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远方的云彩，好奇太阳什么时候能够升起。
门口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干燥的树叶清香把我拉回到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
那是2014年，我站在高中走廊，稀缺的凉风从楼梯口吹过我发红的耳垂，我手里拿着刚抄好的笔记，站在理科班的门外。来来往往很多人都看向我，我只好装作低头看笔记的样子，靠在窗边，看楼下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
那天中午，天气真好，碧蓝的天空中，一丝白云都没有。
“你怎么在这？”
我回过神，看见林松就站在我面前。
“你怎么哭了？”
我赶忙抹了把眼泪，看见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菜。
“你怎么了？”
他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一直问我。
他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一会又在院子里围着我转圈。
可我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了，眼角总是温热的，那源源不断的泪水擦得我脸生疼。
日子，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我的回忆，一分，一秒，也不曾停歇。
泪水，一滴，一滴，像当年一般涌出。
他却一刻也不肯停下，不厌其烦地，变着花样逗我开心。
他已经不问我为什么了，以为是我嫁给他心有不甘。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从井里打来清冽的水，又不知从哪找来的荷花叶子，将它们放在一个敞口的大瓷缸里，可惜现在是秋天，莲花不开，我们只好把莲藕吃了。
他又钓来几条鱼，养在院子后面，一个新砌好的方形水泥池里。初秋的白天秋高气爽，山上的空气是那么清新，天是那么晴朗。有时，我坐在水池边，看着黑色的大鱼在水里摇尾巴，好像在看一幅意境深远的动态水墨画。如此，我便常常能消磨一整个下午。后来他说，本来是要做给我吃的，但见我喜欢，就养着了。
他还在院子后离家不远的竹林里，劈柴造了一间漂亮的温室，里面能放秋天过后吃不到的水果和蔬菜。
“造的也太大了些，都能当成房间了。”
有一次，我躲进去，故意吓唬前来放白菜的他。
“我早就知道你在这。”他抓住我的臂弯，把我拉到他身前。
“你怎么知道？”
“你在哪我都知道。”
他离我很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可他是那么温和，像冬日温暖的阳光一样，只是照耀着我，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山下影影绰绰，似乎雾气中藏着什么东西。
“看我好吗？”
他拉住了我的胳膊，往我怀里塞了一篮子的水果。
“天呐，山上居然有这么多种水果！”
沉甸甸的竹篮里有桃子、李子、香瓜，还有一些葡萄。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拉着他的衣袖，跑到屋子里，将水果放在桌子上。
“我们一起吃吧！”我伸手拿了个桃子，刚要放到嘴里。
“第一个先给你吃。”我递给他。
当井里的水面出现月亮时，他总是打来井水，加上晒好的陈皮，烧开给我喝。不知怎么，那碗水总是格外清甜。
我总是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远处蔚蓝色的天，偶尔坐在秋千上闭着眼，听周围鸟儿婉转而短促的鸣叫。
“睡着啦？”
“林松？”
我迷迷糊糊从桌子上起来，看见他拿着本站在我面前。
“笔记还给你。”
“哦，原来是这个。”我伸手接了过来，眼睛模模糊糊还不能完全看清。
“诶？不对！你你，你怎么进我班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周围的同学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着打量我们。
“你快走啦！”我脸红着推他，发觉自己刚刚胳膊都被枕麻了。
可他偏偏不走，不仅如此，还趁机轻轻碰了碰我耳边的头发。
“放学后请你喝饮料！”
“我不喝！”我一下子站起来，想要拉住他。
“你必须来啊！”
可他笑着躲开，从教室后门逃走，跑远了。
“哟，叶晰宁，他都来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醒呀。”
“啊啊啊啊，不要说了！”我连忙捂住同桌的嘴。
这段时间，他对我太好了，我甚至怀疑我找错了这一关的boss，那么，我真正要打败的人，还能谁呢？
在我冥思苦想了几天后，我突然想起当初送我上山的那个苍老的声音。
难道是那些把我献给山神的村民？
就在我越来越觉得那些村民有问题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他们趁着夜晚的寒气，踏着荒芜的山地，拿着锄头与镰刀，拎着斧子和火把，上山来了。
是那些村民。
他们停在院子外的那片空地上，冷漠地看着我和他的家，一动也不动。他们眼神空洞，像悬崖边上无数个漆黑的山洞。
林松呢？这个时候他怎么恰好不在！
夜晚是那么凉，那么安静，我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能听见油在火中滋滋作响的诡异声音。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见他们站在院子外，偶尔能听见窃窃私语，偶尔也听不到，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人的声音，还是鬼的声音，不管是什么，我都烦扰的头痛欲裂。
门外，那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得他们的脸格外阴森可怖。我躲在门的这一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和他们之间，仅仅隔了一道薄薄的木门。
