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张合照的另一个人好像……”大概是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兴趣，赤子凑过来看我手中的剧本，正好看见那张照片。
“很像富江小姐对吧？”令人意外的是，藤原千代反而比我先一步接过话来，“第一天看到演出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呢，她和我那位可怜的朋友，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们现在或许不知道，我们那时候但凡是上流社会的家庭，很少有支持子女投身演艺行业的。我的那位朋友就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所以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在她出事后，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她的家人。富江小姐和她如此相似，我想她们之间或许有血缘关系吧。”藤原千代说道，毫不掩饰她邀请富江前来的目的。
“关于富江的家世我了解得也不多。”见她们都看向我，我只能这么答道。
藤原千代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很快又请求道：“无论如何，我也想再见到富江小姐一面，如果我的那位朋友真的是她的家人，她应该也会想要知道消息的吧，所以可以请你们帮帮我吗？”
赤子自然地将目光投向我。我也只好答应回去会和富江提起这件事，至于怎么提，我可没有保证。
但我没想到富江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不过才提到藤原千代的名字，她就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装作没听见我说的话。
我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却被轻易甩脱了。
“为什么生气？”我不理解道，“我又没有私下和她来往，你知道是她邀请我们去的。”实际上，她邀请的是富江才对。
“不要让我再重复了，”富江不耐烦道，“你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人。”
“我知道你讨厌她，”因为她始终不肯转过身，我只好转到她的正面去，“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她，你们不是只见过一面而已吗，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
“讨厌需要理由吗？”富江直视着我的眼睛，“真夜自己不也一样吗，你不是也很讨厌那个秋月素朗吗？”
她这样一说，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富江却像趁胜追击似的，一步步朝我逼近：“为什么总要问我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不能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即使我说的话毫无道理，你不是也应该毫无保留地相信吗？”
我被她逼到墙角，终于退无可退。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你的奴隶吗？”
富江没说话，但是眼皮向上抬了抬，意思很明显：“是啊，为什么不行？”
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对富江的咄咄逼人竟然毫无抵触，我本来是最讨厌被别人指手画脚的，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早就一走了之了。但是富江，或许因为我早知道她的天性就是如此傲慢和自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并不会因此生气。就像是三岁的孩子随口说自己要征服宇宙，难道要因此责怪她太过狂妄吗？
不过我还是正色道：“可是我不想当奴隶，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富江古怪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将她那鲜艳柔软的唇突兀地印在我的唇上，“你是说这样的朋友吗？”
如果我的体内有真实的血液在流淌，此时的脸应该涨得通红了。
因为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我没有推开她，只是逃到一旁：“你干嘛这样？”
“没有理由啊，”富江翘起嘴唇，一脸无辜道，“因为想亲真夜所以就亲了啊。”
“就像我讨厌那个藤原千代一样，”她忽然转换语气，冷硬道，“我的爱和恨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但我不是这样的，我总是在为所有事的发生寻找理由，所以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难道不是因为你本来就认识她吗？”
富江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我于是紧接着追问道：“你果然早就认识她吧？”
“被发现了啊，”富江没有一点没拆穿的慌张，反而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以真夜的迟钝程度，根本不会察觉呢？”
迟钝什么的……是在说什么？
“既然你已经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富江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难道是还想要听我再说一遍吗？”
我的思绪越发混乱，她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真夜竟然被那个千代给迷住了，所以我才这么讨厌她，你想听我这么说吧？”
我终于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时之间又羞又恼。富江却还在看着我笑，她根本就是在戏耍我。
“我说的根本不是之前那部电影的事！”我侧脸躲开她的手，“我说的是二十多年前，你那时候见过她吧？”
见她并不打算承认，我将藤原千代给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这张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吗？”
富江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凝结了，她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但从她的眼神中，我没发现一点怀念之类的色彩。
“这张照片哪来的？”她不甚在意地问道，“那个藤原千代给你的吗？”
“她说是在拍那部电影的时候和你认识的，”我点了点头，“就是我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她了吗？”
尽管我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心中却并非如此。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清楚地放映着，我在记忆的海洋中穿梭，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在观看那部电影时，富江究竟是什么表情？藤原千代说富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并不似作假。那么对富江来说呢，她也把藤原千代当作朋友吗？
怎样的朋友？
“看起来确实是我啊，”富江随便地扔下那张照片，“不过我没什么印象了。”
她的反应如此平淡，反而让我产生了怀疑。
“你不说这是你的分身吗？”
“赝品，”富江神色不快地纠正道，“只是被我抛弃的垃圾而已。”
好吧，我大概理解她的意思了。对于富江来说，其它分身都是从她身上分裂出去的一部分。她绝不会承认其他分身的独立性，所以认为那也是她自己，好像也没有问题。
不过，我记得富江和她的分身之间是可以共享记忆的。
“几十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富江反问道，“真夜应该也活了很多年吧，你难道会记得过去发生的每件事吗？”
说实话，我真的记得很多，甚至是有人借了我钱没还这样的小事，不过是谁借的我反而不记得了。
“但是藤原千代还记得你，”我还是告诉了富江，“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现在很想见你，她以为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可我不想见到她啊，”富江冷淡道，“所以别再提了。”
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我也不再说什么。
我仍旧认为一切爱恨都有缘由，就像我对秋月素朗的厌恶是源于对旧日的回避，富江对藤原千代的憎恶，是否也是因为过去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某件事？只是藤原千代并没有把实话全部说出来。
不过如果真如她所说，我想她还会再来找富江的。
“既然演出已经结束了，你也不想见到藤原千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我开口问道。
“你很急着回去上学吗？”富江走到镜前，坐下梳理她的长发。
“……不急。”实际上现在已经放暑假了，但我怀疑富江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另外虽然之前有请过假，但我还是感觉以我们旷课的程度可能会被直接开除了。
“那就再待几天嘛，之前忙着排练，我哪里都还没去过呢。”她一遍梳着头发一边说，不知道是因为梳子被头发卡住了，还是因为想起这些天排练的辛苦，她突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翻找出一把剪刀，似乎想要把那段头发干净利落地剪断。
但透过镜子与我对视后，她又将那把缠着梳子的头发塞到我手里，像孩子一样撒娇道：“真夜帮我梳头发。”
我接过来，小心地把缠在梳子上的头发一缕缕解开。富江的头发一向漆黑亮泽，柔顺得像丝绸一样，之所以会被缠住，完全是因为她暴力的梳头手法。
“好了。”我才要这么说，她就已经向后仰倒，将瀑布一样的长发尽数倾泻在我怀里。
“嗯，真夜最好了。”她这么说着，我却总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你今天去见的那个画家怎么样？”我还是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话。
“不怎么样，”富江似乎没意识到她之前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个行程，“画得那么普通，竟然还敢自称是画家呢，我看追捧他的人都是瞎了才对。他还说要给我画一幅呢，等着看吧，要是把我画得不好看，我不会放过他的。”
从她的语气中，我已经分明看见那位画家的命运了。不管他多么努力，结局早已既定好了。富江只不过是想捉弄人罢了。
“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没有过多解释。
“好啊。”富江将头颅更深地挤进我怀里，从镜中对我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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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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