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莫非就是藤原千代吗?如果是矢口导演邀请她们来的,那他已经亲自去过藤原夫人家里了吗?
田村医生的事情发生后,那位老妇人立刻来找矢口导演,并且要求只能他本人前去,我一直认为她是想让矢口导演帮忙处理尸体。现在她们既然有心思来观看演出,是那具尸体已经处理好了吗?
我侧过身去打量起正在与观众热情互动的矢口导演,他本就是一副老实人的长相,那副厚重的眼镜和总在富江面前忍气吞声的态度更加深了这点。虽然在今村死时,是他第一个提出暂时隐瞒此事,但那时的他也看得出紧张异常,只是为了演出不受影响勉力支撑罢了。这样的人,真的敢让自己陷入凶案的泥沼中去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接连出现,我忽然莫名想起富江以前说的玩笑话。但我暂时还没有成为侦探或者警察的职业规划,于是晃了晃头,让自己别再想了。
即使演员已相继下场,但观众们的热情仍久久不见消散。只是已经到了落幕时刻,大家还是不得不起身离场。
富江先去后台卸妆了,我想起和小丛的约定,于是拿起雨伞向外跑去。
小丛和她姐姐正在剧院门口等着,一看见我,她就高高举起手来,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小丛姐姐则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想要提醒她小声点,但又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我们走到靠近角落的位置,小丛接过雨伞,兴奋又好奇地问道:“姐姐,你之前说要参加演出的朋友,不会就是莎乐美的演员吧!”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的眼睛几乎开始发光了:“这也太厉害了吧!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彩的演出,我本来对这些没兴趣嘛,但是她一出场,眼睛根本就移不开了。”
“是姐姐朋友的话,她也是中学生吗?是从小就学表演吗?未来会成为电影明星吧?”小丛眨巴着两只眼睛,问题像鱼吐出的泡泡似的,一个接一个。
小丛姐姐连忙拦住她,小声责怪道:“喂喂,你问这么多干嘛,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小丛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啦姐姐,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嘛!”
她又转过头去和她姐姐呛嘴:“什么嘛,总是说我,你自己不也很好奇嘛,刚刚还说要成为她的粉丝了呢!明明之前还对藤原千代迷得要死,现在这么快就变心了!”
“喂,你别说了!”小丛姐姐的脸涨的通红,急急地捂住了她的嘴。
看她们这样子,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扮演莎乐美的演员叫富江,现在读中学,以前有没有过表演经验我不知道,不过这次是过来帮忙救场的,以后也许有可能当演员吧。”
这次的演出还要再连演两场,离开之前,小丛说她们还会再来看的,看来是真的已经成为富江的忠实粉丝了。
我目送着她们离开,转身却意外撞上了秋月素朗。
如果是今天之前,我大概会假装没有看到他。但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我好像没办法这么做了。
秋月素朗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我,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或许是那天的事情让他害怕了吧。不过,他既然已经看见了我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呢。
“老师现在是要去医院吗?”我还是先开了口。
秋月素朗似乎没想到我会和他打招呼,停顿了一会儿,强笑着说:“啊,是原田同学啊。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但矢口那家伙不放心,非让我去看看。”
说完这两句应付似的话后,我们就无话可说了,就这样僵持着。
“好了,原田同学你快进去吧,他们应该都要准备回去了。”秋月素朗侧身给我让出一条路。
我也急于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低着头匆匆往里走去,但余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秋月素朗那只胡乱缠着绷带的右手上。
那是为救富江受的伤,而我还在那之后说了错误的话。
从前,父母总是对我说,人如果犯了错误就要及时改正,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就永远无法成为诚实可靠的人。一想到这点,我就没办法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了。
“对不起,老师,”我转身叫住了秋月素朗,“今天我对你说了不好的话,我……不应该毫无缘由地怀疑你,真的很抱歉。还有,谢谢你救了富江。”
秋月素朗的背影在一瞬间僵住了,大概他此刻也和我一样尴尬吧。
“这没什么,我没有放在心上,”秋月素朗笑着回头,目光却游移不定,“原田同学也是因为太担心川上同学才一时口误嘛,我能理解的。”
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也不想再继续这样虚假的对话了,于是直接了当道:“不是口误,是因为我一直不信任老师才这样的。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这么关注我和富江的事,为什么总是想教我做什么事?即使是班主任,这样的关心也有些过界了吧,何况老师只是教我们文学课而已。”
秋月素朗脸上那强撑着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了,以他的行事风格,和人说话永远绕着弯子,或许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直白地指责过,所以一时竟哑口无言了。
而我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又一次失控了,这样下去,不是又变成在讨厌的人面前随意发泄怒火了吗。于是我不再说下去,打算就此离开。
“等等,原田同学。”秋月素朗却忽然喊道。
“我想你和川上同学或许对我有些误会,”他局促不安道,“我没有想干涉你们的意思。”
“其实我之前是从事其他行业的,这是第一次当老师,所以可能有些没做好的地方。就是,我都是学那些电视剧来着,你知道,什么热血教师之类的。所以我以为这样能和学生们亲近些,没想到会让你们觉得不舒服。”
是这样吗?好像有些道理,但并没有说服我,因为他对其他学生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还有一件事,或许会让你觉得有点荒唐,”他又继续道,“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假话。我家里也有姓原田的长辈,过去常和我提起儿时的玩伴,说起来很巧,和原田同学的名字一模一样呢。还有就是,原田同学的样子确实让我感到很亲切,所以,我才会……”
“你说的长辈,叫什么?”在一阵过电般的战栗席卷全身之前,我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却无法让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停止颤抖。
一直到晚上入睡前,我都还沉浸在一种茫然的恐惧之中,不停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
六十年前的纪子是十六岁,如果活到现在已经七十六岁了,秋月素朗看上去三十左右,确实是可以做她孙辈的年纪。
纪子的长相在我脑海里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至于秋月素朗,因为之前对他太过厌烦,我对他的印象反而更不清晰。但凭着仅存的印象,我也似乎真的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些相似的地方。
可是我实在难以相信和接受这种可能。纪子,她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成为了某人的妻子、母亲和祖母呢。所以在秋月素朗说出名字后,我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立刻逃走了。
我总是避免去想过去的事,刻意忽略巨大的时代变迁,就好像时间对我来说只是数字的更迭。但秋月素朗的出现将我过去刻意忽略的一切都具象化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终于鲜明地感受到,六十年是何等漫长的一段时间。而在我静止的时间里,其他人的生活仍在继续。就好像是河中的石子,他们被流水带着去往了更遥远的地方,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纪子即使还记得我,再见到我时也不会再是过去的心情了。我们共同的愿望已经永远被时间带走了,对于她七十多年的人生来说,那不过只是匆匆的一瞥而已。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会有人活在回忆里吗?
所以这就是我没来由地厌恶秋月素朗的原因吗?也许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隐约感觉到在他身上有着和我过去的联系,可是我不想也不敢面对过去,所以才将这些对自己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吗?
我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胆怯又自负的人,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了。
因为想着这些事,我始终无法入睡,干脆坐起身来,却看见一旁的富江已经睡熟了。
望着她沉沉睡去的脸庞,我忽然想到,富江经历过多长的人生呢?五十年,六十年,还是更漫长?
她会记得过去的每一件事,遇见的每一个人吗?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但她还在梦乡流连,回应我的只有庭院里永不停息的蝉鸣和来回往返的风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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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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