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你好吗？
我很好……
真的吗？
不……我不好……
但我希望
你很好
真心的
莉莉知道，自己这顿菜，又做失败了。她想到上次临走时跟秦杰说的话，“我也会煲汤给你喝的”，然而，其实自己是个厨房臭手，厨艺白痴，炸厨房大师。如果时间能倒流，她真想跑回去撤回那句话。
“赫敏啊，你的time-turner借我用一下好不啦。”莉莉边收拾厨房残局边念念有词道。只听“砰”一声，一个勺子就地解体。莉莉连岁岁平安都懒得说了，最近一个月自己平安得太多了。
这也不能怪莉莉，从小到大，她在家什么家务都没做过，最近几年工作了出来住，才勉强自己收拾房间，扫地拖地，整理衣柜。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平时也就自己住，父母在她大学毕业后就搬进了新房子，虽然离市中心远点，但是好在新城区改善房环境很好。莉莉住的这套还是以前母亲单位分的老房子，单位房，市中心，周围邻居都认识，莉莉父母也就放心她一个人住了。不过父母每隔一两个月还是要来看她，大包小包的把冰箱塞得满当当的。也多亏了上次妈妈带的各种食材，莉莉才有这许多试错的机会。
在把冰箱里的各种食材都试光后，莉莉下定决心，不再学什么西湖醋鱼，糖醋排骨，拔丝香蕉这些大厨菜谱了，去外面饭店吃都很难吃到满意的，干嘛为难自己？上次既然跟秦杰说会给她煲汤，那自己先专注这一项吧！
莉莉这边正风风火火地准备爱的汤羹，秦杰那边，却发生了点意外。
年关临近，许多公司都提早放假，让忙了一年的打工人回家跟亲人团聚了。秦杰的公司本来也该如此，但却因为年终奖的分配问题，出了岔子。公司的老板之一，也就是秦杰的合伙人，要求员工签署“军令状”，保证自己来年第一季度不会离职，否则公司有权收回全部年终奖，并且年前只发50%的部分，剩下的来年随第二季度初工资一次发完。
这下子公司的几个设计师就不干了，集体要求辞职，手头的几个项目也扔下不管了。这件事要说来得也不算突然，最近公司人员流动频率过高，新招的员工有几个连实习期都没过，就拍屁股走人了。合伙人这一下，本来是为了稳定军心，但是，普通的行政员工和设计师的奖金分配政策是不一样的，这一朝令夕改受影响最大的却是几个跟了秦杰好多年的老设计师，他们一年的分红大头都来自年底结算。
秦杰有点难办了。
公司建立初期，她跟合伙人就规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合伙人负责公司的运营管理，秦杰只用负责专业设计的事就好。也就是冲着这点，秦杰才决定加入合伙，她一向对管理方面的事务没有兴趣，更没精力去管理。但最近，她也偶尔听到一些对公司管理的吐槽，说合伙人打着完善公司制度的名义，克扣员工福利，严抓公司考勤，这才逼得公司员工人心不稳，离职率飙升。这奖金分配政策，且不说是否合法合规，单从人情世故方面来讲，秦杰也觉得过分了。虽然说好两人分管不同领域，秦杰也决定找他好好谈一谈了。
谈话很顺利，但秦杰很心塞。倒不是合伙人难为她，而是秦杰觉得，自己跟这家公司的缘分，走到尽头了。
合伙人站在公司运营的角度，无论是政策的调整，还是考勤、福利等的转变，都讲得头头是道，秦杰也没办法从技术层面反驳他，到最后只说了，即使奖金政策要改，也应该从新的一年算起，不然公司的管理也太随意了，这才说动了合伙人，奖金依照往年的政策一次性发完。
走出办公大厅，秦杰望了一眼曾经跟同伴们彻夜奋斗过的地方，只剩下一声叹息。合伙人说得都对，一个公司想要从小作坊过渡到长线发展的大企业，制度完善是第一步。但随着制度的规范，公司的产品也越来越同质化，越来越标准化了。近几年公司的设计，秦杰虽然仍然是主导，但多少次为了市场的好评，她无法再随心所欲去满足自己天马行空的设计理念了。最近几次的市场调研，她甚至没有怎么参与，只让几个设计师跟进、汇报，然后按照最大众标准的版式去批量生产了。她最后一次参与跟客户沟通的酒席，就是与莉莉第一次碰面的那家饭店，棋局。
那天秦杰喝了不少酒，陪客户当然是躲不过的，她向来酒量过人，这点酒还是不在话下。只是合伙人席间提到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为了公司的产量提升，扩大销售业绩，就要设计更大众化的衣服，甚至要跟企业合作，包揽他们的工作制服等等。合伙人跟客户言谈间的展望实在让秦杰忍受不了，不是她对生产工作制服有意见，只是她在成为服装设计师时，所期待的是穿上自己设计衣服的人，能真心地喜欢这件衣服，那包裹着她肌肤的服装材质，流畅的版型和线条，能完完全全彰显她的个性，原原本本体现她的色彩。工装，却是要抹杀一个人的特色，让她泯与众人，成为这社会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螺丝钉，这与她的设计初衷完全相反。
