻紧急伸手撑了一下地面,秦柚才稍微控制了自己。
得亏床不高,不然隋轻这一撑,都不知道会不会伤到手臂。
来不及道歉,只能护着隋轻回到床中央,紧紧把隋轻搂紧怀里,转身;一转,他后背躺在床上,隋轻后背对着天花板。
他掌着隋轻的后脑,把隋轻的头往一边肩上压,盯着天花板上朦胧的灯影。
“隋哥。”
他声音很浅,有歉意,更像掩饰刚刚的凶狠。
隋轻应声:“嗯?”
另一只手,三分之一夹在两人的胸口之间,手背对着他自己,手心难以满足地抚揉隋轻。
人也对隋轻磨磨蹭蹭。
偏头,气息对着隋轻耳畔,“胸可以蹭吗?”
隋轻:“嗯???”
隋轻:“……”吓人。
他摇摇头,松开手,让隋轻抬起一点上半身,和他面对面看着彼此;还让隋轻把腿放到他的两侧。
那边的距离缩短,距离减小到紧密后,他又搂着隋轻的肩背,把隋轻的吻压下来。
隋轻的吻变了。
秦柚以前吻他,他只会等着,只会往后拉开距离让自己主动靠近。现在不会静止等候了,会回应一下。
呼吸往来,两处相贴的地方,秦柚不知道要先顾及哪处。
一不小心,吻得有点重,他的下唇几乎是挤进隋轻唇间;隋轻上下唇一吻,留下了带着压感的触碰。
结束了,不止人要洗洗澡,床单也得换换。
有皱痕也有湿痕的床单,被一寸一寸拉开;崭新好闻的床单,“呼”地一下张开,缓缓落到床上,再被抹平压紧。
一侧床沿,隋轻坐下,拿起手机看。
——秦柚已经侧躺在床上看他了。
只看了几眼,隋轻就把手机放回床头,准备睡觉。
在他熄屏的时候,秦柚坐起身,移到他身后,伸手。
隋轻瞬间往后倒,倒在他怀里,手肘猝不及防撑着他的腿,仰头看他。
视线交汇。
秦柚搂住隋轻,一只手搂背绕到胸口,一只手绕过胸口搂后背,俯身,吻了上去。
吻完,不抬头,一侧脸和下颌靠在隋轻锁骨,问隋轻:“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现在的他,没办法遮掩对隋轻的喜欢和依恋,因为遮掩怕了。每次想要掩饰什么情绪,别说心理,整个人的躯体都会异常。
同样,他也给隋轻说过好几遍“我喜欢你”、“我爱你”。
但这句话,他只敢问这一遍。
心跳害怕地等待。
“你要我陪,我肯定一直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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