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你的信——”刘乾一边高声嚷嚷一边往屋内走,正在处理论文数据分析的祝春和眼睛都没舍得离开电脑屏幕,随意说了一声:“谢谢,先帮我放在这边吧。”信件被放到他的手边。
刘乾一屁股沾到沙发上,整个人都变成无骨动物,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盯着祝春和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晕乎。
“春和,我现在觉得你是超人。”
总算提炼出有效数据的祝春和长舒一口气,也有时间来注意好友受伤的心灵,小心谨慎地将数据保存好后将身体向后倚靠,偏头看向刘乾,“怎么了?又被班导骂了?”
刘乾的叹息声响亮,忍不住抬手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祝春和道:“你给我看看呗,说不定我能帮你呢。”他的论文已经接近尾声,自从大三下学期选了安教授当论文指导老师以后,祝春和的论文从选题到开题都一路通畅,现在超越不少人的进度,直接来到实验数据部分,虽然中间出了几次微小的失误但最终还是被他拿到正确的数值。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祝春和前段时间被数据烦扰的心情也变得放松不少。
“这不是看一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祝春和诧异地看向刘乾,见他神色惘然,情不自禁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在祝春和的再三追问下,刘乾终于道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想要更换论文选题,重头开始。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毕竟论文时间过半,按照正常进度现在大部分人的开题报告都已经上交。可刘乾两眼空空地望向天花板,全然生无可恋的模样。
“那你把这个事情跟班导提过了吗?”祝春和关切道。
“提过,班导不太赞同。她觉得我这是遇到困难就想撤退的糟糕表现,但我真不是,我就是——”刘乾突兀地止住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话题接上,“不想再走跟家里一样的路线了。”
祝春和大概知道刘乾现在在做的论文的研究方向大体与自家产业方向一致,以功利的眼光来看这无疑是一种便利的方式,对于刘乾而言,这是他最熟悉也最容易得到数据的一个板块。看刘乾迷茫的样子,祝春和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刘乾,我觉得在这种时候你还是不要为难自己比较好。你可是要跟这篇毕业论文相处很长时间的,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以后只会越来越艰难的。”
躺在沙发上的人沉默片刻后开口:“春和,我发现你现在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祝春和拿起信件,沉甸甸地落在手中,“是吗,哪里不太一样了?”
“就是觉得,你的心好像变得更坚强了。”
祝春和笑起来,刻意压低声线模仿动画片的语调:“我可是拥有勇敢者之心的人。”刘乾也被他逗笑,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两下。
他笑嘻嘻地拆开韩胥寄来的信,猜测这一次里面会放什么东西。这段时间韩胥去海滨城市出差,走之前还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当时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最后憋出一个海螺。
叠成爱心形状的纸片从信封里掉出来,刘乾实在没忍住,吐槽道:“这到底是哪个世纪跑出来的老古董啊,现在追人还流行这种套路啊。”祝春和笑得肩膀浑身发抖,“别这么说他啦,他也挺努力了。”至少这颗心叠得还算工整,没有歪歪扭扭。
祝春和拆开信纸,爱心中间放了好几条金手链和金项链,还有一张韩胥特意放进去的小纸条:“把刘乾送你的手链换下来吧,春和。”韩胥不太熟练地在纸条后面加上一个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祝春和实在忍俊不禁。
刘乾瞪大眼睛看着韩胥写的纸条,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不是,这男的怎么还在惦记这件事啊!不是他有病吧!”
