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祝春和已经提前定好回家的车票。他回小旅馆退房,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又看见熟悉的人和车。
前男友老是阴魂不散该怎么办?祝春和真恨不能上网发帖询问一下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好想报警抓他。他抓紧行李箱的拉杆试图从韩胥的车前绕过去,韩胥却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祝春和忍无可忍,一下回身按在车前盖上,车标在他的掌心变得滚烫。
隔着一面玻璃,韩胥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晦暗不明。
“不准再跟着我了!”祝春和生气的时候整张脸都会绷得紧紧的,明明看上去很严肃,可他偏偏长了一双有点下垂的狗狗眼,总让人感觉他在受委屈。韩胥的手从方向盘上脱开,对着祝春和轻轻翘起唇角。这摆明了就是要跟到底,除非祝春和愿意坐上他的副驾。
坚决不向黑恶势力低头。祝春和气鼓鼓地扭头不再理会韩胥的恶劣行径,自顾自地向前走,总算看见早就说好要来送他去车站的刘乾。
刘乾的车停靠在路边开灯闪了几下,祝春和赶忙拎好行李箱朝人跑过去。韩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眯起眼睛注视前方出现的和谐画面,刘乾帮祝春和把行李箱放上后备箱,还贴心地为祝春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下意识地顶住上牙膛发出轻微的咋舌声。
他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呢?韩胥自觉没有猜错刘乾的心思,却不知道祝春和的想法是什么。
坐上车的祝春和催促着刘乾赶紧开车,他要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昂起脑袋,面对韩胥审视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瞪回去。刘乾发动汽车,“不是,这个老男人怎么还在纠缠你啊?”
祝春和对此也很纳闷,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没觉得韩胥那么闲啊,怎么现在分手了反倒很有时间天天跑到他面前找存在感了?他愤愤不平:“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算了,不说他了。春和,下学期开始要准备论文了,你想好要选哪个指导老师了没?”
谈起正事,祝春和的情绪放松了一点,扯着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坐姿,“想好啦,我打算选安教授。”他将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我之前参加过一段时间安教授的研究,她的主要研究方向比较契合我的选题。”
“那你呢?”祝春和将问题抛回去。
刘乾潇洒摆手道:“我打算选我们班导,班导那个研究方向跟设计管理有关系,等毕业以后就去公司给我姐打下手,让她给我开工资。”
临近大四,大家都开始筹谋和规划毕业以后的事情,祝春和却在这个节骨眼陷入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着刘乾充满未来规划的言语,不由自主地感慨一句:“真好。”
刘乾大笑:“这有什么好的呀,你不知道,我才是真的佩服你。”
祝春和疑惑道:“佩服我什么?”
“你厉害啊!”刘乾的语气夸张,“你可是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连着三年的一等奖学金,还拿了不少比赛的奖项。现在有不少人正盯着你实习的动向呢,想知道你会留在哪家公司。”
祝春和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佩关注的事情啦,其实我还没有想好。”他原本的想法是等大四实习就去给韩胥的公司投简历,这样以后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韩胥相处,也能多帮帮他。毕竟韩胥看上去真的很忙,也一直都很累。可惜还没等到大四,他们俩就已经一拍两散。
刘乾想了想,说:“以你的专业方向来说,首都星确实有两家公司比较适合,一家叫韩安科技,还有一家叫众达科技。”
祝春和的眉头不受控制地一跳,韩安科技,韩胥的公司。他在心里默默把这家公司从选项里除名,又听刘乾继续道:“哎,应该是韩安科技更合适吧,我记得安教授就是韩安科技的专家顾问,你选安教授到论文指导老师,到时候她能直接给你开内推名额。”
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全部都在祝春和的意料之外,安教授,韩安科技的专家顾问?等会儿,安教授?韩安科技?这个公司名字简单直白到让祝春和立刻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联想,难道安教授和韩胥之间有亲属关系?能把另一家的姓摆放在自家的公司上,假使他们之间真的有亲缘关系,那还能是什么关系?——他们只有可能是母子,安教授是韩胥的妈妈。
“哎,春和,你怎么突然不说话啦?”刘乾奇怪。
祝春和木愣愣地抬起头,“没事,我只是刚刚想到一些事情。”一些很可怕的事情,韩胥的嘴巴里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他现在彻底分辨不清楚了。祝春和突然低沉的情绪让刘乾摸不着头脑,只能猜测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给祝春和带来一定的压力,立刻转移话题,试图聊些开心的话题让车内的气氛没那么沉闷。
刘乾将祝春和送到车站,“春和,一路顺风啊。”
祝春和点点头,朝他挥手拜别。
韩胥的车一直跟在刘乾的车后,中途韩胥产生过诸多危险的想法,譬如突然加速将刘乾别停,或者直接从后面撞上去,反正他赔得起。只是他还有所顾及,毕竟祝春和还在刘乾的车上,他勉强忍耐住自己的想法,只紧紧地跟住刘乾的车一路来到车站。
