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祁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捕捉到猎物的猛兽,猛然顿住脚步,回头。
声音却是颤抖着。
“你……找到他了?”
宋晴荷:“我目前还没有,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门路。”
“廖家的新少爷回归,不日后将举行慈善晚宴。”
“廖家在北京城的地位数一数二,能去到这个宴会上的都不是普通人,请柬更是千金难求,我和你父亲——”
“不是父亲。”贺祁打断她。
“……好好,反正我们找了门路,搞到了请柬,我们希望你可以一起去。”
“这和秦洲乔有什么关系?”
“宴会上有些人的手段和人脉都十分厉害,整个北京城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被这群人掌控在眼里,只要和他们结交,再花点钱,找一个秦洲乔,岂不是易如反掌?”
“你要是愿意去,就要提前——”
“我去。”
几乎不假思索,贺祁说道。
宋晴荷试探着看着他的脸色:“真的去?”
贺祁:“哪天?地点?”
“我会让田叔到时把请柬送来,时间地点上面都写得很清楚……不过我得先提前和你说好……只是去,但是能不能找到他还是未知数。”
“能找到。”贺祁睁大眼睛,隐隐带着病态的偏执,“一定能找到他。”
宋晴荷心有余悸地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可能也已经……”
“你可是亲眼看到他被钢架砸中,就算没死,一定也伤得不轻,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国内这么大,他身无分文,或许已经不在北京了也说不定啊。”
“能找到!!”贺祁突然发出狂暴的怒吼,“他不可能死!他一定在北京!”
“好好好,能找到,能找到,你先冷静点……”宋晴荷心脏狂跳,她看到贺祁的眼底早已充血,猩红一片,十分恐怖,她腿上刚恢复了力气,就急忙站起身,赶紧往外面逃。
她明显感觉到贺祁的理智会随时崩塌,她只想离这个可怕的疯子远远的!
趁他不注意,宋晴荷赶紧踏着高跟鞋跑走,徒留贺祁还呆呆地站在原处。
他的眼中暗火涌动,许久,回过神般,猛然一拳击碎身侧水池上的镜子!
“哗啦啦——”
他的身影被击落得支离破碎。
左手握成拳抵在墙上,死死地攥紧。
手腕上的刀伤已经成了一道刺眼的疤痕,如今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绵长、微闷。
“你在躲着我……肯定在躲着我……”
“能找到……我能找到……”
夜幕降临,贺祁晃悠悠地走出浴房,湿漉漉的发滴着水,在他走过的脚印里坠下一滴滴的水渍。
他没开灯,直径走到主卧里,望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似突然搭错了某条神经,突然跪在地上翻找起来。
“我东西呢?东西呢?”
“丢在哪儿?哪儿去了?”
不多时,在众多酒瓶的遮掩下,他找到了一颗如玉般润泽的褐红色核桃。
贺祁急忙将其握进手心,死死地握住。
他一脚踢开地上倒落的酒瓶,空出一小块地来,像是累极了,背靠床沿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中。
“还好……找到了……找到了……”
贺祁手里不停摩挲着核桃,充满惊慌地念叨着。
片场坍塌后,贺祁也昏倒在废墟中,等他醒来时,只是在医院,面前只有秦氏夫妇令人恶心的嘴脸。
他第一时间就在找秦洲乔。
他对秦洲乔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当时对方推开自己那一刹,转瞬被钢架砸中的模样。
成了他午夜梦回无数次倍受折磨的噩梦之源。
整整半年过去了,寻不到对方下落的不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强。
片场坍塌公开于众的死伤者他都烂熟于心,那其中并没有秦洲乔,大概因为他是偷混进片场未有登记信息。
这种不安的感觉加速蔓延,逐渐变成了恐惧。
秦洲乔还活着吗?贺祁无数次的问自己。
如果活着,他在哪里?有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如果不幸真的……
贺祁痛苦地揪紧了自己的头发,不敢再往下想。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想去找秦洲乔,无论对方是死是活,他想去找到秦洲乔。
在秦洲乔刚刚离开的最初,他也愤怒过,不屑过,对重获自由感到轻松肆意过。
可时间一久,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他被秦氏夫妇“软禁”着的这段日子里,无处可去,就在这曾经他和秦洲乔生活的空间内,不亚于每日酷刑折磨。
这里一呼一吸都被烙上了秦洲乔的气息。他像被层层叠叠地困在了这层梦幻甜蜜的网里,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挤沐浴液时总刻意少按半泵,妄图延长香气失效的最终时刻,可现在终究见了底;
那个人用过的牙刷毛分叉的方向一直是对方惯用的刷牙角度,可在某天被他不小心碰掉,再拾起时,毛尖已乱得辨不出曾经的痕迹;
餐桌上每日相对摆放的两副碗筷渐渐混淆了归属,某个细微的划痕他也分不清这是对方喝汤时勺子磕碰的印记,还是自己某次心不在焉留下的;
那个人最爱喝的茶叶已经干枯成块,常常摆弄的茶具也开始积灰;
窗台绿萝垂死的枯叶不知道是在那一天开始蜷缩,变得逐渐枯黄……
有时贺祁甚至感觉他在某个转身后,仿佛带起了一阵风,好像还能看到秦洲乔的影子还站在那里,温柔地对他说着话。
这样扭曲错乱的意识和记忆,几乎要将他逼至疯癫。
“能找到……”
贺祁揪着头发,在一绺绺滴水的刘海下藏着的眼神格外锐利疯狂。
“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能找到你,就算你死了我也能去阴曹地府找到你……你甩不掉我的,躲不了我的……我会永远永远缠着你,你怎么会消失呢?”
