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别管那些了,好不好。”他拉着我的手臂,温柔地看我的眼睛。
“我们?”我讽刺地看向他的手。
“我们这个词汇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能涵盖你我,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过于容易了?”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表情慢慢错愕。
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能够通关了。
“山神啊!怎么还不下雨?”
“是新娘不好吗?”
“烧死她,我们再给你买个更好的新娘子。”
我坐在台阶上,他们就这么在我面前跪着,说出这句话。那些村民依然跪在院子外,跪在那些钉子与红线的外围,他们磕头,他们叩首,除了动作,没看出丝毫敬意。他们仿佛没有看见我一样,目光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山神。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那个他们口中的神,一脸悲悯地望向天空,一言不发。他的身后飘来几缕烟,缓缓升入天空。
我叹了口气,微微冷笑。
差点忘了,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是他的温柔乡让我迷失了双眼,原来,此关的破解之道在这啊。
他们走了,拜神留下一堆纸钱。
我看着一地的白色铜钱,心中生出一个主意。
他还像以前那样待我,不管我怎么闹,怎么质问他,他一如既往。
那天我看着他,拿着一把刀,走向厨房。我躲在门口看他,不一会,他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进屋来了,我马上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你尝尝。”
我看见盘子上放着那把锋利的银色小刀。
“你用刀干什么,门外这些邪术又是哪里来的?你跟他们一样,把我当祭品了,是不是?”
我迅速拿起刀,对着他的脖子。
恍惚间,我想起上一次,那人用我的手主动杀了他自己,我的心动摇了。
他平静地看我,将手慢慢抬起来。
“你不会是要杀了我吧?”我说道。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眼泪流下来了,心口居然开始疼痛。
但他只是把手轻轻按在我的手腕上,又温柔地拿走了刀。
“你可不可以,只想着我,不要去想别人。”
“你能不能不要对那些坏人视而不见!”我冲他大声吼着。
“你!你就是坏人,你是帮凶!你们合起伙来就是拿我献祭的对吧!”
在他平和的神情面前,我倒像个疯子。
我气不过,将他拽到院子门口,指着那些钉子和红线。
“你看不到吗?”我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他根本没看那些东西,依然看着我。
“叶晰宁。”
“别喊我的名字!”我大叫着,把刀扔到院子里,双手捂着耳朵。
“你倒是看啊!”
我把他的头掰到一边,强迫他看那些线。
他看了,他终于看了。
“你看到了吧?”我听见我自己这样问他。
但我只在他眼睛中看到我自己,我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愤怒又被伤心代替。
眼泪,划过脸颊,割得我脸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他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我,像神像俯瞰终生的生老病死苦一般。
我讨厌这样。
“你是不是故意要和他们一起杀了我!”
“你说啊!”
我紧紧拽着他的领子,手上的疼痛也不管不顾,可他依然平静。
我崩溃地蹲下来,抱住自己。
“我可是你的妻子啊……”我小声说着,说给自己听,期望他能心软。
那些村民又拿了符纸过来,洒在院子外的地上,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二次了。
“他们在干什么?”我站在门框后,问他。
“没有人,我们家外面没有人。”他再一次耐心地回答我。
我已经失去反驳的力气了,麻木地看着人们走来走去,天空灰蓝灰蓝的,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随你怎么说。”半晌,我说道。
他们开始搭台子了。
铺上红色的布了。
搬来椅子了。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们又拿着火把上山了。浩浩荡荡,星星点点。
我赶紧把门关上,放下门闩,挪来桌子。
刚刚站定,我便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由慢到快。
怎么回事?
下一秒,我听见了敲门声。
好多手,好多手在敲门!
我的心紧张起来,四处看着,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怕火来着。
我讽刺地笑笑,然后打开祭桌后的一个小门,踏入这寒冷的黑夜中。
我躲在充满水果香的小房子里,我的背紧贴着木门,细小的木刺扎着我的手指,黏腻的汗被秋风扫过,激起我不断的冷颤。
嘈杂的声音似乎变小了。
他们走了吗?
可惜,这一次失败了,他们好像能看见我了,他们好像打算把我从竹林后的屋子里抓了出来。
他们打开那道小门,几十个脑袋挤在一处,从上到下整齐地排列着,脸白的像死人,好多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啊——”
我被拽出来,由两个人狠狠地拖着,身后的水果在推推搡搡间滚落一地。即使我咬着牙,要挣扎逃走,还是不能挣脱一分。他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不像活人。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和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我被按在一个红色的圆形桌边的其中一张椅子上,其他的椅子上也都坐满了人。
不对,不对……
好多桌子,每个桌子边有好多假人,他们身上都有五彩的颜色。
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告诉我:这些假人身上的衣服,首饰必须有五种不同的色彩,否则就装不成活人,骗不过神仙了。我发现每个假人手里还有一大包吃的似乎在供奉着山神。
我向前看去,那早早搭建好高处台子上,居然摆起了祭坛,中央有一个大香炉,里面并排插了三把宝剑,银色的,闪得发亮。台子上突然出现一群戴面具的人,他们在跳舞,在打鼓,每跳一下,剑就往香炉的灰烬里沉下一分。它们怎么都在看我?