祝春和从后视镜里看见过好几次韩胥的车。
他想到刚才刘乾在车上说的事情,还是没忍住朝韩胥走过去,敲下他的车窗。韩胥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直接走掉。”
“我有事想要问你。”祝春和没工夫和他在车站外面做无意义的拉扯,韩胥见祝春和难得严肃的面色,脑中掠过诸多想法,“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诚实地回答你。”
祝春和深吸一口气,趴在车窗边稍稍用力地抓住玻璃边缘,“首都星大学的安教授,你认识她吗?”
韩胥点头,“她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顾问,我当然认识。”
“她和你究竟是......”祝春和的话还没有说完,韩胥已经顺畅地给出回答:“不是。”祝春和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毕竟眼前这个人前科累累,心情复杂地看向韩胥,那双眼睛里始终流露脉脉温情,当初韩胥骗他的时候也用的是这样的眼神。
祝春和沉默地低头,从韩胥的车边离开向车站内走。
韩胥当机立断从下车追上去,轻轻扯住祝春和行李箱地推拉杆,“我没有骗你,名字的事情,妈妈的事情,我都没有骗你。”祝春和无言地与韩胥对视片刻后,轻轻挣了一下,韩胥顺从地松开手,放任祝春和离开。
祝春和大脑空白地走进车站内过安检,行李箱重新回到手里。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下意识地往外看,得到韩胥一记拜别地挥手。他登时间收回目光,将下巴压在行李箱的推拉杆上。他仍然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选安教授做指导老师。
理性来讲,安教授是他最好的选择,安教授的科研能力强,人脉资源丰富,能被她指导论文一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感性上讲,他想要和韩胥彻底脱开关系,也不想和韩胥身边的任何人扯上关系,他不确定韩胥和安教授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唯一确定的是,选择安教授就意味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很有可能还会反复遇上韩胥。
祝春和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又为韩胥添上两笔罪责。反正都是韩胥的错,都怪他就对了。
广播提醒检票,祝春和赶忙收拢全部的思绪赶过去排队检票。踏上回家的列车,祝春和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就应该问问祝妈妈,妈妈一定会给他一个好建议的。
手机却突然响起,传来消息。
祝春和拿出手机一看,是韩胥。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烦恼什么,如果是因为我和安教授的关系所以纠结要不要选安教授做指导老师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纠结。在恨我这件事情上,也许你能和她拥有共同话题。”
韩胥在说什么啊,祝春和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条信息,不知所措地发出一个问号。
韩胥似乎很高兴,“你竟然回我消息了。不必多虑,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如果不想见到我的话,你可以选她做导师,因为她比你还不想见到我。”
接连发过来的消息让祝春和更加心烦意乱,韩胥是什么意思,在向他示弱、卖惨、装可怜对吗?是吃准了自己就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所以故意拿这一套办法来对付他是吗?眼不见心不烦,他果断将这个新号码拖入黑名单,托起下巴朝窗外望。
这段时间手机联系人里多了一大堆黑名单号码,也不知道韩胥哪来那么多号码,居然能换着法联系他。
祝春和不想去思考韩胥说的话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至少透露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即使选安教授做指导老师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他还是很生气,莫名其妙的愤怒驱使他重新拖出黑名单的号码,拨通。
“春和?”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韩胥的声音里还存有一丝丝的疑惑。
祝春和愤愤咬牙。
“是打错了吗?”韩胥轻声问道。
电话始终没有挂断,也不知过了多久祝春和才张口,“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嗯?”韩胥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气音,随后恍然道,“想要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为我难受。”他回答得太过坦然,祝春和不断握紧手机,“韩胥,有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宝宝,那就不要知道了。”韩胥并不认为这些事情能对他们两个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祝春和却突然有点难过,“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总是不肯让我知道呢?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愿意,分开了你甚至也不愿意给我一个好的解释和说明。你爱过我吗韩胥?你真的爱过我吗?你现在的纠缠不休究竟是因为占有欲还是因为你爱我,你想要重新和我在一起,你能告诉我吗?你能真真切切地给我一个答案吗?”