“别生气嘛刘乾,他这人就是很小气,很小心眼啊。”祝春和赶紧安慰好友,看着人气鼓鼓的样子,抬起手腕给他看,那条他从大一带到大四一直没有换下来的金手链,“你放心,我肯定戴你的。”他将韩胥送的小礼物拿起来放进口袋里,向刘乾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间仔细看看韩胥寄过来信。
“快走吧快走吧,春和我跟你说,这种老男人最坏了你可小心点,别那么快又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啦——刘乾妈妈——”祝春和拖长音调,在刘乾即将冲过来以前顺势把门一关。
啪的一下按开墙壁上的灯,祝春和走到书桌前坐下,仔细将信纸摊平后一字一句地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刚开始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韩胥发来地消息、写过来的信都很简短,他似乎想不出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值得告诉祝春和的内容。
祝春和并不急切地等待韩胥做出改变,要让一个长时间一直活在封闭世界里的人开始诚实地袒露内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安教授的身上。
祝春和最终选择了安教授做指导老师,可韩胥曾经说过的话仍然沉甸甸地落在他的心头,他观察过安教授的眉眼,却没有发现两人有哪里相似。他将问题抛向韩胥的时候,头一次在韩胥的脸上看到鲜明的抗拒。
明明之前还能像玩笑一样直接剖开心脏,装作痛苦并不存在,利用伤口来逼他就范。
原来你也没有像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啊。祝春和眨巴眼睛,大胆地抬手捏住韩胥的下巴,要他低下头来看向自己,“韩胥——”他的声音黏腻,小狗原来也有拿捏住人类的一天。
韩胥顺从地低垂眉眼,将祝春和的手腕抓住从自己的脸上剥离,他将祝春和塞进自己的怀里,“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够了。”
祝春和用力将脑袋从他的胸口挣扎出来,找到一丝呼吸的缝隙,“那你想要多久呢?我的时间很昂贵,一般人可是消耗不起的。”
“很快,会很快的。”韩胥急不可耐地想要向祝春和证明自己的诚意,不断地向他保证,希冀祝春和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他完全放弃。祝春和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等待着韩胥口中的那个答案的到来。
终于在一天傍晚,祝春和刚结束和安教授关于论文题目的讨论,两人一并走出办公室。也一起看到了站在办公楼下的韩胥,安教授冷淡地挑动眉头,看向突然出现的韩胥。
祝春和这才意识到,韩胥和安教授有多么相似。
眉眼间的冷淡、疏离,是炙热的太阳也无法融化的坚冰。
韩胥走到祝春和身边,主动和安教授打了一个招呼,得到的是一声不冷不淡地笑。安教授偏头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你应该再考虑一下是否要选择这个人当自己的恋爱对象。”
祝春和无措地眨眨眼,平日和教授的相处一贯不错,他还是第一次直到原来教授的嘴巴里也能吐出那么强攻击性的话。听教授之前的学生还有办公室的老师说,安教授与人为善。
看来韩胥被排除在需要被好好对待的这个标准之外了。
“是我正在追求他,我们还没有在一起。”韩胥的态度稍显平静,帮祝春和澄清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安教授的视线在祝春和身上停留,“我先走了,如果论文还有问题,下午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我上午要开会。”她对韩胥的话置若罔闻,祝春和连忙点头同安教授道别。
祝春和目送安教授远去,将胸口的不安压下去,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韩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想你了。”他在这种问题上倒是表现得异常坦诚,祝春和两手盘在胸口,眯起眼睛认真观察韩胥脸上的神色,“你故意的?”
韩胥满脸真挚,“嗯,故意的。”
祝春和小声“切”了一下,带着人从办公楼下离开,往校门口走。
他在等韩胥主动开口说起安教授和他之间的事情,一直到校门口,韩胥主动为祝春和拉开车门,邀请他上车,祝春和还是没有从韩胥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祝春和撑在车门边与韩胥对视,“我不上车,你先说要带我去哪里?”
