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五点半。
临近宴会开始只剩三十分钟。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上,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在其间缓缓流动。
觥筹交错间。
名流们低声交谈,侍者们端着覆满剔透杯盏的银盘满场走动。
水晶杯偶尔清脆的碰撞,与角落乐队调试乐器的零星音符,交织成背景里一片模糊的嗡嗡声浪。
不久前刚在此大闹了一场的秦肖辉和宋晴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心有余悸地看着此刻华贵非凡的上流宴会,面前还站着四位保安,跟蹲守犯人似的看着他们。
场上的客人们有人不解,便向周围人询问道:“这两个人谁啊?”
“哎呦,张总,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来来来我跟你说balabala……”
一传十,十传百,纸尤其包不住火,几乎场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两个奇葩夫妻,乃是今晚主角小少爷曾经的养父母。
还是被廖淮霖大少爷踹了一脚的、恶毒的、不要脸的养父母。
这点八卦值得津津乐道一整晚呢!有钱人的爱好尤其无聊,相信到了明天,北京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知道这对夫妇的大名了!
有些和廖家关系颇近的客人似笑非笑地推理起来——正常按照这种暴发户的身价是根本不配来参加这种宴会的,而他们居然能找到门路并毫无阻碍地进来,就说明廖家有人在暗处做推手,是故意想让他俩身败名裂于人前的。
会是谁呢?好难猜啊。
贺祁到达宴会场地时,门口的保安已经禁止放行了。
路上堵车,他从高架上一路跑过来,掐着时间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整个肺部如同被凌迟一般。
贺祁弯下腰扶着膝盖,粗重地喘息。
保安反反复复打量着他,总觉得这人眼熟得不得了,虽然看着很是狼狈,依旧能瞧出那绝不普通的眉眼……嚯,这眼里的血丝多得吓人!
保安又仔细瞅了瞅他的脸,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贺、贺……
哎!反正是个明星!
但明星也不行!
没有夫人和先生的命令,明星也不是能随便踏入廖家的地盘的!
“让他进去吧。他是夫人专门请过来的特邀音乐献唱。”这时,一句蚊子般的哼哼在他耳边小声道。
“Alen哥,这……”保安摸不着头脑,也同样小声凑到Alen耳边问,“夫人他们什么时候请唱歌的来了?”
“别管。”Alen拧他耳朵,在求饶的“哎呦哎呦”中,似笑非笑道,“夫人说放就放。”
贺祁这才缓过了气,直起身,上下打量着Alen,道:“我……见过你。曾经在一家医院里,你认识秦洲乔吧?”
Alen:“啊?是吗?秦洲乔……不认识。哎,你还进不进啊?”
“别装傻,你一定认识。”贺祁的手掌一瞬间压在对方的肩膀上,听到“秦洲乔”三个字,这个人就像突然被下了某种指令,五指不断收紧,将对方的肩膀捏得生疼,而对上那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显得更加骇人。
“告诉我!他在哪儿?!”
“哎呀妈呀,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啊?脑子好像不正常!”保安见状,立刻制止贺祁,三人相互僵持了几秒,在贺祁泄力的某一刻,Alen趁机赶紧往里面跑了。
贺祁恼怒地扯开保安,也急不可待地跟了上去:“你站住!”
他快步走进了大门,一路追着Alen进到宴厅里。
此时整个大厅已经布满了人,觥筹交错,琳琅满目。
他许久没有出门,冷不丁看到这么多人,竟然十分不适应,人们的此起彼伏的嗡嗡交谈声令他大脑略微混沌,耳膜也有些生疼。
更重要的是,他跟丢了。
人群有已经有一些了解娱乐圈的女客惊讶了起来:“……这、这不是那个贺祁吗?”
“贺祁?那个娱乐圈的贺祁?”
“他不是好久都没有消息了吗?网上都说他被雪藏了啊!”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们不说还真认不出来!”
贺祁长时间无心打理拾掇,也不惮于被人认出来,他从进入这个地方,人们就都向他投来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
偏偏周围的议论声愈来愈大,如洪水般霎时席卷而来。
可他迫切地只想执着于一件事——秦洲乔!他要找秦洲乔!
找秦洲乔做什么呢?
贺祁的手下意识抓住一侧脑袋,感觉头痛万分、天旋地转,一阵晕眩的感觉上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爆破颅中血管。
对,对,他要还东西。
他还有东西要还给秦洲乔,就在他衣服口袋里,他一直随身携带。
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他!