我害怕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能听清楚他们说的话。
“怎么还不下雨？”他们其中一人说道。
我躲在门内，透过门的缝隙瞧他们，想知道当时我在娇子里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那个女的在哪？”
“我们得找到她。”
“她不会逃跑了吧！”
可惜，他们所有人的声音都一样的诡诈沧桑，他们好像共用的同一个喉咙，吐出来的都是吃人的话，字里行间都在嚼着我的骨头。
我的心咚咚作响，手在发抖，生怕他们找到我，于是我连忙把吃饭的桌子推过去，挡着门。
“千万别找到我，千万别进来……”
我蹲在桌子边祈祷着。
很长时间过去了，外面没有一丝动静。
我颤巍巍地站起来，小心地爬上桌子，趴着门缝往外瞧。
那些人举着火把，像一个个怪异的纸人，平行在那片空地上移动着。他们走起路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可怕，头只向前看，举着火把的手臂呈现九十度的直角，村民之间的距离甚至都是等距的，像设定好的程序。
乍一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尽管都是并不轻薄的秋装，可微风稍稍吹过，他们那好几层衣服就像纸一样飘起又落下。
更奇怪的是，明明他们只要进来，打开门就能找到我，却一直在院子外转圈，就好像看不见这里的房子一样。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很多事情大多如此，就连我，也一直徘徊在真实的外围，停滞不前。
我窝在小小的房子里，猫在窗户与门的夹角之间，手脚冰凉。
我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这个时候他能出现。
我不停地喊着，我生怕喊得声音大了，让外面的人听见，又不能喊得太小，生怕他听不见。
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就是没有出现。
明明他刚刚还在啊。
我知道，我胆小，我怯懦，我事事思前想后，总想给自己的选择留些后路。正因如此，我挑了个不上不下的稳定职业，天天躲在一摞摞书的后面，荒废时光。也正因为这个，时代才把我抛弃，马上都要吃不上饭了，所以才来了这里，参加了一种在我看来是很荒谬的挣外快的工作。
游戏里，游戏外，我总是躲在什么东西的后面，可这一次，我心里突然有些想要尝试，在这个游戏里，我第一次出现了想要勇敢的念头。
我的手刚刚撑在地面，腿马上就要支撑着我站起来了，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叶晰宁。”
我一回头，他就站在我身后，眼泪就在那一瞬间，唰的流了下来。
“你哪去了？”
“你又把我扔下不管了？”
我委屈地指责他。
他揽过我的肩，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我也马上就瘫软在他身上，没了力气。
“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
等他们终于离去，火光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山下时，我才长舒一口气。
“你去哪了？”我轻轻锤他的肩。
“我……”
“我怕火。”
我笑着看他，嘲笑他，作为一个山神，编的理由竟也十分滑稽。
几天后的早上，我坐在秋千上等着他做早饭。突然，我看见院子外，干黄的土地上，有着很多钉子。那些钉子又粗又大，足有十多厘米。
我皱着眉，下了秋千，站在院子门口，踌躇不前。
它们排列成诡异的图案，既像流云，又像狰狞的人脸。
我向后退了几步，慢慢转过身，想去找他。
一回身，正撞在他怀里。
“怎么了？”他左手端着汤，差点撒出来。
“我，我我……”
“慢慢说。”他把汤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拉着我坐下来。
“你看。”
我指着院子外。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
“那里有很多钉子。”
我清楚地看见他神情在那一瞬间落寞下去，但又随即冲我微笑。
“我们过自己的，别去管别人。”
“可是……”我犹豫着，想要再说些什么。
他拉着我，把我领到屋子里吃早饭，然后开始说今天早饭的样式。
我抿抿嘴，便不再说下去了。、
第二天，那里扎下了更多的钉子。
第三天，更多了。
好几个夜晚，我曾熬着，想看看到底是谁的恶作剧，可惜，我什么都看不到，晚上的雾气真大，浓重得让我看不清任何人的影子。
每天，我都去看看，看看外面究竟成什么样了。
白天，我对着越来越多的钉子叹气。夜晚，我提心吊胆。
白天，我向他诉苦。夜晚，他哄着我入睡。
直到，他们在那些钉子上缠绕了红色的细线。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们搬走吧！”我慌张地跑回到屋子里，对着正在摆放餐具的他说道。
“怎么了？”
他好像从来不把那些东西当回事，就好像从来没看见。
“我预感，我们会有危险。”
“你觉得有人在害我们吗？”他反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
“谁？”
“就是他们啊！”我指着门外。
“我没有见过。”
“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我皱着眉，无法理解他的话。
“那些红线……”
“什么红线，月老为我们牵的红线吗？”
这个时候的**让我觉得他无比冷漠。
突然，一种巨大的恐惧蔓延到我的全身，浑身冰凉，再看向他，他的笑容让我觉得无比陌生。
“你……”
他是帮凶，不，他就是凶手。
看着他平静的脸，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他对村民的不屑一顾，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毫不在意，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他天天给我做饭，甚至还让我喝下井中的水……
想到这里，我捂着嘴，站起来，跑到门外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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