被拒绝的次数变多以后,韩胥习以为常,慢条斯理地向他说明今天的晚餐安排。
“可以上车吗?春和。”
祝春和慢慢放开手,干脆利落地爬到副驾驶,为自己拉上安全带。韩胥似乎没料到他今天居然会答应自己共进晚餐的要求,怔愣了一会儿再注意到祝春和抬眼的小动作时赶忙将车门关闭,手指在车窗上勾勒出一个爱心。祝春和一下戳中爱心的中央,韩胥笑眯眯地绕回到驾驶位,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讲四面车门锁定。
“万一汽车自燃我都跑不了。”祝春和敲敲车门,无意义地撩起眼皮。
“不会的。”韩胥回答得很快,祝春和没分清他是在说“汽车不会自燃”,还是在说“不会跑不了”,也有可能是两者皆有。他倚靠在门边,侧头看韩胥打开车载音乐,放出来的第一首歌就是他之前的爱听榜第一。
车内的冷空气开得很足,祝春和轻微晃动足尖,想要躲开缠绕在身侧的冷气流。
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遮住他的膝盖,祝春和将手塞到外套底下,“你一年四季都穿正装,还都是长袖,不会热吗?”他实在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祝春和从来没有见过韩胥除正装以外的衣服。
“还好。”韩胥迎上祝春和怀疑的目光,进一步解释,“除了今天下午站在你们办公楼下的那段时间,我不需要离开温室。而且我比较耐热,穿习惯了就不会有太多的感觉了。”
祝春和摸过西装,滑滑的布料从指尖掠过,感觉像是某种真丝面料。
“韩胥。”
“嗯?”
“我要仇富了。”
韩胥紧急扭过头来看向祝春和,祝春和的脸上隐约含着笑意,高高提起的心扑通一声落下。“不要说这种话,听起来好可怕。”
“哪里可怕啊,我一直在想,你真的会有烦恼吗?韩胥。”祝春和将视线投到窗外,无数相似的风景从他的眼前掠过,他仍然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里找不到所谓的归属感,越接近毕业他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烦恼的话其实有很多,工作、生活、家庭矛盾,一个不缺。”
祝春和在车窗上勾勒线条,“哎,人要赚到多少钱才会没有烦恼呢?”
“无论赚到多少钱,烦恼都会一直存在的。因为人类的**不会金钱而消亡,反而会因为金钱无限膨胀。”祝春和透过车窗玻璃与韩胥对上目光,下意识地弯起眼睛,“那你现在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呢?韩胥。”
你最大的**是什么呢?韩胥。
“春和还会爱我吗,我每天都在因为这件事情烦恼。”
祝春和没有回答,安静地往玻璃窗上呼出一口气,可惜天气太热呼出的白气会在瞬间融化。
韩胥礼貌地没有继续追问,不能将人逼得太紧,再度让人抛开。
汽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车门解锁,他们抵达目的地。他邀请祝春和下车,走近以后祝春和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家家常菜的餐馆。
推开餐馆的门,出来帮忙点菜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韩胥将点菜单交到祝春和的手里,“看看想吃什么。”祝春和接过菜单,惊异地发现这家餐馆的菜单上满是熟悉的菜色,是别青县的特色。
祝春和再度看向站在身边的中年妇女,下意识地开口讲出别青县的方言。中年妇女当即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伙子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笑眯眯地用方言回了一句。他没想过,他没想到在茫茫人海中他居然能遇到一个同乡人。
一口气报出好多想吃的菜,将菜单还给餐馆的老板娘。
“开心吗?”韩胥将消毒过的碗筷摆到他面前,倒好茶水推到祝春和的手边。
祝春和乐得眯起眼,举杯撞上韩胥的杯子,“开心!”