我想站起来,腿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两侧的火把突然不亮了,几秒后又只亮起了一边,映照着那些假人的脸格外阴森恐怖,好像在冲我笑。下一秒,火光又灭了,还没等我开始害怕,另一侧的火光又重新点燃,那些假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半侧的脸似笑非笑,好像是冲我来的。
我终于能动了,我站起来,后退一步。可惜,火光又灭了,我根本看不清后面的路。等再次亮起的时候,那些假人已经又朝我走了一步,我看向台子,那些人迎合着火光与鼓点,剑再次下沉。
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我赶忙回头,却看见林松正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本想向他奔去,刚想抬脚,却发现绊住我们两个人的,是一个巨大的红色阵法,那些钉子和红线阻挡了我的脚步。那深红色的圈里堆着无数黄纸,上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红色字符。
“烧死她,山神!”
身后的那些假人离我越来越近,而举着火把的村民在我身后叫嚷着。
我惊恐地看向他,他依然无动于衷。
“就是你告诉了他们我在这的,对吗?”
“求求你救我吧。”我流着泪,巴望着。
他没说话。
也许是天黑,我看不到他的动容。
直到这一瞬间,我渺茫的希望才彻底破灭,我怎么能寄希望于杀死自己的帮凶呢?我不能,也不可以伤害我自己。
“我没有用,所以你就这样对我是吗?”
“我召唤不了雨,你就这样是吗?”
“那怎么能是我的错,是他的错!”我回身,向那些村民指认他。
“是他!”
“你们要烧就烧死他!”
可他们不听我说的话,就差几米了,马上就要碰到我了。
我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绕过阵法,一把将他拉过来,推到红色丝线的中间,将他按在冰冷的符纸里,又扯下头发上的簪子,对准了他的喉咙。
眼泪落到他的脸上,我颤抖的手始终握不紧它。
他是帮凶,是凶手,是要害我的,我不停地默念着。
可他太平静了,轻易地被我死死按住,此刻又乖乖地一动不动。
我才发现,按着他左肩的手微微湿润,低头一看,他的肩膀早就在被我推倒时就深深地扎进去了。
他为什么一声不吭?
“烧死她!烧死她!”
我抬起头,声音越来越大,那些假人将我团团围住,火把飘忽地像鬼火一般。戴面具耳朵人跳着诡异的舞蹈,将身体折成不同的形状,朝我这边过来。
就在它快要碰到我的一瞬间,我心里一沉,握紧了簪子,一把捅穿了他的喉咙。
“神,难道不能杀死吗?”
我看着他,好像赢得了一场虚假的胜利,心中并不快活。
下一秒,那些诡异的音乐、钉子、红线、符纸、假人、面具,就连那些村民叫嚷起哄的声音也一概消失了。
我惊讶地环顾着周围,可我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雾气。
我低下头,看见他开口。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如此的。”
我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跌坐在他旁边冰冷的地上。
“我们的缘分快燃尽了。”他呕出最后一口鲜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缓过神来,我赶忙凑到他身边,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来,倚靠着我,我一边哭,一边笨拙地用红色的袖口去擦他脖子上温热的血。
“你不是神吗?怎么会被我杀死。”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眼睛总也看不清他的脸,泪水模糊着我擦了又擦,总擦不尽似的。
不一会他的眼睛合上了,我叫他的名字,但没人回应我。周围的空无一人似乎在嘲笑我的无情,远处有几声鸟叫,叮咛着我的心。
我低头,瞥见他的手紧握着,里面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我掰开他的手,里面是一个荷包,我打开,看见里面放着的,是我们新婚夜里剪下的两缕头发,用五彩的细线绑着,打了个好看的结。
“现在是秋天,怎么会有人求雨。”
“神?哪来的神?我们从没见过什么神。”
“十里开外,这里根本就没人住啊,哪来的什么村民。”
“这座山,你不知道吗?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这山可是出了名的邪门,疑心生暗鬼,这座山就是,你心里想着什么,你就能看见什么。”
秋天快过去了,门口的桃树结满了果子,没有人吃。
我听说,把月亮缝在井里,你就能好。
我确实逃不掉,一个人也确实下不来这山。
“你没听说吗?这山上一千年的老树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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