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一定会喜欢的,这个也送给你……”一个黑影在一堆快递箱之间走来走去。不一会儿,他又来到了卧室。他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上锁的门。他跪坐在床边,观察穿着白色衣裙的长发女子。
我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从他在客厅翻找纸箱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我太害怕了,一直在装睡,我紧闭着眼,试图装出一副正在熟睡的安然模样,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双手叠放在耳边,只感觉我的双手被人触碰,指尖被轻轻抚摸过,那人小心翼翼的,好像我是个易碎品,我精神紧张得不行,丝毫睡意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垂落在枕头上的发梢好像被人拿起,又放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居然睡着了,睁开眼,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是我做的一场梦。我实在太困了,翻了个身,再次昏睡过去。
深夜来临。
客厅里响起窃窃私语,满地的肉块开始微微颤动,就连那些‘人肉玫瑰’也开始绽放,它们挣扎着爬出盒子,用‘花瓣’蠕动。黑色的铁丝让它们刺痛,趴在地板上一阵阵地抽动,在雪白的地板上流下一丝连着一丝的血痕。争先恐后的花们努力地奔向门口,爬向门把手。它们黏在一起,交错上叠,紧贴着门,装饰起废旧的铁门,扭打在一起,不断舒展着花瓣,好像在向主人诉说着门外的惊喜。
一只惨白的眼睛从窗户间的缝隙,努力向里张望着,可惜这只眼睛并没有瞳孔。
一眨,一眨,一眨,一眨……
……
咚,咚咚!
我从噩梦中惊醒,身上除了一层冷汗,衣服变得极其难受。我环顾四周,才意识到我如今的处境,接受我已经身在游戏的事实。心脏一刻也不停地跳着,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先是看了看那盏温馨的小台灯。见它依然亮着,我松了口气。然后我咬着下嘴唇,用疼痛给自己打气,猛地回头,看了窗外。
幸好,幸好,报纸还在,什么异样都没发生。一阵头痛袭来,不知道是睡多了,还是睡少了。我没有任何时间参照物,还被困在这一件小房子里。恐怕只有那些躺在棺材里的尸体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才可与之一比。
我翘着指尖,掀开被子,下了床。瘦的吓人的双腿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的血迹干涸得让皮肤发紧。
我悄悄靠近窗户,试图通过报纸的缝隙,确定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透过报纸的间隙,我看到了一片纯黑。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下一秒,那漆黑的‘夜空’变幻了颜色,白皙的一截东西出现在窗户上方的缝隙外。
啊——
分明是那东西站在我的窗外!那一截恐怕就是他的脖子!
下一秒,一只白色的眼睛便贴近了窗户!
我想后退着,生怕他冲进来。
我跑向客厅,却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门的把手,缝隙,到处都是‘玫瑰’。门口的垫子上堆满了肉块,一直延伸到我脚下,走廊的尽头,像鲜红的地毯。
咚,咚咚!
他似乎在引我开门。
我瞪着眼睛,看向客厅的那一面墙壁。
果然,快递二字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
嘶——
突然,我被门口的声音吸引了,又转过头,看向大门口。
灰蓝色的铁门上,那些玫瑰好像活了,竟然在抖动。一边颤抖,一边发出像蛇一样的声音。红色的花瓣鲜艳无比,好像吸饱了人血。它们甚至还模仿清晨薄雾上的露珠,残留着点点血痕。
可我真切地闻到阵阵花香,这与我眼前看到的人肉花瓣,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眼前的事物更加陌生与诡异。
我站在那里,僵硬地看着它们。到底该怎么做,脑中的思路被强行打断。门上的花看似是眼前最大的困难,它诱惑我,引导我开门,就好像已经把我的精神成功折磨至崩溃。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并不算什么。它既没有攻击我,也不是真实发生的。可我的手为何依然在颤抖,我的心为什么不听从大脑的指挥,依旧跳个不停?
咚,咚咚!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惊恐不安地望着大门。
他又开始敲门了。
我忽然觉得很冷,为什么这么冷。腿开始发软,我扶着墙,慢慢向后退。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我打开门,把快递盒拿进来,他就不会再敲门了,可我就是不敢。
咚,咚咚!