他微笑着,意识混乱地喃喃自语:“秦洲乔……秦洲乔……你给我等着……”
“我一定……一定能把你从找出来……”
“我们,不见不散……”
-
来到宴会当天。
这天云淡风轻,再平常不过的天气,北京城名流圈中却暗流涌动,不约而同地讨论着廖家的晚宴。
廖家选择正式开席的时间是晚六点,宾客入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有些客人晌午刚吃完饭,趁着会场还在布置时就过来。
老板们找机会和廖杰英寒暄,讨论国内外的经济形式,贵妇则和晏玥一起先喝上了下午茶,唠唠家常。
秦氏夫妇和贺祁分了两路。
秦氏夫妇自然选择提前赶到——他们要趁人还没来全时先“占上位置”,多结识几个同僚,特意推掉了一整天的工作,为了这场宴会严阵以待。
对他们来说,那个今天的主角——所谓的廖家少爷究竟是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像借机乘一乘东风才是最重要的。
宋晴荷特意去珠宝店挑了最大最贵的一颗翡翠珠宝项链,又在今日一早就约了tony做全新的发型,喷上chanel的香水,打扮得十分隆重夸张,整个脖子都拼命地伸长梗着。
秦肖辉也买了一身新西装,刚来时发现自己和门口的保安居然撞了衫,简直岂有此理,他没忍住,当着保安的面将其阴阳怪气地损了一圈。
——虽然是一样的衣服,可不一样的层次的人穿就是有不一样的气质,这种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厅内,零零散散没多少人,只有一些工作人员在穿梭忙碌地布置会场,压根不见廖家人的身影,两人不由得有些尴尬。
别说什么商圈巨鳄了,连侍者都没有闲工夫接待他们。
他们哪里知道,凡是早来的客人此刻都早被廖杰英和晏玥请去了后院作陪呢。
宋晴荷不耐烦地让服务生给自己倒两杯酒。
对方用看傻子的眼神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硬着头皮摆出两个空酒杯,又启开酒瓶倒了酒,然后匆匆离去。
于是这位吹毛求疵的妇人忍不住嘟囔道:“这就是廖家的人?可真没礼貌,懂不懂宴会礼仪?”
秦肖辉接过酒杯,不耐烦地晃了晃:“好了,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管住嘴少说几句,我们找人打听一下那些客人都去哪儿了。”
他们问了两三个服务生,可惜他们只是外雇的,一问三不知。
倒是有一个一直在前方台下背对着他们坐轮椅的年轻人,帮忙审核总览灯光和屏幕,似乎是这些服务生的总负责人。
“这是什么场合……居然坐轮椅的都能入场……”宋晴荷颇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脚下却摇曳生姿,举着酒杯直径向他走去。
“哎,你是布置会场的负责人吧?我问你,这里的客人都去哪儿了?”
来到对方背后,宋晴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人身体微微一顿,慢慢侧过头。
“你……等等,哎?是你?!”
宋晴荷惊讶地长大嘴巴,甚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居然真的是你?不、不是,你这是……扑哧。”
哈哈,哈哈。
她又讶异,又觉得好笑,但她又不能直接不顾形象地笑,只能在心里轻蔑地偷笑一番。
面上已经做出悲伤怜爱的模样:“洲乔……洲乔,我的好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不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你、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份上?你曾经可是我们捧上手心里怕磕到、放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少爷啊……怎么能来干这种下人做的杂活呢?”
是的,此刻这个正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正是宋晴荷许久未见的养子秦洲乔。
错,是廖洲乔。
廖洲乔知道廖杰英和晏玥为了给他准备这场晚宴,可谓是煞费苦心,更何况他今晚就要见到他的亲祖父,作为今晚的主角,他自然不会懈怠简单了事,而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
他提前来亲自安排布置这个台面,精确完美到一个灯光的亮度、摄影的角度、台上人的站位都细细演练过。
甚至,秦氏夫妇在此刻出现,他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秦肖辉也同样认出了他,饶有趣味地走过来,出言嘲讽道:“孩子,离开了爸爸妈妈,你就混到这么一番境地?”
他打量着对方的轮椅,更是夸张地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才没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还瘸了?”
宋晴荷已经忍不住地小声啜泣起来:“洲乔啊,你长大了,不想认我们这对养父母了……我理解,我都理解的,可你为什么那么执意地就要一刀两断呢?我们养育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过我不介意,你要是在外过得不好,就回来和我们认个错、服个软,我和你爸还是愿意让你回到这个家里的……”
秦肖辉抱着手臂于胸前,道:“洲乔,你妈妈说得对,我秦肖辉又不是什么记仇的父亲,你若是听话懂事,家里的财产你和阿祁一人一半也不是没可能呀!”
