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考虑到水肿和一会儿现场要体检，称重，量围度等等问题，所以这次只给你带了那一个碱水面包。如果今天是平常的日子，没什么特殊性，我就多给你拿一些吃的也无妨。”
“我不是吝啬钱，只是解决肚子的同时也没忘了你要上镜。”
他语重心长地叨唠着，脸色因为不好意思而憋得通红，脖子梗着，手死死地捏着那个被折磨了好久的塑料袋，指甲还在拼命地往里面陷，仿佛那是一块海绵，能把他的尴尬情绪给全部吸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以前他很少会跟别人解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潜意识里，他害怕尹煜佑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因此变得不喜欢他，开始疏远了他。
他害怕那样，害怕这个单纯无垢的人会离开自己。
如果被单纯厌恶，就证明他真的已经被彻底污染了，没有再被世界留恋的理由。
我们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心之所向的集大成者，通俗说法即自己最喜欢的人，即宝贝。
宝贝肯定是要被捧起来珍惜的。
“没有，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意外了。”尹煜佑满足地笑着，他被灿灿这种朴实的真诚劲儿稍微感动到了，“因为你本来也挺忙的，看你最近一直没回宿舍里睡觉我就明白了，今天就算你不来，我填饱了肚子之后本来也打算去看看你的。”
他浅浅灌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而且啊，这超市里的东西贵，我知道，这么一个面包价钱应该就上百了，肯定不便宜。你也说了，我们在这里赚钱少，还赚得不容易，所以你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这个地方说实话太冷酷了，有一个朋友挺难得的。”
他开心地看着灿灿，棕色的大眼睛里写满清澈到底的纯粹，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一对琉璃宝珠，“有你这么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我挺庆幸的，所以有没有吃的倒是无所谓，你有带来的话那当然是更好了，被投喂让我感到很开心，毕竟收到朋友的礼物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但是我这个人很懂知足，所以对于物质并不强求。而且啊，我并不是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子。”
他的话音柔柔，末了，还用水瓶点了点灿灿被假发和帽子遮住的额头，“最重要的是，你要一直在我身边。”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以朋友的身份。”
灿灿心里原本甜甜的，但又因为尹煜佑的最后一句话泛起了一些酸，心情像加了一点糖的酸柠檬水，泛着夏秋交杂时的繁乱温度，让人开心的同时，又被情和激素的酒给浇得烧心，闹心。
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幸福的滋味要多，哪怕是泛着酸的幸福，也算是幸福，比痛苦要甜。
甜就能治愈人。
他安静了半分钟，试图安抚好自己因为情绪暗暗蹿动而胡乱颤动的眼睛和噗通猛烈跳动的心，但是二者都失败了。因此他不得不别开头看着面前的窗户，不敢再将视线放到惹得自己心绪失控的罪魁祸首身上，害怕耳根红到连假发都遮不住。
成年人之间有时候并不需要把所有的心意都摊牌亮明，月在朦胧时候最美，人在懵懂年岁最纯。
尹煜佑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所以他没有再说话。
他在等，等灿灿给出自己答复，他也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他现在的心思一定很乱。
良久，灿灿的呼吸平稳下来，声音重新变回了之前的感觉，那种听起来明明很温柔，却跟任何人都保持了些疏离的矜凛感觉，“那作为你的朋友，我再多提醒你一些吧。”
他回头看向尹煜佑，尹煜佑发现灿灿看似平静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些泪光。那无形无力的泪光却变成了刀子，让他的心也在一瞬间揪痛起来。
但是他是个屠夫，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会说那些话。
美术是个残忍的职业，将万物最美的一刻定格，却人为地斩断了它其余的部分，让本该在另一个维度和平面上也完整的事物被迫变成了“美丽的”尸块。
这是人类的艺术，从人类的眼光来看，当然没有错。
只是我的神经太敏感。
尹煜佑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他谈什么风花雪月的潇洒事，保全自己和发展事业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任务。
