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还好我的皮肤自出厂以来质量就好。”
灿灿无奈地轻笑一声，尹煜佑的形容实在是有趣，“没办法，虽然招式老套，但是因为这样能让上下的‘领导’都拿到钱，对领导们勉强端平一碗水。”
“上到蛇精和蝎子大王，下到hama小队长，除了主播不满意之外，这妖穴里的所有原住民都能满意，所以公司很喜欢用。”
尹煜佑愤愤：“反正公司就是不拿我们这些主播当人看呗，他们可能觉得身为砖头，要钱也没处用，我们好好发挥自己工具的作用才是领导眼里的‘好员工’。”
他说着冷哼一声，随即换了一种半调侃，睁眼假寐的口气，“毕竟懂得给领导省钱的员工才是合格的在岗牛马，多讽刺！”
灿灿点了点头：“这‘省钱’的程序自然包括了我们的薪资，老板只想自己花钱，不想让别人花他的钱。他们的眼睛只看得见进账，看不见进账的来源是我们。”
他的眼神冷下来一些：“或者说，是不想看，就像那些故意拖欠农民工和行走艺人工资的人。”
他看向尹煜佑，“我说得再直白一点，公司不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更好才罚款的，单纯是为了多搜刮点钱好供他们花销。”
“真是无耻！”尹煜佑用力捏着水瓶，但是硬质地的水瓶不仅没有被捏出半点声音，反而把他自己弄得手心里有些疼。
灿灿暗暗地随着刚才的对话发泄了一波情绪，他吐出一口陈气，尹煜佑的愤骂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他欣慰地看向尹煜佑：孩子终于有了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不容易啊！
咕嘟嘟……
气愤的尹煜佑一口气牛饮把水杯吸噬到了底，他忍不住打了个没形象的饱嗝。
“你知道吗，不规律的吃饭最容易长胖，尤其是在晚上吃饭。”灿灿撑着脑袋，幽幽地说道。
尹煜佑一愣，第二个欲出的饱嗝直接被卡在了轨道里。
他惊讶地瞪着一双大眼睛，样子又呆又可爱。
灿灿收获到了想要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说道：“原先超重一斤的罚款是几万块钱，比现在的惩罚力度更狠也更过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有一帮人付出很大的代价改变了这里的一些规则吗？”
尹煜佑点了点头，灿灿看向身后的餐厅，目色沉了下来，瞳孔里盛满阴翳，“我也是听说的，没有亲眼见过。据说，为了帮助在这里受困的主播们，那些人几乎付出了生命，也丢掉了个人的幸福。”
“他们连成一堵坚硬的墙壁保护着大家，在法庭上靠自己的学识和公司勇敢地辩驳抗争，才改变了一点点东西。虽然改变的部分微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帮助却很大。”
“那群人努力的结果给主播们带来了一线生机，不仅大大降低了公司对颜值类型的主播体重超标罚款的数额，还给大家搏到了多吃一些饭的机会。”
“原来在这里的主播每一餐能吃到的东西比现在要更少。”灿灿闭上眼睛呼出一口长气，似乎在回忆一些很痛苦，也不太想面对的事，“原来……这家公司里面不公平的事更多。”
尹煜佑见状坐得靠灿灿更近了一些，他大手一伸拍了拍他的肩膀，幼稚地试图拍走他的烦恼，同时也希望自己多多少少能解开一些他脸上的郁结。
他说：“帝盛版的陈胜和吴广啊，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敢和公司对抗，感觉勇气可嘉嘛！”
感觉自己的口气太活泼了，不太合适，尹煜佑又赶忙沉下一些声音，给自己找补，害怕灿灿误会他是在拿别人的不幸取乐而更加难过，“不过从你之前给我说过的那些事情来判断，我猜那群人的下场不会特别好，因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怎么听老主播们谈起过那些人。”
“一般情况下大家闲谈的时候也不敢说的事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多半，事情的结果能震慑到所有人的安全和生存利益。”
灿灿动作迟重地点了点头，他又深呼吸了一次之后才抬起头来，面色沉痛地说道：“那是一帮大学生，来自同一个侦探社团。我跟他们有一些缘分，但是互相之间没有见过面。”
他捂住脸，模样看起来很无力，尹煜佑见状并没有把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撤开，反而紧紧地揽住了他。
他搓了搓灿灿的肩膀，身量单薄的青年感受到了来自同伴，来自人类的温度，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说：“因为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失踪了。”
尹煜佑惊讶地张了张嘴巴，而后他安静地合上了唇，帮不了忙的情况下他选择保持沉默聆听，这样便是对灿灿最大的帮助了。