我的肩膀也开始抖了,指尖开始疼痛,意识逐渐回笼。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会疯的。
我深吸一口气,拢了一把头发,开始翻箱倒柜。顾不得害怕,我先是越过客厅的那一地箱子,跌跌撞撞跑进厨房,把里面的柜子全都打开。
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但什么都不做只会越来越糟。
啪嗒。
一个白色的本子从吊柜里掉出来。这一声太清脆了,我脆弱的神经又开始害怕起掉落的声音。
我蹲下来,翻开这个和我手差不多大的本子,期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些通关的线索。
第一页的右下角,黑色的笔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林晰宁。
再往下翻,是一些日常的琐事,偶尔是备忘录,偶尔是记录心情的日记。
3月17日
我去商场看到了兔子 ,它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4月23日
我今天又去吃汉堡了,根本没有以前好吃。
5月1日
漂亮的本。
几支铅笔。
速写板。
再往下,依然是一些日常的琐事。我继续往后翻,出现了十几页的空白,直到这一页才有了字迹,上面的字忽大忽小,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工整了,甚至能看到擦掉的血迹。字里行间都是快被逼疯的前兆。
10月25日
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这!可是为什么出不去!
11月1日
我已经失眠很久了,我好冷。
11月12日
不要再敲门了!!!!
12月4日
我可能疯了,是我杀人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依旧缠着我不放,我做错什么了?
12月12日
你不该对我这样……
2月20日
抱歉,我应该开门的。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在外面等我那么久,我再也不这样做了。我已经很久没睡好了,我很愧疚。我吃不下,我吃不下了。我后悔了,我应该让你进来,请进吧,请进吧,我会一直等你,等到我身体腐烂为止。轻一直敲门,一直敲门,请别放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继续往后翻,后面又是好几十页的空白。忽然,我愣住了。最后一页,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两个大字:快递。
我慌忙把本扔了出去,它被我扔进水槽,在水中洇起阵阵红色的颜料。
我不受控制地又看向客厅,客厅里的灯幸好还在,那是我惟一的光源,在那盏灯的照耀下,墙上的字发生了变化。
快递二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开门’。它们从墙里浮现出来,从墙根爬上天花板,越来越密,越来越密,不过几秒,整间客厅几乎都被印成了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恐怖。
门前的人肉玫瑰还在不断地发出声音,叫嚣着,哭泣着。它们像倒数的计时器,催着我,赶紧想出办法。
我的头被吵得生疼,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手脚几乎不听使唤,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
指尖的疼痛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的理智开始控诉自己的行为,让我停止现在的做法,于是,我开始继续翻找。
终于,我在一个抽屉里看见了一把生锈的扳手。它自己单独躺在厨房碗柜的一个小抽屉里,好像是为我准备的。
我看了看从抽屉里翻出来的扳手,又看了看大门,心里一横,拿起扳手,提起腿,大着胆子走向门口。
我站在门前站住,犹豫着。而那些花似乎知道我的靠近,瞬间停止了尖叫。它们随着我的位置移动花的朝向,像在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
手中的扳手滑腻腻的,我在衣服上擦了下手心,双手又连忙紧握着。
咚,咚咚!
我咬了咬嘴唇,看向门把手,那些花就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四散躲开了,我伸手打开门。
咣当!
门被我大力推开,打在右边的墙上。
那个人就在门前,依然是一身黑色的衣服,鸭舌帽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似乎在看着我,就像一个普通快递员一样,拿着盒子,静静地站在那,离我差不多一米的距离。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假如他是一个四只眼睛的怪物,或者少了一条胳膊的丧尸,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杀个你死我活,即使我大概率打不过他。
但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人,起码,看起来,是一个人,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我们两个就这么站着,没人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不敢动,怕打破这微妙的平衡。手里的扳手好像越来越沉,快要拿不住了。可我害怕我的任何动作都会激怒他,所以我奋力紧握着。可惜,扳手就好像有人在拽一样,我几乎快要脱手。
咣当。
金属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下一秒,我看见他的脸颊出现两行红色的泪水,一直留到他的下巴,滴落到胸前的衣服上。
我疑惑无比,这场景太诡异。但更为诡异的,我的心好像被揪起来那样疼痛,快要喘不过气来。
砰!
门被关上了。
我被吓了一跳,不知道那扇门是怎么关的,但肯定不是我亲手做的,因为我就站在原地,甚至连门都没出。外面也没有风,这里甚至连鸟叫都没有,好像除了我和他之外,没有任何生物。
我后知后觉地大口喘气,胸膛起伏着,诧异地望向灰蓝色的大门,怀疑刚刚我是否开过了门,刚刚的一切是不是我的幻觉。
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低头一看,那个扳手就躺在我脚边,无声地提示我,几分钟前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下一秒我就被打断了思考。
“叶晰宁。”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股奇异的花香从身后围绕过来,侵袭着我的嗅觉,还没等我回头查看情况,就瞬间困得睁不开眼。
不好,要摔在这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了。但在我闭上眼前,似乎瘫倒在一个既熟悉又温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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