而且在森林里本来就不占优势的食草动物最忌讳吃窝边的草，那样只会让自己失去掩护，死得更快。
因为关系近一步也意味着决裂的风险会相应的，大大增加。
从私心来说，他并不想失去灿灿这个——珍贵的…朋友。
“洗耳恭训。”他平淡地说。
灿灿：“你现在虽然在向技术转型，但主要的卖点和播点还是自己的颜值。公司对颜值类主播的要求很严苛，在发型和体重、体脂、围度等方面都有严格的把控要求。”
尹煜佑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即使吃饱了也没有鼓起来，还是很瘦。
他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身材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优势，虽然他的个子不算特别高，但178也不算是矮了，穿个鞋就是180，而且因为体型好的缘故，他的气质也很好。
他来了这家公司以后身材承袭以往的优势，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认真分析的话，因为总是吃不饱的缘故，他瘦了一些，但是比起之前来变得更好看也更上镜了，这对于一会儿的考核是很有利的。
不过没有外表和体重相关烦恼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公司对于主播外形方面的这些要求。
“怎么说？”他问道。
既然是要求，他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免得待会儿在老韩那帮掌握自己未来命运的考官面前触了霉头。
那是要命的。
灿灿看他这副样子，就猜到小方有很多规定都没有告诉他。
他叹了一口气，为他的“不争气”感到头疼。
“看你这样子，小方有很多东西没有跟你说，不过从我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别的助理收不到礼物的话也不会多跟艺人说很多需要注意的条款，而公司是默许他们这么做的。”
“因为他们备案的身份是摄像师而不是助理，所以哪怕哪个主播因为这些漏听漏知的原因被罚了款，还努力突破各种困难把公司给告上了法院，最后也没办法胜诉。”
“家庭作坊的好处之一是规避风险。”灿灿一副很有心得的样子，“而公司默许那些摄像助理装聋作哑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样艺人擅自改了发型什么的，或者是吃胖了一些，公司就可以收罚款，只要艺人不清楚条款就不会注意到细节，这样公司收款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嘶……说白了，是为了多刮一些猪油呗！”尹煜佑说着直白粗剌的例子，丝毫把自己比作猪的后知后觉都没有。
而且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因为这种不公平的“严苛”而生气，仿佛是个感知不到人类情绪的伪装人，“不过我能理解，因为公司的合同里没有必须向我们说明这些规定的一条。”
“……”
灿灿给他说得噎住了，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名为“愚蠢”的东西给用力砸了一下脑袋。他没脾气地直起腰来看着尹煜佑，“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长点心，别这么无知，就算真的无知也不要表现出来，会害死你自己的。”
谁料，“无知”的尹煜佑重点直接打偏，他一脸莫名惊喜地瞪大眼睛：灿灿现在居然会跟我开这种玩笑了，这证明我跟他的关系变得更好了嘛！
时灿暄看着这个完全不在线的鱼蛋儿，感觉自己在跟游戏里的马里奥讲话，汉语对外语，三维对二维。
他没辙地把话题撤回了正轨，社会人跟大学生这两种群体内的个体有时候……挺说不通的。
人总要经历了跌倒才知道要怎么更好地走路，以及有哪些地方是需要绕开的，有哪些地方其实是危险。
我们总要经历了疼痛才会认识到危险，亚当和夏娃离开了伊甸园以后，才知晓到了“真正的生活”与“幸福跟痛苦”为何物，才是真的活着了，不再是被豢养的宠物，才有了自力更生，失去神也能生存的，为“神”的能力。
每一个能养育自己的人，都是神明。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灿灿摆了摆手，一脸我扶不动你，那就随你歪的模样，“我刚才已经说了，像你这种以颜值为卖点的主播要是吃胖了一些，或者皮肤状态变得太差，影响了上镜的效果，是会被公司罚款的。”
“拿体重来说，公司按克数计算，超重一斤就要交好几千块钱。”
“拿皮肤状态来说，脸上长了一颗痘痘就要交八百块钱。”
他认真地看着尹煜佑：“不开玩笑，有人在专门监督这个。”随即，他又解释了一句，“当然，这些规定只针对颜值类型的主播，其它类型的有不同的要求。”
尹煜佑心里不满意，脸上的两道眉毛蹙出了一颗大疙瘩，他嘟囔着：“又是罚款……这样严格让那些皮肤天生敏感的人怎么活？”
“有些人一起痘就是满天星，按这个要求来看，他们简直是长了一脑袋灾难。万一那些人因为这个压力变大，痘痘越冒越多，岂不是就完了？得把家产也给赔掉？”
“公司也太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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