他将他揽得更紧，试图多给他传递一些力量。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他们又是侦探社的，身上自然有一股纯挚的正义感。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是专门来到这里的，因为通过一些渠道听说了帝盛的主播们大面积困窘的现状，所以特地前来帮助被困在这家公司里的人们。”
灿灿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眼睛发红地看着外面刚刚破晓的天色，心境世界中却仍然是一片死寂和漆黑，他的声音也闷闷的，没有一点青年人蓬勃的活力，仿佛灵魂寄居的只是一具早就已经死掉的废皮囊，全身的任何一个细胞都调度不动。
活力是让细胞游动的原力之一，活力才能让灵魂和肉身融为一起，让我们真正的进入这个次元，真正的“活着”。
“来到这里的人，有的是为了救被陷在这里的亲人和朋友，有的是被骗进来，然后做了别人的业绩。”
灿灿稍微平复好情绪之后继续说了起来。
“那些人来这里的目的除了要帮助人们之外，还有就是为了揪出帝盛的把柄，掀翻这家吃人的公司，可惜……”
他想继续往下说，但汹如潮水的难过情绪还是让他心绪纷乱，他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刚才他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上了颤意。
只有真实的情绪才能压得一个人连嗓音都发颤。
尹煜佑一言不发地抱紧了灿灿，希望自己的臂膀能成为他的一根心理支柱。
怎么说美术生的胳膊都是很结实的，再加上他乐观的性格，接住一颗悲伤的心不在话下。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明显，灿灿看着那珍珠般令人喜爱的柔润之白，心里却越来越难过和压抑。不过，他的眸色没有沉下去，其中涌动着不明确也分不开的情绪，似是恨，似是不甘，似是不舍和怀念。
只要心里还有目标，他就不会沉沦。
他咬着牙，很用力才将后面的话给说完，带着鼻音的倾诉有些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努力忍着哭腔，给亲近的人诉说：“可惜，他们一个也没有走出去，全部都迷失在了这座吃人的魔窟里。但是他们依然用努力给这里的人争取到了一些宽限，让大家过得好了那么一点。”
静了静，他忽然又说道：“他们为了开启一个新的纪元而来到这座地狱里，虽然没有如愿清除地狱本身，但是那帮可敬的人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初衷，还是给在这里苟活的我们带来了一线光明。”
“在地狱里撕开一线光明真的很难。”尹煜佑沉声。
听到灿灿的声音变得坚强了起来，他便放松了一些抓着他肩膀的力度，动作也改为了安抚：“对于蚂蚁来说，一滴就是汪洋，足以支撑它们爬完很长的路，或许还能坚持到它们回到洞穴里。”
“对于常年活在地狱里的人来说，一线光明也是莫大的救赎，能让很多灵魂原本已经接近湮灭的人重新拼凑起来活下去。”
他晃了晃灿灿，笑着和他对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人是很神奇的物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可以用微末的身躯撑过慢慢的长夜。那些前辈带给我们的不只有一点公平的权力，还有无限的希望。”
他看着窗外的曦光，眼睛里也一点点生出了迷人的光，“是离开这里的希望，更是打倒不公平的希望。”
他再次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灿灿，被甜度过浓的焦糖青年那双璨若神明的眸子注视着，其中那朵神奇的焦糖色暖光鼓舞了原本失魂落魄的金色羊羔，灿灿也因此重新焕发出一些找回自我的光芒。
他又有了“人的样子”。
尹煜佑安慰他：“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但是那些前辈以身作肥，灌溉了大家或许已经死亡的希望。这是他们本来就希望的事情，对吗？”
灿灿动容地叹息一声，沉默良久之后，他缓缓地说道：“是啊，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那就是希望这里的人都好好的活着。他们的身体虽然败给了黑暗和复杂的人性，但是不屈的意志点燃了这里很多原本即将死亡的人心。”
他看向尹煜佑，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接着，他直起身子来舒缓了一口气，试图赶走身体里的疲惫和颓丧。时灿暄用力甩了甩头，好像一头刚从河里站起身来的小羊羔。
他勉强自己收起所有负面的情绪，尽量让笑容显得轻松又无垢，像棉花糖一样甜密还治愈人心：“不说这个了，马上就要考核了，我们说点开心的事吧，免得我这股消沉的情绪影响了你跟我一会儿的发挥，变成害我们失分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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