想要让祝春和快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需要花一点时间,再花费一点真心,就能从他的脸上获取一个满足的笑容。此刻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的祝春和快乐得好像马上就要晕倒,韩胥撑起下巴,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祝春和迫不及待地询问。
韩胥说:“这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难。”毕竟他有资源,也有人脉,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餐馆的味道是否正宗。
别青县是古法小吃的发源地,可大多数手艺传出去以后就会变得不对味,只好一家一家比对着吃过去,最终选定这家,确认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别青县的人以后他更加确定,要带春和来这里。他现今一闻到类似的味道就觉得恶心,可只要春和觉得开心,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韩胥说得轻描淡写,但祝春和也能从细节处发现微妙的端倪。比如在东西端上桌以后,韩胥第一时间皱了下眉,草草地夹了两筷子切块的麦饼以后就不再吃,只一味地哄他多吃一点。
祝春和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筷子颇为认真地看向韩胥:“你不喜欢吗?这些东西。”
如果换成以前的韩胥大概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祝春和,找到无数个借口将这个话题潦草地带过。可现在的韩胥不能做类似的事情,他只好沉默地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祝春和出乎意料地只是回了一句:“好吧,那就只有我一个人享受了。”
就那么简单吗?韩胥不确定地想,开口问道:“你会生气吗?春和。”
祝春和茫然地从食物堆里抬头,老板娘看他是同乡人甚至还多送了一道菜,每道菜都好好吃,吃得他忍不住想起别青县,想起孤儿院,想起祝妈妈。为什么要面对好吃的食物生气?这真是个无厘头的问题。
可韩胥看起来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祝春和对他说:“韩胥,没有人会因为你拒绝做不想做的事情就生气的。你只是在追求我,不需要讨好我。”
他不需要韩胥因为过去产生的愧疚而无限放低自己的姿态,他不需要,他也不会因为被讨好而爱上一个人。
韩胥抬手轻轻抹掉祝春和嘴角沾的芝麻粒,“我知道了。”没有人会不爱祝春和吧?不爱祝春和的人一定不存在于世界上。
吃饱喝足以后,祝春和懒洋洋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他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那么舒坦了。韩胥见状从口袋里掏出消食的药丸,喂进祝春和的嘴巴里。
祝春和下意识地张嘴,将药嚼碎吞下,舌尖还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甜的药味。他看向韩胥,“你晚上什么都没吃,真的可以吗?”
“不用担心我,来之前我已经垫过肚子了。”韩胥起身向祝春和伸手。
祝春和扶住座位边缘,“真是狡猾的成年人啊。”借着韩胥的力道从里面一点一点磨蹭到外面,耳朵收录一段轻微的笑声。
“那现在要跟狡猾的成年人去寻找一下秘密吗?亲爱的小孩。”
祝春和抓住韩胥的手使劲晃两下,“去啊,我要去。”我要把你的秘密掀开,看清你隐藏的真面目。
正义小狗,勇敢出击——
只是祝春和没想到韩胥会把他带到一个废弃的游乐场,被阴影笼罩的乐园里杂草丛生,只剩游乐设施的残骸。韩胥抬手指向早已停摆的过山车,告诉祝春和,那曾经是整个隆汇城最长的过山车。
“那它为什么会倒闭呢?”祝春和问出了韩胥最想知道的问题,他遗憾地朝祝春和摇摇头,带着人跨过眼前破旧的铁门,走进昔年热闹的游乐园内。
有很多人分析过这家游乐场倒闭的原因,跟不上时代政策,地理位置偏僻,门票收费高,游玩项目没有竞争性,生意失败无非就这些原因。韩胥成年以后也曾来过这里,但没有进去。
祝春和有点怕黑,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生怕那比人高的草丛里会蹦出一只鬼。
韩胥握紧他的手,轻声唱起祝春和爱听的歌。祝春和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韩胥,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十岁的时候来这家游乐园参加活动,在这里埋了一个许愿瓶。”韩胥的声音稳稳地托住他的所有因黑暗滋生的恐慌,“我想带你来找找看。”
只有月亮为他们照明,但祝春和只需要踩过韩胥走过的路就能够稳稳当当地走到目的地。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韩胥带着祝春和蹲下,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工具放进祝春和的手里。耳边的风声不断,空气燥热难耐,浮动的炎热因子附着在皮肤上,身体不断淌出汗珠。
祝春和小声问:“我们在这里挖东西,不会被人抓住吗?”