“先生,您没事吧?”侍者恰在此时在他身侧道,“晚宴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如果您不舒服的话,就去外面清净一下吧。”
“我……不走。”贺祁粗重地喘息着,费力地抬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给我一杯冰水……”
侍者尴尬地说:“我这里只有冰酒,不过度数不高。”
“……也行。”
于是对方递给了他一杯红酒杯。
就在此时,一双身穿中式礼服中年男女揽着手臂走上了台。
女人高贵优雅,男人容姿英发,看起来极为相配。
正是今晚宴会的举办者廖杰英与晏玥夫妻。
“各位来宾、挚友亲朋,晚上好。” 廖杰英拿着麦克风主持着。
“今夜星光璀璨,高朋满座。与其说这是一场生日庆典,不如说,这是一场承载着爱与希望的慈善盛会。”
“相信在座诸位都已听闻,我与内人历经多年艰辛,终得与骨肉至亲团圆。我一生商海浮沉,却始终心系公益。而今日,我将以最私人的方式,以一位父亲的名义,廖家的名义,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以示庆祝。今晚所有募得善款,将全额捐赠给儿童救助基金会,帮助更多离散的家庭重获温暖。现在,请允许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宣布——”
廖杰英和晏玥对视一眼,聚光灯随之移动,在万众瞩目中提高声调:“晚宴正式开始!”
被放大的麦音在全场环绕,台下不约而同地响起掌声。
蓦地,整个宴会大厅被关了灯,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盏月白色的聚光灯倾泻而下,在漆黑的世界中于二楼台阶处开辟出明亮一隅。
灯下,廖洲乔一袭墨色新中式礼服,领口别着一枚白玉扣,衬得他肤色冷白,眉眼如画。他唇角噙着淡笑,被兄长廖淮霖牵着手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灯光跟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下斜,将他笼罩在朦胧的光雾中,瓷白的肌肤几乎透着珠光。
如同从古代神话中走出的仙子,梦幻圣洁,不食烟火。
宴会厅陷入奇异的寂静。
所有人不禁看得呆了。
贺祁站在最后排,看到廖洲乔身影的那刻,瞳孔瞬间紧缩成针尖!
那是,那是……
冻结的死寂笼罩了贺祁,他身躯绷紧,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鸣淹没了一切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沸腾灼烧起来。
手掌将高脚杯攥出细碎的裂纹。
他看见自己朝思暮想多日的秦洲乔就这样降临,被无数贪婪的目光舔舐,被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包围。贺祁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继而开始疯狂撞击,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鼓舞着冲锋着,妄图冲破理智。
目光如同淬了剧毒,死死缠住了廖洲乔。
他喉结滚动,溢出沙哑的气音:“是你......”
这声几不可闻的呼唤瞬间被爆发的掌声吞没。
他又叫了一声:“是你!!!”
是秦洲乔!那是他的秦洲乔!
秦洲乔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该在这里!
他不该被这群不知道是谁的混蛋们称为什么“廖少爷”,站在聚光灯下,穿着剪裁完美的礼服,像一件被精心展示的藏品,接受着陌生人的掌声与祝贺。
他应该和自己在一起——窝在狭小的公寓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手边是两杯热可可,杯沿沾着融化的奶油。应该被自己搂在怀里,呼吸交缠,肌肤相贴,在昏黄的台灯下接吻,在凌乱的床单间抵死缠绵。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恋人。
可为什么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宴会厅的距离?
贺祁的耳边嗡嗡作响,四周的惊呼、劝阻、窃窃私语全都模糊成一片噪音。他的视线里只剩下秦洲乔——那个曾经对他笑、对他恼、对他温柔低语的人,现在却站在高台上,被无数人簇拥着,离他仿佛一整个世界那样远。
他眼睛猩红得可怕,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机械地拨开人群,一步步向前走去。
终于,他挤到了最前排。
宴会厅里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有轻蔑。而在这片嘈杂之中,廖洲乔的视线终于也转向了他。
贺祁抬头,措不及防与对方对视,竟又不禁摒住了呼吸。
对方的身形比从前更瘦削了些,却显得腰身更薄。发丝比记忆里长了许多,几缕零散的刘海垂落在眼尾,灯光流转间,疏朗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狭长阴影,眼珠如同浸在清泉里的浅色琉璃,带着略凉薄的目光,却依旧吸引人移不开眼。
贺祁眼中翻涌着兴奋与执拗,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生中鲜少有如此狂喜的时刻。
他该说什么?
“跟我回去?”——可秦哥凭什么跟他走?
“我想你了?”——可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能说这种话的关系。
秦哥会当众羞辱他吗?毕竟他应该恨他的。
秦哥会愤怒地叫人把他赶出去吗?毕竟他毁了这场精心准备的宴会。
水晶吊灯骤然全亮,刺眼的光芒让贺祁下意识眯起眼。
而就在这一瞬的光影交错间,廖洲乔似乎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
他微微侧头,和台上的父母对视了一眼。
廖杰英面不改色,正在审视着。
而晏玥茫然地耸耸肩,似乎并不认识这个突然闯入的年轻人。
廖洲乔这才重新看向贺祁。
他的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闯入者。
贺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想,自己现在一定很可笑——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眼眶发红,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别人的宴会,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哥会怎么对他?
——“滚回去。”
——“我们已经结束了。”
——“谁准你出现在这里的?”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却没想到。
廖洲乔只是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困惑疏离,像是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开口,声音礼貌而冷淡:
“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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