“你从小就爱离家出走,之前爸爸不跟你计较,这次我也就当你是一时想不开,我们年纪大了,也总得有人养老,你曾经可是承诺过,要照顾我们一生尽孝的啊!”
秦洲乔由下而上地盯着他们恶心的嘴脸,拳头逐渐握紧,未置一词。
倏尔,手掌松开,他抿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松地往后一靠,缓缓道。
“给您养老?”
“行啊。”
廖洲乔笑意瞬收,眼神上瞥,眼底布满尖锐的冷意。
“您好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说到做到,未来一定给您养、老。”
“——送、终。”
“你!”秦肖辉怒目圆瞪,“哪儿来的没教养的野小子!敢和我这么说话!反了天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把你养成这个样子?!”
他气急败坏,四下望去,发现自己手里的酒杯倒是趁手,便往前一泼。
“晦气东西!无名无份也敢往这种地方凑!也不怕脏了贵人的眼!”
酒水顺着廖洲乔的衣襟滴落,啪嗒啪嗒,周围侍者慌乱地上前想替他出气,却被他一一按住。
他脸上却没有秦氏夫妇期待的惊慌失措或愤怒爆发,反而是一种漠然的不在意和一丝怜悯。
他用深邃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秦董,秦夫人,注意点,周围这么多人呢。”
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对方两人更加恼羞成怒,正欲上手,却猛然间发现这边的动静似乎闹得太大,吸引了附近几个侍者的注意。
而那些之前不知下落何处的客人们正顺着楼梯下行,看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
他们皱眉看着秦氏夫妇粗鄙的言行,对看似被欺负,气质却异常沉静的廖洲乔投去同情或好奇的目光。
有人低声议论:“那对夫妇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真没素质。”
“那个年轻人气质不像普通人啊,只是这大雅之地,怎么还坐着轮椅入场,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被欺负还能这么镇定,看起来有点身份啊。”
“嘘,小声点,看戏。”
正在此时,一道迅疾的身影飞速从楼梯中蹿下来,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秦肖辉身后,毫不犹疑地飞起一脚!
“啊——”
秦肖辉措不及防,重心不稳,被一脚踹到了地上,摔了个脸刹。
他恶狠狠地回过头,想看看是哪个王八犊子偷袭他,一看到来人,舌头瞬间打结。
“廖、廖、廖……”
廖淮霖脸色铁青,眼底翻涌着极致的愤怒:“廖什么廖,挺大个人了,怎么竟然是个结巴?”
秦肖辉挣扎着要起来,他知道这个人他惹不起,只想解释安抚对方情绪,刚一开口,廖淮霖一下子夺过宋晴荷手中的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全部浇到秦肖辉的脸上,面无表情地道:“大叔,您这嘴太臭了,先别说话了,我先给你涮涮。”
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晴荷尖叫一声扑过去,嗷嗷道:“你干嘛啊?你敢这么对我老公?!知不知道我老公是谁?!”
廖淮霖嫌恶地甩开她,冷声道:“我管他是谁,敢欺辱我弟弟,我就不客气!”
“……弟、弟弟?”秦肖辉在挣扎起身间猛然顿住。
他是认识廖淮霖的,秦氏集团和廖淮霖的利翱集团还有共同收购鸿兴的生意往来呢。
廖淮霖的弟弟……不就是……
围观的群众顿时哗然!
“天啊!他就是廖家的小少爷!”
“这对夫妇活腻了吧,竟然那样对他?”
“活该!踢到铁板了!”
秦肖辉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嚣张的气焰瞬间凝固在脸上,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宋晴荷看看自家老公顿时褪去血色的脸色,又看看周围宾客瞬间了然、鄙夷、看好戏的眼神,最后看向廖洲乔——那个刚刚被他们肆意嗤笑的,他们曾经的养子,居然就是今晚的主角!
那个刚刚认祖归宗的廖家少爷!
巨大的恐惧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廖淮霖立刻凑到廖洲乔的面前,接过侍者手中的毛巾想为他擦拭。
廖洲乔说:“哥,我自己来。”
廖淮霖担心地看着他:“洲乔,你没事吧?”
对方缓缓擦拭着被弄脏的衣襟,仿佛在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
抬眼,目光冰寒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养父母,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哥哥,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他刻意加重了“故人”二字,廖淮霖顿时了然,看向秦氏夫妇的目光更为嫌弃鄙夷。
廖洲乔放下毛巾,在全场所有人对他多有猜测审视的打量下,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步态稳健地走到场地中央,微笑礼貌地行了一个绅士礼。
“让诸位长辈看笑话了,我是廖洲乔,很抱歉因为个人的一些私事坏了长辈们的雅兴。”
“此时会场布置已经接近尾声,长辈们可以先在此品尝甜品和香槟,容我去换一套衣服,稍后正式与大家见面。”
“祝各位今日在此玩得开心。”
短短一两句话,就拉回了所有的好感和支持,令看起来特意来“惹事”的秦氏夫妇两人愈加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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