韩胥也压低声音回答他:“放心,这个时间点无人巡逻。”祝春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不过我们得快一点了,保安估计快来了。”赶忙加快手上的动作,手上、身上都沾满灰尘,铁锹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祝春和戳弄两下,猛然间回头将韩胥叫到身旁。
两人合力将埋下的愿望从泥土里挖出来。
费力地将土坑重新填回去以后,巡逻的手电灯光在附近来回打转。祝春和与韩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迈步向前狂奔,黏腻的掌心紧贴在一起,身后传来机器人发出的刺耳的警报声。
祝春和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能紧紧将嘴巴闭上。
这是只有在夏天才会头脑发热干出来的事情,带着满身汗水钻进车里,夏天的热度与车厢内的冷空气交织。祝春和兴奋地看向韩胥,两人相视笑起来。这是身在夏天的人的特权,可以浑身脏兮兮地靠在一起,分享一个从未被揭晓的秘密。
曾经的愿望被放在眼前这个小铁盒里,韩胥将其打开,取出那张因氧化而泛黄的纸张。
过去的字迹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需要努力辨认才能够看清上面写的是:妈妈。
祝春和缓慢放低嘴角,落下肩膀,抬眼看向面上只剩一层薄薄的笑意的韩胥,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胥却捧住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印出指纹,“你在可怜我吗?春和。”
祝春和将脸贴在他的掌心,摇头说:“不是。”这不是可怜,而是感同身受。他曾经也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妈妈,祝妈妈当然很好,可她是所有人的妈妈。他羡慕过、彷徨过甚至嫉妒过、怨恨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有妈妈,可为什么他没有?是因为他不够乖,所以上帝将他的妈妈收回了吗?他不知道缘由,只是从一开始就被抛弃的孩子也许终生都会寻找属于自己的母亲。
“安教授是我生母的妹妹,也曾经是我的继母。”韩胥轻描淡写地将过去向祝春和和盘托出,祝春和不断将眼睛瞪大,“所以安教授讨厌你,是因为你一出生她姐姐就因此去世,又因为你,她永远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
韩胥点头。
韩安两家的联姻从一开始就一场赌博式的献祭,以奉献女儿的幸福和生命为代价换取一个家族的财富永不断。姐姐没了,还有妹妹,而韩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于是妹妹被理所当然地剥夺生育的权利,更何况比不上本就是发育完全的omega姐姐,妹妹不过是个beta而已。
其实小时候他不太懂为什么继母总用那种满是仇恨又偶尔怀念的目光注视他,他曾经渴望过能从安教授的身上获取一丝温暖。这是弱者的通病,总爱向外乞讨,而忽略了向内成长。在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软弱,韩胥开始抛弃这种弱者的思维和想法,学着以“适者生存”的态度面对现实。
韩胥曾经觉得,只要他站到无人可忤逆的位置以后,他自然就能得到全部自己想要的东西。
假使没有人爱他,那他也能用权势买到一份爱。这就是韩家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不是吗?他承认自己的卑劣,血脉里流淌着与韩父同样自私而凉薄的血。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那些不想言明的过去,沾满血腥味与铜臭味的过去,你会想要知道,你会想要听见吗?
祝春和的脸被他手上的灰土蹭得一塌糊涂,可祝春和的眼睛好亮,足够照亮韩胥心底所有的阴影魔障。也照出他的卑鄙与无耻。
“韩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跟一个伪君子说谢谢呢?你这个笨蛋小狗。坏人不会因为你的谢谢就决定放过你,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缠上你,彻彻底底地缠住你。
将五指硬生生卡进他的指缝间,扣紧他的手。
“春和,不要再看我。”
可祝春和仍旧看向他,韩胥近乎颤抖着抬手遮盖住他明亮的眼眸,可他爱着这面湖水。他将湖水亲吻,揉皱。
他会死在这面湖里,他知道,他无比清晰地在那个夜晚看见自己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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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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