想到这里，秦杰再也无法忍受，她借口头晕出去，站在走廊抽起了闷烟，想到当初的理想，她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直到莉莉走近秦杰才发觉，自己是在公共场所抽烟。她掐灭了烟，连基本礼节都顾不上，匆匆离开了，只用电话跟合伙人说了不舒服先走了，好在那次客户也没生气，毕竟对于秦杰这样的人，很少人能狠下心来责怪她。那次以后，秦杰再没回过公司，总是借口受邀参加各种T台秀，躲避跟同事们再见面。
六年……也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秦杰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让思绪在脑海里乱飞，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就这样走着，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刚开始只是静静地、轻轻地飘落下来，随着雪越下越大，秦杰才察觉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雪花浸湿了。秦杰只得走向街边的咖啡店，暂时躲一下。
捧着一杯热拿铁，坐在窗边发呆，秦杰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全身大红色衣服，扎着两根马尾的小女孩扑在另一个人身上，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妈妈。秦杰这才发觉，这家店里的装饰也多以喜庆的大红色为主，是啊，快过年了。那一声妈妈让秦杰想到，过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而自己跟母亲，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联系了。
犹豫了片刻，秦杰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备注“ 秦婉瑜”的号码。
今天，不可能更差了吧。
…………
“妈，我是玉洁。”
…………
莉莉已经放假了，但为了多在家里练习下厨艺，便骗父母说公司需要人值班，她离得近就当仁不让了。父母当然不会怀疑，甚至让她主动多去几天，年轻人就要多历练云云。莉莉满口答应，转头就去研究菜谱了。临近中午突然下雪，本来莉莉是不想出门的，但一想到秦杰的生日快到了，自己还没想好要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就只能在厨艺上先下功夫了。
莉莉今天全副武装，羽绒服、加绒裤、雪地靴、棉手套，还戴了顶纯白色毛绒帽，把本来就巴掌脸的她衬得更小巧可爱了。从超市买够了食材正往家走，莉莉却突然在马路对面的街道上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么冷的天气那人还身穿大衣牛仔裤，鞋子也是简单的马丁靴，跟莉莉简直是两个季节的。那人倒是没发觉到冷，任雪花落在身上，只顾低着头踱步，从行走的模样便看得出心事重重。
莉莉认出了，那人是秦杰。恰好是绿灯，莉莉赶忙跑到了街对面，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只见一双雪地靴挡住了自己的路，秦杰茫然地抬头看着来人。天这么冷，秦杰的鼻尖和脸颊都被冻得微红，长长的眼睫毛上有晶亮的液体，不知是雪化了还是泪珠。
秦杰的眼圈红红的。
莉莉第一次看到秦杰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起来了，她想都没想，放下了提着的东西，脱掉手套，拉起秦杰的两只手便握在手中揉搓着。果然跟她猜得一样，秦杰的手冻得冰凉无比。莉莉虽然没有秦杰高，但她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了秦杰的手。她两手裹住秦杰的手握在手心，一边送到嘴边呵着热气，想尽快捂热那双冻得通红的手。
莉莉没有说话，秦杰也没有，她们就这样无声地凝视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秦杰的手渐渐有了温度，莉莉拿起刚才脱下的手套给秦杰戴好，用手把飘落在秦杰头发上的雪花随便扫落，再把自己的帽子给她戴好。
“回我家。”莉莉用肯定的语气开口。
秦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默默看着莉莉重新提起了袋子，跟在她身后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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