电话那头彻底失去声音,而祝春和还在一股脑地说话。那些情绪一直憋在他的胸腔里,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韩胥,我爱过你的,很爱。就是那种即使知道你在骗我,我都想要为你找个借口和理由,好继续跟你在一起的程度。你是我的初恋,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跟人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跟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爱上你以后才知道的,原来会难过、会愤怒、会开心,你的确带给我好多,我不得不承认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快乐总是大过悲伤。可我始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从我们两个开始到结束全部都由你在掌控,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最后是我向你提了分手,却还是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后来我在想,与其说我是在跟你谈恋爱,倒不如说我只是一只被你豢养的宠物而已。”
“主人是不会对自己养的宠物产生类似恋爱的心情的,对吗?所以韩胥,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还要频繁打扰我的生活呢?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祝春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疲惫和虚弱,饱蘸痛苦的字句在折磨韩胥的内心。
“不要不说话了,韩胥,回答我,回答我全部的问题。”
在长久的沉默后韩胥终于开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春和,事实已经如此了,你需要我向你说明什么呢?”祝春和张着嘴巴一时间哑口无言,是啊,还需要承认什么呢?什么都不需要了,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春和,我没有爱过人,我也不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爱是占有,爱是不愿放手,那我毋庸置疑,非常爱你。”
“可这根本就不是爱啊。”祝春和轻声道。
“所以春和,爱是什么呢?”韩胥问,仿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个简单的问题。但爱是无法被三言两语就讲清楚的事情,只有当爱来临的时候人才能明确地知晓爱的真意。这个世界上没有检测爱是否存在的仪器,因此韩胥无论询问多少遍,都没有人能够给他一个精确如同科学数值的回答。
祝春和无法给出回答,韩胥无法知道回答。
他们被困在同一个议题里无法脱身,看向彼此,分明相隔甚远却又似乎靠得很近。
“春和,我想请求你,不要放弃我,好吗?我会学会的,我能学会的。”祝春和从来没有在韩胥的口中听到过如此低姿态的话语,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而是“累”的时候,他彻底明白,有很多东西早已无法回到过去。
所以——“韩胥,算了吧。我们,还是算了吧。”如果之前那么多的时间都不够他学会如何去爱,祝春和并没有自信自己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去继续供给对方。不要在错误选项里反复试错,祝春和想,他不是圣人,他救不了韩胥,他要放弃。
“只有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可韩胥的回答一如既往,他不愿意放手,即使这段感情到现在已经面目全非,带给两个人的只剩下疲惫和沉重的负累,他也绝不会放手。
由祝春和开始的电话,最终由祝春和挂断。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努力摆脱缠绕在心头的悲戚,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列车载着远去的游子归家,祝春和此时迫切地希望能够见到妈妈。
他想要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妈的怀抱里哭泣,这会是他最后一次,为韩胥掉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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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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